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驚覺此事針對何在,卻察覺得晚了一些。
毓秀宮、穎淑宮已然鬧了兩次“蝗災”,又有三個家人子在同她交談後,“恰好”引來了蝗蟲。
於是,全然不必刻意散播什麼謠言了,就連家人子們細想一下都會覺得……這是因她所致。
許是她要防旁人爭寵吧……總之,宮妃對即將殿選的家人子下手,理由總是有的。
當晚,換作她的悅欣殿“恰到好處”地鬧了一場蝗災,將在穎淑宮家人子間悄聲傳着的流言一下子炸開。
樹梢枝頭間仍有未清理乾淨的蝗蟲臥着,在半黑的天色中瞧着都瘮的慌。席蘭薇長嘆着氣,吩咐宮人去傳話,免六宮晨省。
反正她們已然知道了,她何必再強撐着讓她們來,多看一場笑話。
這回這名聲……實在不好聽。
從前因爲她專寵,後宮顯有不滿的傳言便很容易掀起,時常議論她妖妃禍國,就連霍禎起兵時,打得旗號也是“清君側”。
這回好了,專寵與否反倒成了次要,這個局佈下來,直把她這“妖”的身份坐實了。
論起各樣算計,席蘭薇已然見慣不怪,即便這回的事似乎安排得更大一些,但事已至此,能做的……也不過是那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是以反倒不如從前那般不安,知道對方是衝着自己來,她就平心靜氣地應付。
只是不能不着惱於這“妖名”。
“要說我是狐妖、貂精,甚至畫皮我都認了……”席蘭薇緊鎖着眉頭,手肘支在案上,託着額頭衝羋恬抱怨,“蝗蟲精……這設計的也忒不講究。”
多想象一下,覺得若她真是敗了,此事連載入史冊都讓看官見笑。
狐、貂之類還算有靈性且長相不俗的動物,若讀史書讀到哪個皇帝被“蝗蟲精”蠱惑、專寵她一人之後亂了朝綱……
簡直不能不神色複雜。
聽她這抱怨明顯沒在點子上,羋恬覷她一眼,將手中剛拿起的糯米糕遞到她眼前:“喏,阿蝗來吃口點心,放過家人子們吧……”
沒好氣地揚手打過去,糊得手上黏糊糊的。
朝臣們早就清楚,議起此事時,皇帝必然又是沉着一張臉——但凡議及席氏時他總是如此。可事在眼前,他們總不能不提。
“陛下……”戶部幾人互相望來望去地猶豫了半天,最後,是年長的侍郎高秉上前稟了,“淄沛、皋驊兩地蝗災已持續數日,雖有朝廷調糧賑災,仍是愈演愈烈,飛蝗猶如狂風席捲而來,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他口吻中的抑揚頓挫掌握得很好,語音又低低沉沉的,堪堪讓幾人覺得那“猶如狂風席捲而來”的飛蝗就在眼前。
語中一頓,高秉繼而又說:“臣聽聞,近來後宮也見了蝗蟲。從毓秀宮到穎淑宮皆有家人子受了驚嚇,其中三人更是在與惠妃席氏閒談之後……直接有蝗蟲落入碗中。”
一時只闡述了經過而未提議,話語導向何方卻已分明。霍祁不作聲地聽着,見他說及此就不再言,擡眸一掃他:“蝗災素來不是容易解決的,各地官員勉力而爲便是。至於宮中,朕自會安排,會安排家人子們各自回家,免再受驚。”
說得同樣平靜且意思清楚。就事論事,哪一邊的事情哪一邊解決,想牽扯到席蘭薇身上,不行。
“擺明了是張家挑唆的!”到了這個份上,連簡小霜都想清楚了,一臉憤慨,“這不是往死裡逼夫人麼?那張氏眼下犯了打錯降至選侍,夫人何不以牙還牙,這‘妖妃’的名聲怎麼撞上的就怎麼還回去。”
席蘭薇明白她的意思,且要把這名聲“還”回去似乎也不難——把蝗蟲抓了,撒到張氏宮裡去便是。
但細一想,卻絕不是這麼簡單。
“我若真情急之下讓她宮裡也鬧了這樣的事,纔是自尋死路。”她笑了笑,輕緩道,“已經有三處鬧過了,原是怪不到我頭上。之所以到了今天這般,關鍵只在那三個同我說過話的家人子。如今若再讓張氏那邊鬧一出……我與她的舊怨現在人盡皆知,不是更讓旁人覺得,是我爲報復而行的‘妖術’麼?”
說得簡小霜身上一僵。
“你要是真施‘妖術’攪一攪張氏,也挺有趣的。”笑音傳來,簡小霜連忙轉身施禮,席蘭薇擡眸怒目而視:“陛下拿這個說笑,小心臣妾纖指一點,飛蝗其赴宣室殿,攪得陛下不得安寧!”
