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界的全境圖徐徐展開在衆人面前。
雲嵐指向自家地盤上的東南方向,那裡有條標記着鬼門關字樣的狹長隘口和佔地極廣的悲鳴海,沉聲道:“幾方鬼帝間的修爲實力各自參差不齊,其中第一梯隊當屬我和東方鬼帝神荼,第二梯隊是中央鬼帝周乞和南方鬼帝杜子仁,至於那爛泥扶不上牆的趙文和已經不是帝身,就無需再管。”
雲嵐的指尖重重落在鬼門關和悲鳴海這一塊區域上,吐露實情道:“俗話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在我們幾方鬼帝中同樣適用。尤其是杜子仁和趙文和這兩人整天疑神疑鬼,生怕我們哪天潛入他們的地盤宰了他們,聯手要求在各自接壤的邊境旁埋下高階偵測陣法。當初沒在意這些東西也就同意了,不曾想現在倒成了大隱患,我們若是挺進東方鬼帝的地盤,就會觸發偵測陣法,就很難掌握先機了。”
此言一出,諸位宮主的眉頭都擰成了川字。華髮童子背後那方明鏡快速流轉,頂着副稚嫩面龐卻老氣橫秋的問道:“陛下,那偵測陣法究竟是何品階?若不是特別棘手,可以讓我敢司連苑宮下精通陣法的陣修前去破解。”
雲嵐搖了搖頭道:“那陣法當初是由我們幾方鬼帝聯手佈置,哪怕是陣法大師境界的陣修,想要在不引起神荼警覺的情況下破去偵測陣法,也是難如登天。”
坐在常曦身旁的梅若英黛眉微蹙,顯然也在竭盡思慮想爲陛下分憂,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卻是不經意瞧見身旁這位年輕宮主的嘴角,有着一抹諱莫如深的弧度。
雲嵐靜靜着看向半空中的黃泉界版圖,心底也有些懊惱,當初怎麼就答應了杜子仁和趙文和這兩個膽小鬼的提議,搞得現在自己是舉棋難定。
他捏了捏生痛的眉心,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既然這偵測陣法是道邁不過去的坎,我們索性就不管他了…”
“大師兄,我有個問題想問下,在陣法宗師境界上面,還有更高的境界嗎?”常曦忽然打斷雲嵐的話,問了個與當下談論之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那負劍老嫗和華髮童子扭過頭來,之前對常曦升起的些許好感頓時煙消雲散。就算鬼帝大人是你生前的同門師兄,眼下卻正是事關羅酆山未來千年宏圖大業的關鍵時刻,你也未免太過持寵而嬌了吧?
但顯然雲嵐對他的這位小師弟是寵溺到了極點,絲毫不介意被打斷話,點了點頭道:“出神入化的陣法宗師境界就是陣修的最高階層次了,小師弟你咋突然問這個?”
常曦笑了笑,語不驚人死不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不如讓我帶人去試試那偵測陣法,說不定可以破除。”
不等雲嵐開口再問,華髮童子就搶過話頭,語氣不善道:“常宮主,此事事關重大,還請三思而後行。”
常曦不卑不亢的笑了笑:“常某不才,正是陣法宗師。”
御書房裡響起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一旁的美婦睜大了美眸,滑若凝脂的臉蛋上寫滿了不可置信;方纔搶斷常曦話語的華髮童子緊咬嘴脣嘟起臉,竟真就如同孩子般賭氣說不出話來的憨態模樣,讓人忍俊不禁。
常曦知道不露兩手不足以服人,笑着放下茶杯,指尖一下下輕叩在桌面,頻率從初起的循規蹈矩漸漸演變成時緩時急的古怪調子,尋不得半點規律,愈發刺耳起來,宛如學藝不精就被趕鴨子上架的弄絃琴師。
在場衆人不禁皺起眉頭,正當以爲他是在故弄玄虛時,雲嵐忽然面色劇變,其餘幾位宮主也很快察覺到不對勁,那位神念強橫揹負這桃木斬靈劍的老嫗幾乎驚得就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整座羅酆山上不下千餘座的護山陣法,竟在短短半盞茶的時間裡被悉數破解的乾乾淨淨,然後又在半盞茶的功夫裡全部恢復如初!
