朝野沉浮這許多年,吳家縱使近來昏聵,也尚保持着最後一分清醒。
夏月的事鬧得大了,雖按着巫蠱、不提謀反,這般滿城風雨的情形,也足夠讓吳簡知道背後到底是誰的意思。
事情只又這樣傳了兩日,在蘭薇生辰的前一天,一道奏章急呈到皇帝案頭。
吳簡請旨,告老還鄉。
奏章並沒有在案頭停留太久,怎麼送來的怎麼送回去,只添了兩個字:准奏。
皇帝知道,此時他不作挽留,朝中就會有所不滿,且即便他挽留一番,吳簡也決計不敢真留下——只是轉念一想,今日挽留了,吳簡明天便定會着意來求見,慷慨陳詞一番再誠懇表示自己當真留不得了——耽誤工夫是一回事,另一回事……
明日是席蘭薇的生辰。
因着皇帝未加挽留,御史大夫走得乾脆利落,翌日的早朝似乎也因此結束得格外快了些。
一衆朝臣施了大禮告退,霍祁猶是先回了宣室殿,耐着性子將幾件不得不先做安排的事安排妥當了,輕鬆地吩咐備轎。
席蘭薇已爲生辰之時他會來與否的事一連忐忑了多日,目下這麼早就見他來了……大感自己真是擔心得多餘。
她福身見禮,禮罷要退到一旁請他進去,他卻壓根沒有接着往裡走的意思,一執她的手就往外去:“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
霍祁看上去心情很好,攬着她走得步子輕快。她追問了幾次,他都笑着不答,就這麼一直走到了宮門口。
席蘭薇看看眼前備好的馬車——這是要出宮?
在馬車上,她又是一路的追問,他仍是隻笑不答。直被她問得不耐煩了,才閒閒地甩給她一句:“你不是最會觀察麼?自己猜啊。”
“……”頓時泄氣。
馬車停下來,席蘭薇行下去擡眼一瞧,更懵了:沈府?
她生辰,他帶她來沈府幹什麼?見見羋恬就算慶生?
“去換身尋常衣衫,正好朕有事問沈寧。”
聽他這麼說了,席蘭薇才驚覺他是換了一身全然瞧不出身份的衣服帶着她出來的——無奈她一路好奇着關顧着追問去何處了,這般明顯的改變渾然未覺。
由婢女帶着,席蘭薇直接去找了羋恬。原以爲霍祁是事先知會過了,見了羋恬那一臉訝異方知她根本不知情。
於是席蘭薇只好淡然地告訴她說:“借身衣服。”
“……”羋恬愣了半天才確信自己沒聽錯,立即回身進房,給她尋合適的衣裙。二人本就不見外,席蘭薇隨着走了進去,羋恬一邊挑着一邊問她,“表哥怎麼想起帶你出宮了?”
……誰知道呢。
席蘭薇心下剛唸叨了一句,還未及答出來,羋恬便捧着衣衫湊近了她:“去什麼好地方?”
……誰知道呢!
席蘭薇接過衣服,是一身淡綠色的曲裾,料子細膩但並不算貴重,分毫不惹眼。褪去穿來的杏色曲裾,她一邊更衣一邊隨口問羋恬:“平日裡你和沈寧去什麼地方?”
她想着,沈寧能待羋恬去的地方,興許就是今日霍祁要帶她去的地方。結果羋恬認真想了半天,末了也只能告訴她:“這個……沒準啊,長陽各處我們都走遍了。”
席蘭薇只好繼續任由好奇滋生了。
重新坐上馬車,看出席蘭薇還要追問的意思,霍祁索性閉目養神,眼不見爲淨。
嘁……
席蘭薇心底輕哼,不跟他計較。反正她總會知道,纔不問他。
馬車行了許久,起初道路平坦,爾後就顛簸起來,是出了長陽城了。
席蘭薇按捺不住,揭開簾子向外看了一看——確是出了長陽城了,沒了城中的喧囂,外面顯得很是寧靜。其實路人也並不少,徑自行着或者趕着車,正要進城去。
馬車是袁敘親自駕着,已行了這麼久了,還是半點沒有減慢,沒有停下的意思。
“到底……去什麼地方?”席蘭薇怔怔地又問了一次,霍祁一聲笑:“快到了。”
還是不打算提前告訴她。
最後停下的地方委實奇怪……
居然是山上的一個石洞前?
霍祁下了車又攙着她行下來,指了指眼前的山洞:“喏,到了。”
席蘭薇不明就裡,自行想象着,興許洞中有甚奇景?世外桃源?
便隨着他一起往裡走了。
洞中陰冷,依稀能聽到角落裡傳來滴水聲。席蘭薇的目光落在一捧枯柴上:有人住?
