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櫻的氣息在洱海上消散於無形。
只能在劍陣中守住身前堪堪一畝三分地的鐘離猛然扭頭看去,正巧看見薄櫻身軀從高空墜下,一頭在靈舟殘骸上撞出絢爛血花,當即頭皮發麻。
這纔多長一會的功夫,一名元嬰境圓滿境界的大修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沒了?要知道薄櫻這女子雖然聲名狼藉,但那一身修爲可不是作假,如不是自己憑藉這具煉屍,也不能做到穩壓趙禹和薄櫻一頭,這從青雲山走出來的常曦究竟是個什麼怪物,才元嬰初境就如此勢不可擋,要真讓他和自己處於同一個修爲境界,那豈不是要被他一根手指頭碾死?
心裡一旦有了這種念頭,就不用再打了。
鍾離藉由身後棺材法器施法,將葬陰功鑄造出的一方毒池壓縮到幾丈方圓,這才勉強限制住那兩柄殺意驚人的黑白雙劍,生死五行劍氣鑄就的牢籠堅固無比,不得不說鍾離能被煉屍谷高層看中並非無的放矢,他分神控制煉屍外加以葬陰功毒池限制月虹和洞幽,已經一心二用的他,還要再分出其他心思尋求突破劍陣的法子,一心三用,已是極爲難得。
鍾離面色極爲難看,這劍陣中的五行屬性只有相生循環,沒有相剋的保障措施,讓他找不到漏洞可鑽,遠處洱海上空那殺星已經看了過來,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鍾離面露狠色,五指成鉤,晦澀難明的法決彈指打出,在五柄五行靈劍下苦苦支撐的煉屍忽然停下動作,整個枯槁身子倒飛向鍾離掌心,這具衰敗的皮囊泛起烙鐵似的紅色,皮膚下涌動出密密麻麻的燎泡,整具身子滾燙如沸水燒開般,筋骨錯斷分裂的瘮人聲響不絕於耳。
繼而這具下場已經可以預見的煉屍被他的無情主子扔進了棺材中,鍾離滿臉肉痛表情,將同樣開始躁動不止的巨大棺材拋向劍陣邊緣。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炸響這片邪修們嘴中的萬魔海。
品階只在神器之下的棺材和煉屍自爆成功毀去了半邊劍陣,鍾離迫不及待的從劍陣中脫身,竟頭一次生出自由是這般美好的念頭,見遠處那黑衣魔頭腳踩劍步往這邊趕來,失去煉屍和棺材法器的鐘離自知再耽擱不得,毫不猶豫獻祭自己幾年陽壽,以煉屍谷中不外傳的屍遁秘術逃命。
既然是獻祭陽壽的陰損秘術,其效果就算比起青雲山引以爲傲的御劍術也不遑多讓,常曦自知難以再追上一心只逃的鐘離,但既然來都來了,不禮尚往來非常曦的待客之道。
常曦伸手遙遙一招,輕喝道:“洞幽!”
漆黑如墨的洞幽劍與月虹糾纏不清的毒池,化作一抹黑光奔襲千丈距離倒捲回常曦手中。
常曦摸出那張猙獰火紅的開元追月弓,架上洞幽,煞氣紋路猶如活物纏上脖頸面頰,劍指鍾離。
常曦鬆開捻弦三指,洞幽劍消失在眼前,出現在天邊。
鍾離只感覺霎時間裡渾身血液如同凍僵一般,巨大的生死危機就要將他吞沒,他幾乎是出於本能的稍微側過身子,然後就有他就看見自己的左臂和半邊胸膛憑空消失了。
真的是憑空消失了,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看見。
逐月一箭,可以將千年鹽木擂臺毀去大半,可以用無比蠻狠的姿態扯碎君陌苦心經營的雷霆雲海和狂風貫殺,可以一箭將寬有幾百丈的孔雀河道蒸發成虛無。
鍾離此時此刻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逐月箭下只付出了一條手臂和半邊胸膛的代價,是何等的僥天之倖。
洞幽劍用了很長時間纔去而復返,常曦此刻眼中跳躍的銀十字星也悄悄隱去,洱海邊的其餘六劍也依次飛回主人身邊,月虹劍靈蹦出,手握自己的本體惡狠狠對常曦道:“主人,你怎麼次次都用洞幽劍,都不用我了!”
性格從冰冷突兀的變回原來的善良淳樸,常曦揮去腦海中那股恍惚不定的感覺,捏了捏月虹劍靈肥嘟嘟的臉頰,笑着道:“洞幽劍修得是生死意境中的死意,重創那鍾離後還能留下死意讓他沒法輕易恢復傷勢,一舉兩得,你呀,修得是生意,不合適的啦。”
月虹劍靈鼓起腮幫子,任由常曦將他面頰揉捏成奇怪模樣,含糊不清道:“哼,要是換了我上,指定不會讓那渾身陰氣的小子側身躲過那一劍,定要一劍讓他蒸發!”
