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在夏口城下盤旋不去。流民如牛羊一般在胡人的刀下喪命,不到片刻,城下已成了一片死域。
衛玠陪着我重新來到了城牆邊上,那慕容翰並未參與屠殺,他擡手一揮馬鞭,馬兒踩踏在浸透了鮮血的泥土上,四蹄染上了一抹緋紅,恍如來自地獄的魔駒向我們奔來。
我和衛玠相視一眼,目光中都似有懷疑之色,這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慕容翰,我在這裡!你終於來了!”
我轉頭一看,只見不遠處的紅衣女子臉上欣喜若狂,正揮着手嚮慕容翰大聲的喊着。
“他果真是爲她來的!”我小聲嘀咕一句,看向衛玠:“這女子身份不明,有可能是細作……”
“小心……”我話還未說完,衛玠突然將我推開一邊。
我一回頭,見那紅衣女子不知何時已經在我身後,趁着我們的注意力都被慕容翰的到來所震撼之際,突然向我發難。
我絲毫沒想到她的動作會這麼快?多虧衛玠眼明手快,讓我避開了她這致命的一擊。
“我說過讓你管好自己,可是你偏偏要撞上來!”紅衣女子臉上全是輕蔑的笑容,看了衛玠一眼,得意地向我說道:“如今所有的戰士都遠在三丈之外,你身邊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雖然俊俏,但卻救不了你,束手就擒吧,大小姐!”說完欲要再向我出掌。
我抽出長劍:“你果然是胡人的奸細!說!你飛鴿傳書是不是給慕容翰的?你們要幹什麼?”
“你倒是挺聰明的!可是誰也救不了你了!”紅衣女子說着,伸出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她的內力深厚,我一時竟然沒有辦法將她的手甩開。
衛玠見我受困,也不再猶豫,擡起了一隻手臂,輕輕柔柔地拂過她架在我肩膀上的手臂,如同拂去衣衫上的塵泥一般自然。
然而就是這一拂,卻讓那女子得意的臉色瞬間凝固,然後不由自主的拋跌開去,落地時臉色蒼白,一口殷紅的鮮血隨即涌出,顯然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我震驚的看向衛玠,恐怕我和那女子都沒有想到,一身書生打扮的衛玠,儒雅的長衫纖塵不染,卻隱藏着如此卓絕的功力。
“說!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我走向女子,冷然道:“我道你有多大的能耐,原來也是如此不堪一擊!若是技止於此,乖乖束手就擒的是你!”
“住手!”
一聲暴喝自城下響起,我轉身看去,只見慕容翰縱身一躍,竟從那馬背上直掠上了半空,眼看即將落下,他身後一人猛然投出一支長槍,慕容翰輕盈地在那長槍上又點了一下,身形再次掠起數丈,穩穩地落在了城牆之上。
此刻那長槍才“啪”的一聲扎進了城牆,又有十幾人藉着這長槍躍上了城頭,將我眼前的紅衣女子團團圍住。
城上的守軍原本見這些胡人屠殺流民,心中早已有了懼怕之心,加上又瞧見這十幾人身手如此了得,更是不敢上前,我見着來氣,正要發作,衛玠上前一步,緊拉着我的手,將我帶退幾步。
那慕容翰看了我們一眼,並未有說什麼,只是關切地走到那紅衣女子的身邊,半跪於地,沉聲道:“翰讓郡主陷於險境又受重傷,實在罪該萬死!”
“郡主?”我有些晃神,她是胡人,還是郡主,可她居然可以大搖大擺的在我父親的府邸裡來去自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紅衣女子擡手抹掉嘴邊的血跡,毫不顧忌旁人,一伸手就投入了慕容翰的懷抱,微笑道:“不怪將軍,是我執意南來,如今將軍及時趕到,我便安全了!”
而慕容翰卻有些不太適宜,輕輕地將她推開,對身邊的人命令道:“將郡主扶下去療傷!”
