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雲烏騅當真是萬中無一的神駿,即便是背上馱着我和衛玠兩人,也依舊將那些匈奴的追兵甩得遠遠的,轉過一道山坳,便再也不見有人追來。
我和衛玠卻不敢停留,這裡還是胡人佔領的區域,以胡人來去如風的特點,只要被三五個胡人纏住了,不多時便會引來更多的胡人。
一路疾馳,一路心緒不寧,衛玠緊緊的摟着我,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就在疾馳不休之際,一段粗壯的樹幹橫擋在了前方。踢雲烏騅快逾疾風,轉眼便到了樹幹之前,眼看就要撞上,早有準備的衛玠卻並不慌張,只是輕提繮繩,那踢雲烏騅隨即騰空而起,輕輕巧巧地躍過了樹幹,剛落地便又繼續撒開四蹄飛奔了起來。
“啪嗒!”
突然一聲脆響,有一物落地,我回頭望去,那是衛玠一直帶着的那個包袱,我自然知道那裡面裝的就是衛璪的人頭。
這包袱不管何時衛玠都不曾離過身,雖然他什麼也沒有對我說,可我知道這對他來說何其的重要。想必那宇文歆將人頭交給衛玠時已經做過處理,短時間內根本不會腐爛發臭。
想到此,我當即從馬背上躍了下來,急匆匆地掠到樹幹前,伸手拾起包袱抱在懷裡便返身追趕衛玠。
“舞兮,小心!”
衛玠的聲音傳來,他早已經發現我躍離馬背,我對他笑笑:“我沒事,你掉東西了!”
“不要再往前走,慢慢回頭!”衛玠一臉緊張,我見他表情嚴肅,只好停下腳步來慢慢轉身。
“嗷!”
就在此時,一聲長嘯震得我耳朵發疼,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個巨大的灰黑色身影從我頭頂掠過,帶着濃濃的腥臊之氣。
“舞兮!我們被狼羣包圍了!我將它們引開,你慢慢後退,靠着樹幹以免腹背受敵!”衛玠冷靜的說着。
經他提醒,我這才發現面前有十幾頭巨大的灰狼,它們血紅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我,露出滿嘴的獠牙不斷衝我咆哮,將我團團圍住,徹底封死了我所有的退路。
衛玠一拉彊繩,想要迫使踢雲烏騅向相反的方向奔馳起來引開狼羣,可那踢雲烏騅卻不想離開顯得躁動不安,衛玠見它難以安撫,索性跳下馬背,慢慢地向我走來。
狼羣見衛玠靠近,似乎也明白了他想要救我的意圖,嚎叫聲不斷,步步向我逼近。
“衛玠我終於又見到你了,如果你想她立刻葬身狼吻,你就繼續向前走!”
一個女子清冷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猛然回頭,說話的竟然是慕容嬋姬。她從樹幹上縱身一躍便落到了狼羣中間,原本暴躁不已的巨狼卻全都安靜了下來,匍匐在她的腳邊不敢動彈。
衛玠停下腳步,看向她:“嬋姬,你要做什麼?”
慕容嬋姬嘴角好不容易溢出一絲淺笑:“我能夠做什麼?我不過是帶着我們慕容族豢養的一些小東西出來打個獵,卻不曾想可以看見你,衛玠你忘記了?你在江夏對小依說的話,你說莫失莫忘,不離不棄,你都忘記了?”
我看向衛玠,衛玠一臉無辜,應道:“我說的是,我只對一人莫失莫忘,不離不棄,而那個人不是你!”
“衛玠!虧你說得出口?”慕容嬋姬被衛玠激怒:“她可以走,可你得留下,既然天意讓我又遇見你,你就還是我的。衛玠,你是聰明人,你知道我的狼羣有多狠,它們可以把人給撕碎!”
不等衛玠開口我便回道:“慕容嬋姬,難道你不知道慕容翰去攔截劉聰的十萬匈奴大軍嗎?我們剛剛從那裡逃出來的,慕容翰孤身闖陣被劉聰圍住,只怕已經落敗被擒,你……”
我話未說完,慕容嬋姬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走近我:“山舞兮,打仗是男人的事,哥哥敢去攔截劉聰,就理應有萬全之策,我們胡人女子最重要的是嫁一個好漢子,衛玠早說過他會和我一起!”
“胡言亂語!衛玠要是喜歡你當初就應該娶你!”我爲衛玠辯解,情急之下也亂了分寸。
“胡言亂語?也是啊!既然他沒有娶我,也沒有娶你,也不見得他有多在乎你!”慕容嬋姬諷刺着我:“山舞兮,你看看你自己哪裡有漢家女子的溫婉秀麗,和那樂廣的女兒相比你差太遠了!”
“嬋姬!”衛玠趁着狼羣在慕容嬋姬腳邊蟄伏之際,迅速地走到了我的身旁,對她說道:“事非我願,不要再咄咄逼人!“
“衛玠,若不是你我不會被歹人糟蹋,若不是你我不會到現在都嫁不出去!你知道嗎?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都是你,一切都是因爲你!”慕容嬋姬一臉憤恨。
“還有你,山舞兮,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慕容嬋姬又衝我大叫道:“衛玠一日未娶你,我便要爭取一日的機會,遲早他會是我的!”
“我們走!”衛玠並不理會,拉着我的手就要帶我上馬離去。
轉身間,慕容嬋姬聲音傳來:“衛玠,難道你不想要衛璪的身體了嗎?他的身體就在我手上,若你答應留下,我便將他的身子送還,我想你也不想你的兄長身首異處,死不瞑目吧?”
我聞言與衛玠一道回頭,見慕容嬋姬一揮手,數頭巨狼隨即散開,露出了一具屍身,我心一沉,那就是衛璪大哥無頭的軀幹。
“嬋姬,還我兄長的遺體!”衛玠聲音冰冷,好不容易說出幾個字,雙手捏緊成拳咯咯地作響,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隱忍道:“請把我兄長的身子還給我,讓他入土爲安!”
慕容嬋姬緊緊盯着衛玠,急促的回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要你做我的男人,你答應,我就放山舞兮走,讓她好生安葬衛璪大哥!否則你休想從我手中奪回衛璪的身體!”
聽了她的話,我有些猶豫了,我們爲了尋找衛璪大哥的屍身,幾次三番陷入絕境,險些將我和衛玠的性命都斷送卻還是一無所獲。如今踏破鐵鞋無覓處的屍身就在眼前,我不想再容許自己錯過,而讓衛玠遺憾終生。
我冷靜的看着慕容嬋姬,她並不難對付,可最棘手的是她腳邊上那十幾頭巨狼。此地地形複雜,周遭草叢中不斷有野草晃動,想必還有狼羣蟄伏其中,若貿然動手,我們未必會贏。
想到此處,我靠近衛玠,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衛玠搖頭,正要開口,我卻不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徑直走到慕容嬋姬面前,伸手就將她推開,彎腰俯身將衛璪大哥的軀體努力的背了起來,沒等嬋姬反應過來,我已經快步來到踢雲烏騅身旁,將衛璪大哥的身體和裝有他頭顱的包裹都繫緊,然後翻身上了馬背。
“舞兮,你要幹什麼?”衛玠攔在我的馬前,抓緊我的馬繮:“我不會讓你一個人離去!”
我掙脫他的雙手,握緊繮繩:“你放心,衛大哥的屍身我一定會好好安葬!”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雙腳狠狠地一夾馬腹,踢雲烏騅隨即如箭一般疾馳而出,不爭氣的眼淚也無聲地從我眼角滑落,隨風滴落在馬蹄下的黃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