“也行。”霍祁噙笑一點頭,又肅然道,“隨你的意。你折騰了宣室殿,朕就到你悅欣殿來住。”
“……”無言反駁,席蘭薇又瞪他一會兒,頹然趴在案上,“真是煩得很,臣妾一想到自己現在是旁人口中的蝗蟲精,就……就覺得自己丑得很。”
“哦……”他緩緩地一點頭,對她的苦惱恍然大悟。認真想了想,爲難地說,“這個朕幫不了你,只有照鏡子能解決。”
是讓她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生得多美。
霍祁動不動就拐彎抹角的誇讚對她總很有用。仍伏在案,擡眸一瞟他,不作多理。
“你這次很沉着麼……”他打量着她笑道,“就不怕朕也信你是妖廢了你,或是扛不住朝中壓力賜你一死?”
“怕啊……”席蘭薇神色凝重,“臣妾正想着要不要今晚就變回真身、溜之大吉呢!”
端然還是不怕。
“嘶……”霍祁皺眉思索着抽了口氣,緩下來又道,“那你是打算把小蝗蟲一起帶走,還是扔在這兒繼續爲禍江山?”
小蝗蟲……
席蘭薇神色慼慼地看向搖籃,覺得安玉真是命苦,起名時翻《詩經》翻了個《碩鼠》,目下又成了“小蝗蟲”。
這一回,她是當真不擔心霍祁會迫於壓力對她如何。
已經共同歷過那麼多事,除了“捉姦在牀”那一次,他眼見爲實之下有些亂了陣腳,其他時候,他總是護着她的。
這次還添上安玉,他絕不會讓安玉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更不可能連安玉一起賜死。
再說,她都清楚這是張家所爲,他只會更清楚。
困獸之鬥固然可怕,但若在這大局將定之前讓自己受這般損,也實在是不值得的。
“傳旨,廢張氏選侍位,打入冷宮。”他口吻幽幽地在她宮裡便下了旨,笑意發冷地又續了一句,“着意去張家傳一回旨去,告訴他們,原因他們很清楚。”
他是要張家知道,縱使他們開始步步緊逼,他也不會退上半步,只有他們後悔的份。
這回是廢了張氏,若他們再繼續,下一步可就不一定是什麼了……
賜死張氏或是直接賜死張元趨,總之人在他手上,他賜得起,他們可未必賭得起。
“陛下可別直接賜死張氏……”她躊躇着勸道,霍祁掃她一眼:“爲何?”
“她和張家,害臣妾不是一次兩次了。臣妾縱使不能找張家算賬,也總得在她死前跟她把一切說得明白。”她說着,狠意沁出,帶着長久以來的怨恨。
“嗯……”霍祁隨意地一點頭,算是答應了,又笑說她,“真是睚眥必報。”
但是,張家似乎是打算一搏到底了。好像已並不在意能否讓皇帝收手,而是執意要拖席蘭薇殉葬。
護送家人子們各自回家的宮人們有不少都傳了話回來,說一路上都受蝗蟲攪擾,哪怕他們沒有一個是往皋驊或者淄沛去的,仍是被纏了一路。
這麼派人放蝗蟲……張家爲了除她,也是夠捨得下血本。
“簡直是瘋了。”席蘭薇切齒道。心知張家豢養的高手在先前與楚宣的較量中已然被除掉不少,剩下的人……他們竟拿來幹這個?
哭笑不得,強自平心靜氣後,很想去冷宮會一會張氏。實在好奇,她張家究竟是以怎樣難以理解的心思做出這樣的事的。
“去冷宮。”她踱步而出,吩咐得生硬。清和忙應一聲,連忙招呼宦官去備步輦。她轉念一想,卻又擡手製止了清和,“算了。”
“……”清和沉默着看向她,等着她的下一句吩咐,席蘭薇淺笑着搖了搖頭:“不給陛下添麻煩,我去趟冷宮,他沒準又要擔心。”
“此事就有勞了。”霍祁一拱手,神色散漫,“雖不是什麼大事,陪他們一樂而已,還是盡心爲好。”
“知道。”楚宣一點頭,將手中的盒蓋扣上。沉吟片刻,仍是忍不住問他:“傳得如此厲害,你當真能護住她?”
霍祁眉心一跳。
“如是眼下全不當回事、最後卻逼得她只能一死……”他頓了一頓,神色沉了兩分,“即便你尚不算個昏君,我也還是會殺了你的。”
“嗯,知道。”霍祁平淡地一點頭,“此事……該如何說?成王敗寇的道理朕還是懂的,若就此賜死了她,便算是朕敗了,日後傳出去的,就是朕被妖怪蠱惑,好生昏庸了一陣子。”停頓間,他一笑,口氣更加輕鬆了,“還是個蝗蟲精,傳出去也忒不好聽,所以此事上必須是朕贏。”
“……”想着先前在悅欣殿偷聽的話,楚宣真是服氣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二位在這關頭……在意的都是什麼事?!
作者有話要說:蘭薇:┭┮﹏┭┮特麼說誰是蝗蟲精……
霍祁:乖……乖!他們瞎說的,哪有這麼美的蝗蟲……
霍祁:買!買!買!
→_→楚宣即將get一個新的兼職職業……
→_→第一個猜對是什麼職業的有100幣的紅包~~~
【楚宣鬱悶臉:你們拿我開獎真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