說完,月虹劍靈還朝安靜返回的洞幽劍揮了揮粉嫩拳頭。
冷淡高傲的洞幽劍才懶得與月虹在常曦面前爭寵,化作一抹劍光遁回主人體內的黑白蓮臺上休整,被其實早生劍靈的洞幽無視的月虹頓時氣的張牙舞爪起來,常曦好一陣安撫,才讓這個調皮蛋安靜下來。
常曦回收了薄櫻的儲物袋,裡面果不其然的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法器道具和陰邪功法,其中有關採陽補陰的功法根本數不勝數,光是粗略看去就不下幾百冊,其中一卷名爲白蛛抱朴決的秘籍卻是引起了常曦的注意。
月虹劍靈的語氣斬釘截鐵,“這本秘籍上有魔的氣息,絕對不會錯。”
常曦沉聲道:“仙道盟之前的確有發現萬魔衆和北域外魔族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可薄櫻什麼身份,在兩族中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如何能夠接觸到這種哪怕放在魔族中也是價值不菲的上乘邪法秘籍?”
一人一劍都說不清其中道理,難不成在不遠的將來萬魔衆或是北域外沉寂了幾年的魔族又要有什麼大動作?
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迫感讓常曦有些喘不過氣。
“常曦兄!”一聲呼喊打破了常曦的沉思。
常曦扭頭看去,只見遠處一名魁梧男子一手提槍,一手拎着一個鮮血淋漓的腦袋踏水掠來。
來者不是君陌還能是誰?
君陌將手上拎着的腦袋扔在水上,常曦視線在君陌胸膛上數道的猙獰傷口和那顆寫滿不可置信神色的頭顱上流轉幾次,笑着問道:“趙禹?”
君陌得意的點了點頭,說話間仍不忘記提槍警惕四周,要知道趙禹雖然已經身死,萬魔衆的一衆靈舟也被天鷲部的旗艦打得落花流水,但還剩下最強的鐘離和妖女薄櫻尚不知去向,萬萬馬虎不得。
“真是奇怪,按理說常兄你與趙禹應該沒見過面纔對,你怎麼會一眼就認定這顆腦袋是趙禹的?”
君陌有些狐疑的道,但不待常曦回答,他就發現了常曦身後海面的殘骸中有一灘醒目血花,那鮮血流盡的女子身軀便是燒成灰他也認得,可不就是那妖女薄櫻?
君陌彷彿猜到了什麼,倒吸一口冷氣,“你見過鍾離了?”
“嗯,我毀了他的那具煉屍和棺材,還斷了他的一臂和半邊胸膛,只可惜他最後不惜陽壽用了屍遁術,我追不上,只能讓他逃回南疆了。”常曦臉上沒有任何炫耀或是得意的神情,語氣平淡的闡述事實,就彷彿是在說起別人的故事。
君陌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的繞着常曦看了好幾圈,除了在他這身黑金龍袍背部看到幾處淡淡的掌印和褶皺外,全身上下就再沒有其他痕跡,他知曉常曦是那種不屑於說謊的人,那豈不是說明算上那具煉屍,常曦竟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以一敵三,要知道自己和趙禹可是打得昏天黑地纔在最後險之又險的分出生死啊!
君陌此刻有一個大膽的念頭,是不是就算趙禹與鍾離和薄櫻聯手,他們三個也只能在常曦手下飲恨於此?
君陌有些無奈的笑了,這等實力和雄風,幾乎與當年那位白衣白劍挑翻了整個萬魔衆的人強的一般無二啊。
常曦出聲打破了君陌的心思,“我今日就不隨你們先鋒軍回大荒殿了,我可能要立即返回青雲山。”
君陌有些不解道:“爲啥?不留下喝慶功酒嗎?”
常曦拿出那本來自魔族的白蛛抱朴決,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君陌的臉色也嚴肅起來,“曉得了,這件事我會立刻上報師尊再知會崑崙那邊,謹防萬魔衆和魔族沆瀣一氣。”
常曦拍了拍君陌的肩膀,“那我這就先行趕回徽州了,記得不要忘記參加我的大婚,你要是不來,有你好果子吃。”
君陌笑着應下,問道:“你剛經歷完一場惡戰,不休整下就急着趕這麼遠的路,堅持的住嗎?”
常曦哈哈大笑,終於得意道:“沒辦法,都是快要成婚的人了,自然要持久才行。”
君陌聞言撇了撇嘴,道一聲珍重,目送常曦御劍消失在天邊。
這位大荒殿的先鋒軍將軍看了看手中染血的青梅酒,再看着在天邊變成一個黑點的身影,終於忍不住笑罵一聲道。
“真是個變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