華髮童子動作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跳下椅子,端端正正的給方纔他故意擠兌的那年輕宮主抱拳遞在鼻尖。常曦笑了笑,沒有拿捏自己那頂宗師的頭銜,同樣起身回禮,讓華髮童子生平第二次打心眼裡佩服一個人。
雲嵐長長吐出一口氣,苦笑道:“小師弟你那日修復酆神湖下的陣法時,我以爲你只是恰巧知道那些陣法的運作和修復方式。現在再想起來,估計是因爲那些我學着三師妹手法佈置出來的陣法太粗糙,讓你看不下去了纔出手修復的吧?小師弟啊小師弟,你怎麼就不早點告訴我這件事?害得我爲這個偵測陣法的事苦惱了不知道多少個夜晚了。”
常曦眨了眨眼睛無辜道:“也沒有人問過我這件事啊。”
雲嵐痛苦的撫了撫額頭。
在偵測陣法的問題得到解決後,初步的進攻計劃很快被確定下來。用兵講究兵貴神速,三日後以紂絕陰天宮的部隊爲首,在不引起沿途勢力過多關注的情況下抵達悲鳴海畔的鬼門關。在成功破除偵測陣法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碎敵軍邊防陣線,讓羅酆山大軍得以長驅直入,而後就是兩大煉虛境鬼帝之間的神仙打架了,其他人插不上手。
這次影響羅酆山乃至整個黃泉界未來大勢走向的行動被定爲絕密,六大宮主和丞相都要以天道誓言爲律令立下狠毒心咒,以保證這次規模龐大的軍事行動不會泄露風聲。
從大師兄那離開後,梅若英喊住常曦,說是想隨常大宮主去紂絕陰天宮看看,常曦沒有理由拒絕,一男一女並肩走在山道上。兩人你一言我一言漸漸聊開,常曦發現她是個很健談也很有個性的女子,一言一行中都透露出女子獨有的知性美,和這樣的女子暢談天地倒不失爲一件愜意事情。
許久不食人間煙火的常曦回宮親自下廚,炒了幾個從孃親那學來的拿手好菜,喊來深藏宮苑的幾個女子作陪,徐清和洞幽兩位一白一黑各具風情的絕美女子且不提,連水桃兒這樣的侍女也能同桌用餐,最是讓讓梅宮主大覺新奇。
晚膳後梅若英翩翩離去,常曦也和洞幽前往戰部,只知會大家幾日後會有一場乃至數場惡戰後,誰知洞幽部的將士們連同幾營營首都歡呼雀躍起來。他們待在羅酆山上雖然安逸,修行資源也不發愁,但不知怎麼得,他們卻愈發懷念那種赤血染黃沙的悲涼雄壯和與敵人廝殺時血脈噴張的快感,
甚至連身爲女子的韶華也有着同樣的感覺,每每在督軍盤中與轉輪部大軍對陣演練時,往往都是那一襲紅甲纏身的曼妙人影把一羣大老爺們遠遠甩在後面,巾幗不讓鬚眉。
常曦本來滿肚子的動員草稿無處可用,卻感覺陣陣心安,這纔是他一手從困境中帶出來的嫡系人馬。
他沒有注意到,被他掛在腰間那枚始終不曾有過動靜的陽魚符,此刻正氤氳閃動着微微光芒。
羅酆城中,似有所感的年輕僧人擡頭看山,山中有一道只有他能看見的微弱白線升起,飄飄渺渺向東南方飛去。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向東南,始終古井不波的眼神中此刻閃過一抹痛惜和不忍,輕輕念道:“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