低下頭,她又看向地上的腳印,左右深淺不一,有些地方,還能在腳邊尋到一個圓形的痕跡。
是個坡了腳、拄着拐的人。
霍祁顯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了,沒像她一樣四下張望,走到山洞一頭拐過彎去,席蘭薇隨着走去,定睛一看,原來裡面還有一間。
這當真是個“間”了,一個經過修葺的石室,陳設簡陋但齊全。
木案前,一位老者端然正坐着,闔着雙目似乎入了定。他髮鬚皆已花白,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看上卻很有些去仙風道骨。
霍祁駐足了一瞬,朗朗笑道:“先生見諒,又來叨擾了。”
那老者陡然睜眼,目光爍爍有力,短看了霍祁一眼,卻是眉頭緊皺,大是不耐的樣子:“你這後生也忒不識趣,說了多次了,老朽不管你的事。”
斥得席蘭薇都心驚,縱使看出霍祁毫不在意,也還是難免爲這老者捏一把汗。
“但先生上回也說了,給在下一個機會。”霍祁說着,拱手一揖,畢恭畢敬的樣子讓席蘭薇微微一愕,不知他到底是有什麼事相求,低眉順眼到此等地步。
老者一怔。
見對方顏色稍緩,霍祁這才行了過去,在案前坐下,淺一頷首,從懷中取出一物敬呈過去。那物用絲帛包着,席蘭薇看看形狀,似乎是本書。
“這是先生要的東西。”霍祁噙笑道,“在下無能,只尋得上半卷,但求先生……”
他的話還沒說完,眼前的老先生已急不可耐地翻起了那書來,興奮之色溢於言表。霍祁頓覺定心,此事大抵成了,緩了緩神正色道:“但求先生幫這個忙。”
席蘭薇聽明白了。霍祁要他幫什麼忙暫還不知,但顯是拿這書爲換的——該是極難尋的書,有上下兩卷,霍祁只找到了這一卷而已。
老者認認真真地翻了幾頁,眉眼間均是欣然,闔上書後,已一掃方纔的不耐,鄭重點頭:“老朽自不失約,病人呢?”
……病人?
席蘭薇正值一奇,霍祁含笑轉過頭,牽着老者的視線睇了她一眼,又轉回頭去頷首道:“先生行蹤不定,晚輩怕失了這機會,今日直接帶了內人同來。”
……內人?!
席蘭薇一味地發怔,霍祁渾不在意,信步走到她面前,半推半攙地把她拽了過去,手在她肩上一按讓她坐下,接下來……便沒什麼他能插得上手的事了。
又是詢問又是搭脈,席蘭薇不知道霍祁這是從哪找了個“江湖郎中”,還是如實地一一作答了。
老者問得十分細緻,甚至問及席蘭薇先前用過什麼藥來醫嗓子,問得席蘭薇一懵,實在記不住幾味藥。
無措地看向霍祁,想着若不行還得差人去太醫院取一趟方子。霍祁卻是一笑,答得從容不迫。
哪幾味藥、幾兩幾錢、從哪月哪日開始服、服了多少時候……竟都記得無比清楚。
連帶着其間席蘭薇偶染風寒所服的藥都沒落下,一一說給老者……直說得這老者都有些噎了,大約是鮮少見到能把藥房記得如此詳細的病患。
覺出老者的視線在自己面上劃了又劃,隱帶幾許思量,席蘭薇心中忐忑起來,以爲這嗓子不好繼續醫下去了。
若這輩子都是這樣的聲音……當真難聽得緊。
一顆心懸到了頂點,待得老者露了笑意時又一舒,靜等他的診斷,等來的卻是對方極盡誠懇的一句感慨:“夫人好福。”
登時面紅耳赤……
洞中並無藥,老者診罷只是給寫了方子。藥方遞與霍祁,霍祁小心地收後又是深深一揖:“多謝先生。”
一併告辭,走出石洞,霍祁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舒下。
席蘭薇擡首,看着明媚陽光下他眺着遠方的笑容,恍然失神。
彷彿陽光直接照進了心裡,從心底生出一片暖意,蔓上心頭、又遍及全身,直惹得雙眸一酸,索性及時回神忍了回去。
也深吸了一口氣,席蘭薇輕銜着笑意,指了指石洞,猶是疑惑:“何方高人?”
“暨山神醫。”霍祁悠哉哉道,席蘭薇冷氣倒抽。
傳說……他們視爲奇藥的金愈散,不過是暨山神醫的隨意拿來練手玩出的方子。
霍祁竟把他找到了…… WWW ▲ttκǎ n ▲c o
“唉……”嘆了口氣,霍祁的神色有些悲慼,攬着她一邊沿山路往下走着一邊道,“天底下,總有那麼些奇人,會讓人覺得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瞎說的。”
席蘭薇一訝。
“知道麼?暨山神醫……一不醫王侯將相,這話說得開誠佈公,弄得朕根本不敢說自己是誰。”
“一不醫王侯將相”,那還有二?
席蘭薇偏了偏頭:“二呢?”
“二不醫人致的病。”霍祁苦笑,口吻仍是輕鬆,“你兩樣全佔,頭一樣還能扯謊,第二樣估計扯謊也瞞不過他老人家,朕就實話實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托腮】話說……這幾天很好奇一個問題,有總忘了問……
——看過阿簫上一篇文《御前女官手記》的妹紙們……你們是更喜歡賀蘭世淵還是霍祁?
讀者羣萌萌噠羣主大人西瓜君啊……你今天能搶到沙發嗎……?
cctv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6-12?19:59:15
西瓜君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6-12?21:23:55
mint夏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4-06-12?22:11:03
丁紫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6-13?07:44:01
墨默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6-13?09:31:46
o(*////▽////*)o謝謝cctv、btv……不對【輕咳】謝謝cctv、丁紫、墨默的地雷~~謝謝總搶不着沙發的西瓜君的地雷~謝謝mint夏的手榴彈~~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