羣星在爲我引路,爲免被胡人發現,徹夜不眠的一個人獨行,顯得分外的淒涼!天明十分,終於到了胡漢邊界,清河遙遙在望。
我思念起衛玠,這時也不知他身在何處?心裡有些隱痛,父親說過生在亂世,一旦分開就是生死兩茫茫,我和衛玠隔着兵荒馬亂,隔着炮火連天,說不定真的再難相見。想到此,我讓馬兒慢了下來,禁不住連連回頭,我是多麼希望他會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多麼希望他能夠和我一起回到江夏,可是我明白要給他一些時間,讓他處理好他與嬋姬的關係,我心裡應該是一百個放心,我應該相信他。
天色漸漸亮了,我跳下馬背準備給踢雲烏騅喂些清水,就在此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殺出一飆人馬來,我立馬警覺起來。
“山舞兮,救我!”背後傳來一聲叫嚷,本想置身事外,轉身卻瞧見一人衣衫襤褸、渾身是傷,身影如此熟悉,他是……石勒!
“他逃了出來!”我小聲嘀咕了一句,見他身後跟着數十騎,顯然是一路追他而來。而當先一馬竟是宇文歆。
石勒這一嗓子,宇文歆自然也發現了我,原本還帶着些許戲謔笑容的美麗臉龐上頓時染上一層冰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宇文歆狠狠地說道:“你們漢人的話還真是有趣的很!山舞兮,你說今日我會放過你嗎?”
我不想坐以待斃,可更不想和她周旋,我要過清河回江夏,我躍上馬背拼命抽打着踢雲烏騅向另一個方向疾馳,可是萬萬沒想到宇文歆撇下了石勒不管,帶着手下急速向我追來。
“給我射!”宇文歆見追我不上,大聲叫着。
“不好!”我聽到身後弓弦聲疾響,可我不敢回頭,奔馳中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道直透我的肩膀,將我從馬背上帶了下來,一隻羽箭從後貫穿了我的左肩,我忍着劇痛想要再上馬背。
此時,宇文歆策馬而來,冷笑一聲看着我說道:“將她帶回部落,等打退了劉聰,本公主再來好好收拾她。有她在手,父王想要拿下襄陽便是易如反掌,到時我宇文部定然會成爲這漠北最強的部族,看劉聰還敢再來耀武揚威!”
“郡主,那石勒……還要不要追?”宇文歆一名手下問道。
宇文歆回首看向遠處,毫不在乎地說:“他怎麼比得上山簡之女?跑了就跑了!”
說完她便跳下了馬背,冷冷地走到我面前,伸手將我推倒在地,我剛想爬起來,她突然一腳踩在之前我在襄陽外落馬時腿上受傷之處,傷口早已經癒合,可是她力度之大,讓我有些難以承受。
“這傷你倒是恢復了,但那夜本郡主所受的委屈卻是無時不刻不在折磨着我。慕容翰真是瞎了眼睛,你有什麼好,爲了你自己跑去送死,在劉聰手上想必吃盡了苦頭,也好,讓他明白,你是個根本不值得他付出的人!”宇文歆記掛着當初慕容翰救我一事,如今他人又被劉聰俘虜,她自然對我懷恨在心。
我身中箭傷劇痛難忍,根本不願去搭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託着那裝着衛大哥碎骨的包袱。宇文歆見我無動於衷,腳上力道又重了幾分,我痛得緊閉雙眼,身上全是汗水,卻不想她湊上來一把奪過那包袱,用力一甩便將那些碎骨撒了出來。
“我當什麼鬼東西,原來是一堆白骨,你們漢人可真矯情,人都死了你還要做戲給誰看?”宇文歆嚷嚷着,一臉不悅,將那些散落在她腳邊的白骨踢得到處都是。
“你不要太過份!”我按着箭傷,想要將箭拉出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讓我幾乎暈厥。
“按住她!”宇文歆一聲命令,幾個胡人兵士便將我牢牢地按在了地上。
“郡主!翰王子並不是魯莽之人,爲了這個漢家女子寧願讓自己身陷危險之中,郡主應該是明白人,她的命對翰王子來說比郡主想象中似乎要重要得多!”一個胡人兵士竟然出手阻止着宇文歆。
宇文歆看我一眼,揮手示意讓那些兵士放開我,我沒有多想,趕緊將衛璪大哥的骨殖收攏。
“啊!”又是一陣鑽心的痛。
是宇文歆揚起馬鞭狠狠地抽在了我的手背上,並吩咐道:“不許她撿,將她帶走!”
