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卷着塵沙,迷了多少傷心人的淚眼,我神情冷漠,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轉頭就要離開。
“舞兮,我……”
“什麼也不要說了!”
我沒有回頭,耳邊傳來衛玠將掉落在地的長劍拾起重又入鞘的聲音。我停了停,然後徑直走下了城去。
大戰已歇,我急切的想要知道父親的情況,還有那紅衣女子的身份,慕容翰言之鑿鑿地聲稱父親要強娶她,這些疑惑也需要父親給我一個答案。
滿腦的紛亂,讓我的步伐沉重,其實我最在意的還是衛玠那毫不留情的一劍。他與我已有婚約,這些日子來,我發現自己也慢慢的喜歡上了他,可是……在他的心裡還記着另外一個人,爲了這個人他不惜讓我殞命。
想到此,我苦笑一聲向前奔行,淚水莫名其妙地翻涌出了眼眶,我擡頭看看四周,這揚塵的天氣真是容易迷了眼睛。
……
府內已重歸平靜,我推開父親的房門,他已起身坐於書案前批閱公文。受傷的手臂也已消了腫,但臉色依然有些蒼白,披着件顏色有些黯淡的錦衣,兩鬢霜染的白越發分明。
“爹爹!”我偷偷伸手抹掉眼角的淚珠,叫道他:“您怎麼起來了,大夫都去哪裡了?怎麼扔下您一個人?”
父親聞聲擱下手中的毛筆,對我微笑道:“放心吧!爲父沒事的,多虧了衛玠,若不是他和你回來的及時,這夏口城可能就保不住了!”
“保住又怎麼樣?遲早會落到胡人的手裡!”我走到書案旁坐了下來。
“你這是什麼話?”父親聲音不悅。
我伸手輕輕地捶打着父親的肩膀,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城外來了一羣胡人,三下兩下就把那些流民打散了,是他們解了夏口的危局。”
父親一聽,神色有變,轉身面對我問了一句:“胡人?胡人來做什麼?”
我聽他聲音不穩,心中一陣煩悶,好不容易纔繼續說道:“好像是來接什麼人的,流民退了,就看見一個紅衣女子出了城與他們一起走了。爹爹不要憂心,夏口城已經沒事了!”
“什麼?”父親突然咳嗽起來,許久才緩過來,焦急地問我:“你看清楚了,那個紅衣女子真的被胡人接走了?你們那麼多人在城牆上,怎麼會讓個大活人出了城,爲什麼不攔住她?”
“攔住她?爲何要攔住她?”我聽他這麼一說,再也控制不住,站了起來:“難道慕容翰說的都是真的?是爹爹您強擄那胡人公主入夏口,意圖娶她爲妻?”
“住口!”父親猛然一聲喝止我,正想要說些什麼。
“吱呀!”
房門突然被人推開,衛玠疾步入內,父親見此,欲言又止。
“你來幹什麼?”我退開一步,避開衛玠的目光。
父親一臉不悅,看向衛玠:“你來得正好,我還有公文要批,你把這丫頭帶出去,她已是你的妻子,你以後好好管束她吧!”
“我纔不要做他的妻子!婚事作罷!”我此刻已是滿腔怨忿,說着伸手一把將堵在門口的衛玠推開:“走開!我不要你管,你們誰都不要管我!”言罷,衝出了房門。
“舞兮!”衛玠叫道我:“你可以聽我解釋嗎?舞兮,你要去哪?”
……
出了城門,策馬揚鞭,風流雲散,心中的不快才稍微舒緩了一些,而此時,卻聽得身後馬蹄大作,回身一看,衛玠竟然也策馬追了出來。
“該死!”
我狠狠地踢了一腳馬腹,馬兒吃痛自然發力狂奔起來,轉眼就將衛玠甩開了老遠,他騎得不過是匹普通的軍馬,自然及不上我胯下的健馬,我可不想再看見他。
轉過一個山坳,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聲炸雷,我一擡頭,豆大的雨點隨即便潑撒了下來。
“舞兮,停下來,給我一次機會解釋!”