吩咐完,他才轉過身來,玩世不恭的對我笑道:“你從太尉府中跑得那麼快,也不等等我們,若不是我慕容翰聰明絕頂,也真的很難保住性命千里迢迢來此助戰,說說看,你要怎麼謝我!是以身相許呢?還是……”
“你胡說什麼?慕容翰,她是誰?你把你們胡人的郡主安插在我夏口城主府意欲何爲?你要幹什麼?”我說着掙脫開衛玠,嚮慕容翰靠近:你不要以爲我不能把你們怎麼樣?有我山舞兮在,你們胡人休想得逞所願!”
“哈哈哈!”慕容翰肆無忌憚的笑着:“我說,我怎麼就越來越喜歡你了,你還真是可愛!她爲什麼會在你們城主府中,這個嘛!你不妨回去問一下令尊,這郡主身嬌體貴,讓他不要再癡心妄想了!”
“慕容翰,你這是何意?我父親爲人磊落,你什麼意思?你……你得把話說清楚!我父親容不得你這些胡人誣衊!”
我口中雖然如此質問,但心中卻有些不安,那所謂的郡主,的確是在城主府中遇到,而且她能在府中自由行走,似乎並非只是一個俘虜那麼簡單。
“丫頭,你給我聽清楚了,若非你父親強擄公主入夏口,意圖娶她爲妻,我何須不遠千里去江夏強闖衛府挾持你?”慕容翰神情不屑,目光掃過衛玠,纔對我一本正經的說道:“只是我怎麼也沒想到會被王衍捉住,但幸虧山簡好大喜功會親自領兵出征被流民射傷,否則郡主清白之軀恐怕早已不保。如今他毒傷難愈,也算是對他的懲戒!”
“一派胡言!你這該死的胡人!你……”
我心裡雖然明知有隱情,但卻無法忍受他如此詆譭父親,氣急之下再也無所顧忌,挑起一杆長槍便向他刺去。
不知爲何,慕容翰只是躲避,竟然節節敗退,也許是他剛剛縱躍上城消耗了不少的氣力,也許是我這突然出手打亂了他的陣腳,反正轉眼間,他就被我逼到了牆垛之下,這要再退一步便要墜下城去。
“舞兮!”
衛玠突然叫我一聲,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慕容翰已經點了我的穴位,我只覺得雙手一麻,長槍從我手中脫落掉地。
衛玠見此,猛然抽出長劍加入戰團,時機妙至巔毫,慕容翰不退便要被一劍穿胸,退則要摔下城牆粉身碎骨。
就在此時,慕容翰用力將我拉近到了他的身前,我悍然轉身,但已來不及橫移,衛玠的劍已到了我的身前。
“閃開!”
衛玠沒有惜力,也沒有收劍,或許他根本來不及,此時的他那麼可怕,我只見他眼底血紅一片,那清絕冷峻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被仇恨和愧疚包裹的心,顯然他是非殺慕容翰不可。
可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要殺慕容翰,那這劍首先是要刺穿我的身體,閃開?我如何閃得開?
“砰!”
我的肩膀傳來一陣劇痛,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慕容翰卻突然出手,重重地拍在我的肩膀之上,將我推了出去。而衛玠這一劍終於也到了,它刺中了慕容翰拍打我的右臂之上,手臂已被穿透,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衛玠,你夠狠!”慕容翰飛起一腳將衛玠手中的劍踢掉,擡頭看了我一眼,對身邊的人低斥一聲:“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帶郡主先走!”
那些高手聞言隨即帶着紅衣女子從城牆上躍下,依舊是藉着那長槍安然着地,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這一劍未曾殺了慕容翰,而此時的衛玠似乎也失了神。
“丫頭,你看清楚了?他爲了給樂家的女兒報仇,根本不在乎你的性命!哈哈哈!我可沒有閒功夫再陪你玩了,你可要爲我珍重!”
慕容翰說完便縱身一躍,跳下了城去,片刻之後城下一聲馬嘶,慕容翰騎着戰馬追着那郡主的方向,漸漸的越來越遠了。
我扶着城牆靜靜地看着默然不語的衛玠,剛纔那一劍,未傷身,卻已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