我哪裡會聽她的,我答應過衛玠,不能再讓她爲所欲爲,我依然掙扎着去拾取衛璪大哥的骨殖。宇文歆見我如此,立刻衝到我身旁,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將那仍貫穿在我肩膀內的羽箭用力拔了出來,剎那間撕心裂肺的痛感讓我瞬間失去了意識。
…………
待我醒轉時已是午後時分,我被縛在踢雲烏騅的馬背上,踢雲烏騅的繮繩系在宇文歆的馬鞍上,我就只能跟着她慢慢的前行,而讓我吃驚的是我們身後是數以千計的宇文部戰士,我不知道宇文歆會帶我去哪裡,反正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向着北方而去。
沒過多久馬蹄聲又響了起來,一騎從遠處而來,馬上的騎士滾鞍下馬,向宇文歆稟報道:“郡主,前方便是劉聰大軍所在之處。劉聰將翰王子綁在陣前,揚言要郡主拿大王來換翰王子!”
“劉聰瘋了不成?”宇文歆拉停馬兒。
“是翰王子對劉聰說的,他說您一定會答應這要求,用大王來交換他的性命!”
宇文歆再問:“翰王子真這樣說?”
“是的,小人……親耳聽見的!”
我虛弱無力,聽見她們的對話,也頓時覺得慕容翰太過狂妄,沒有人會拿自己父親來做交換,任誰也不會做的事情,爲何慕容翰會有如此自信?
宇文歆聽完怒道:“慕容翰,你當我是什麼了?你還真以爲沒有你我宇文歆就不能活了,如此窩囊的男人,還要陷我不孝之地!”說完又命令道:“你去告訴劉聰,慕容翰他要殺便殺,我是不會將自己的父王出賣。若他劉聰敢打我父王的主意,我是不會放過他們!”
那騎士聽令立刻轉身離開,策馬前往匈奴軍陣傳話去了。
宇文歆這纔回過身來,見我醒來,對我冷笑道:“慕容翰會不會想到你就在我手裡呢?哈哈哈!你放心,慕容翰是我唯一喜歡過的男人,我是不會眼睜睜看着他死在劉聰手上的!所以你一點機會也沒有!他活着只能是我的!”
言罷,抽出長劍,高聲說道:“劉聰如此狂妄,宇文部的勇士們,今日我們便與他匈奴人決一死戰!”她一聲令下,便快馬加鞭疾馳而出。
宇文部的戰士被宇文歆鼓動,頓時爆出漫天的呼喝,紛紛抽出刀劍,跟着宇文歆也向前衝去。
我身受重傷,在馬背上更是難受,踢雲烏騅努力想掙脫束縛在宇文歆馬鞍上的繮繩,可是疾馳中繩子拉扯得更緊,根本無能爲力。
不遠處的匈奴士兵彷彿也早就做好了準備,見宇文部來勢洶洶,也紛紛策馬出戰。越來越近,雙方人馬轉眼間就混戰在了一處,眼前到處是刀光劍影,耳畔全是廝殺之聲。
眼看雙方廝殺的如此激烈,宇文歆不多時便再也忍不住了,吩咐手下看管好我之後也揮動着她特有的分水刺殺入了戰陣,不一會兒我便不見了她的蹤影。
“舞兮姑娘!你可還好?”我有些頭暈目眩,以爲出現幻聽,一個胡人男子站在我馬前,給我遞上水壺。
我沒有伸手去接,就算有心也沒力擡手,那男子見狀打開水壺餵了我好幾口。
“姑娘,你傷得不輕,我帶你離開!”那胡人男子說着抽出一巴匕首,將束縛我手腳的繩索割開。
“你是誰?爲何要救我?”我有些恍惚,可此刻已經認出來是出口阻止過宇文歆的那個胡人兵士。
“快走!”
正當我猶豫時,遠處突然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沒等我反應過來,一人已經躍上踢雲烏騅的馬背,我擡頭一看,細聲道:“慕容翰?”
“翰王子!舞兮姑娘中了箭傷……”
那個兵士嚮慕容翰叩拜,話未說完就被慕容翰打斷:“回頭找你算帳,事不宜遲你帶兵協助宇文歆,劉聰沒有那麼好對付,能夠趁機逃出來算是命大!愣着做啥,還不快去!”
那個胡人兵士聽到慕容翰吩咐趕緊離開了。
慕容翰一邊策馬一邊對我說道:“咱倆緣分不淺,這次我又救了你,你得以身相許!”
“慕容翰你怎麼逃出來的?你……”我的聲音細如蚊吶:“你不要救我,我不要你救!”
“不要動,還想不想活命!”慕容翰將我輕輕拉近他身邊:“你的箭傷不輕,丫頭,你這小小的身子何來如此的承受能力?大爺開始是被你這倔脾氣吸引,而今只想你乖一點,不要讓自己白白丟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