衛玠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了過來,我一狠心,索性再次揚鞭,解釋什麼?有什麼好解釋的?建馬在我的催促下越來越快,我一心想要馳出這片雨雲,根本沒有心思再去理衛玠。
然而天不遂人願,越往前走這雨卻下得越大,雨簾稠密方向難辨,我駕馭着馬兒在滿地溼滑的山石中越來越難走。
“希律律!”
突然,健馬一聲慘嘶,剎住了腳步,我猝不及防被它從背上掀了下來,跌落在一片泥濘之中。污泥、爛葉、枯枝,還有這瓢潑的大雨,讓我的心情糟糕透頂。
我看了一眼馬兒,見它的四蹄都陷在了泥坑裡,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游出水坑,卻怎麼也沒辦法將它從泥坑中拉出來。
“你起來啊!你不使勁我怎麼救你?”我對着馬兒大聲嚷道:“你給我起來!”
我渾身是黏膩的污泥,頭上是淋漓的大雨,心裡是煩躁的瑣事,我實在難以釋懷,只能將這些不愉快通通發泄在馬兒的身上,大嚷過後,乾脆又重新跳進了水坑。
“舞兮,把手給我,馬兒已經陷進去了,你下去不也是難以自拔?你不要命了?”
衛玠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扭頭看向他,爲什麼我最狼狽的時候,他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是來存心羞辱我的嗎?
“不要你管,我愛怎麼折騰是我的事,我們的婚事已經作罷,你我之間從現在起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滾,離開我的視線,我不想再看到你!”我向他撕心裂肺地吼着,雨聲再大也無法遮掩我的悲傷。
衛玠卻沒有扭頭,他從馬背上一躍而下,徑直下到水坑裡伸手將我摟住:“舞兮,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樂兒之事我心存愧疚,纔會一時失去理智,但剛纔那一劍,我早有勝算,慕容翰將你拉近身前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當時即便他不推開你,我也可以從容將你拉開刺中他的心臟。”
我用力推開他,仰起頭一聲冷笑:“衛玠,你還真會狡辯,僞君子!當你那一劍刺向我時,我就已經看透了你,在你心裡我根本不重要,你忘不了她,你滾,我不要你管!”
“不,你比誰都重要!”衛玠將我抱得更緊,他的聲音似乎壓過了雨聲:“舞兮,當我第一眼看到你時,我便已對你一見鍾情,即便你父親不把你許配於我,我也會央求母親去提親。可我沒有想到命運是如此安排,是我錯過了你,這次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再害怕了,我再不會允許你離開我,更不會允許自己傷害你!”
“可你已經傷害了我!”我不顧一切的對他嚷着:“她已經死了!你要爲她報仇,你儘管去做,可不要把我牽扯進來……”我的眼淚和着雨水從我臉上滑落:“我不會嫁給你!我不會嫁給一個心裡有別的女人的男人!”
“我心裡沒有別人,我心裡只有你山舞兮一人,我沒有半點想要傷害你的意思,相信我,我當時真的有辦法避開你,我叫你閃開,就是想要拉開你,可沒想到慕容翰會先一步將你推開!”衛玠說着,聲音越來越急促:“舞兮,我是想殺慕容翰,不單單只是爲樂兒報仇,我更擔心你的安危,有他一日在,我的心便不安,我不想失去你,永遠不要!”
“好了!”我深吸一口氣,用力將他推開:“我不想再聽到你的花言巧語,我也不需要你保護我,我不是你的樂兒,我也不怕他慕容翰!”
我話剛說完,衛玠手一用力,我又重新被他緊緊摟在懷裡:“舞兮,我說過凡事不要只是用你的眼睛看,要用心!”言罷,他的脣突然貼了上來。
“你……幹什麼?”
我被他的舉動亂了心神,奈何他力氣大的驚人,我再也無法推開他,任由他緊緊擁着,他的吻是那樣的溫暖,眼角未滑落的淚水卻帶着一絲冰涼,他竟然落淚了。
許久他才肯放開我,我不敢和他目光接觸,我知道我的心早已經陷進去了,彼此默然無語中風漸漸止了,雨也慢慢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