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水,便是滿眼粼光,完全分不清哪裡是水面,哪裡是水底。
我胡亂地掙扎着,連續地灌了好幾口的河水,頓時覺得胸口難受至極,憋悶的感覺隨即吞噬了我,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軀,逐漸地沉了下去,那片粼光越來越遠,越來越暗……
就在我快要陷入昏迷時,忽然一道人影擋住了那一片粼光,我感覺我的身子被人用力的扯住了,我知道那是慕容翰,他想救我,我努力的向上,想要浮出水面,可是我已經快沒有了呼吸。這清河就是我最後的歸宿,黑暗渾濁的水裡我看見了衛玠那張英俊絕美的面寵,我笑了。
“舞兮……你後悔了嗎?山舞兮,還想一輩子保護我嗎?”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縹緲玄遠,像在耳畔,又像來自天邊,那是衛玠的聲音。
不,我不後悔……
我神智恍惚,我感覺到有人覆住了我的脣,一股氣息度到了我的嘴裡,我猛然清醒,睜大了眼睛,是慕容翰,他正緊摟着我貼着河底向前游去。
我們也不知道遊了多遠,就算會武功之人憋氣如此之久也快受不了,更何況慕容翰的體力也到了極限,若是他肯放棄我還有一線生機,可是他並沒有。
我真的以爲我們會葬身清河,而老天爺卻如此眷顧,這時恰好有一艘大船在河面上駛過,慕容翰拼了命的拉着我向上游去,終於我們探出了水面。
久違的空氣是那麼清新,我貪婪地呼吸着,引來一陣猛烈的咳嗽,我突然感覺天暈地旋,再也沒有辦法動彈。
“慕容翰!”我用力叫到他的名字,顯然連說話對我來說也是一種煎熬:“你答應我……一定要幫我……救救衛玠,絕不要讓他……死!”
最後一個字艱難地從我口中說出,我已經耗盡了身上所有的活力,我眼前一黑,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溫暖的感覺包圍了我,我終於恍恍惚惚地睜開了眼睛。四周是一片的昏暗,只有一盞小小的油燈在牆上燃着,那豆大的火苗忽閃忽閃的,耀出一小圈的光影。
我身上裹着厚實的毯子,身體沒有一點力氣,喉嚨也是一片火辣的感覺。
“山姑娘,你醒了?”
黑暗中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他不是慕容翰,我立即警覺了起來。腳步聲越走越近,我這纔看清來的人竟然是那石勒。
我只能撐起身子,故作鎮定的問道:“是你救了我們?慕容翰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石勒看着我,微微一笑:“山姑娘請放心,我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你當初救過我,我是絕不會傷害你的,慕容翰也是我主最欣賞的人,他不會有事。”
石勒雖是胡人,但我隱隱覺得他也是條磊落的漢子,於是放鬆了警惕。
石勒見我如此,湊近我的耳畔說道:山姑娘冰雪聰明,自然也知道我不可能恰好出現在河邊,我這次能夠救你們也正是得到了細作的秘報!”
“你想說什麼儘管說,難道你救我們還有條件?”我往後退了退,和他保持着距離。
石勒不以爲然,依舊靠近我繼續道:“聽聞令尊已經被晉國皇帝軟禁了,如今整個荊州都已是羣龍無首,我王雄韜偉略,豈會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部已與慕容部化敵爲友,我此次正是奉我主之命,約慕容翰共謀襄陽,待打下荊襄之地,二族平分!”
我聞言一手推開他,擡頭直視着他:“我是漢人,你告訴我就不怕我逃回去將此事稟告給皇上?”
石勒頓時大笑出聲:“你們那昏庸的皇帝囚禁了令尊已是自毀長城,如今會聽信你之言?只怕姑娘還未到京城,這襄陽已入我手!更何況姑娘根本無法從我的手心裡逃脫,所以條件就是姑娘你了,想想若非有你在,那慕容翰怎麼會聽命於我,爲我衝鋒陷陣呢?”
“你!”我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他控制在臂彎中。
“自古兵家無義舉,爲求一勝無所不用其極。何況那昏君囚禁你父親,我攻下襄陽正好能迫使他放回你父親來與我作戰,山姑娘,我石勒絕不會害你,我是在幫你,跟我走!”
石勒並不等我回話,將我連帶着毯子一起抱了起來,掀開船簾便走了出去。
此時,外面已是清晨了,我瞧見了無數的匈奴戰士齊整地站在了河邊。慕容翰竟然臉色蒼白地披甲坐於馬背之上,他身上的傷根本沒有痊癒,他這是要去打仗?
“慕容翰,山姑娘已經無恙了,請你履行自己的諾言,爲我主攻取襄陽!”石勒對慕容翰說到。
“什麼?等等,慕容翰你不能去!你給我下馬!”我見狀大急,對他胡亂嚷嚷到。
慕容翰定定的看着我,沒有說一個字,我期待着他改變注意,然而他彷彿下定了決心撥轉了馬頭,帶着匈奴兵向襄陽方向出發了。
情急之下我對石勒說道:“這襄陽城雖然羣龍無首,但那些兵士個個驍勇,沒有我父親的命令只會死守城池。石勒,你帶我去見劉聰,不想兩敗俱傷就帶我去見他!”
“帶你去又如何?你只不過是個女子,就好好做個人質,戰場還是不要去了!”石勒冷冷的看着我。
“不,你放開我,我告訴你我可以替你們說服襄陽城的兵士,讓他們撤出襄陽,雙方都沒有損失。如今北方並非只有你匈奴一族,一旦在襄陽損兵折將太多,只怕你匈奴一族也會立刻被別的部族攻打吞併!你放我下來!”我說着開始掙扎。
石勒沉思了片刻,看着我點了頭:“沒見過像山姑娘這樣的漢人女子,既是如此那你得受委屈了,”
石勒說完隨即將我放下,用一條牛皮繩捆住了我的雙手,卻遲遲不見其他的動靜。
“爲何還不帶我去見劉聰?”我怕拖得太久,大聲喝問他。
石勒沒有說話,我正疑惑,石勒身後卻突然走出了一個匈奴士兵。
“你是……劉聰?”我認得他,他是殺害衛大哥之人,化成灰我也認得他。
“哈哈哈,沒有想到山簡的女兒竟是如此貌美,你與衛玠曾藏在本王的寶箱之中,但本王卻緣慳一面,一直深以爲憾。如今一見,山姑娘不愧是將軍之女,有些謀略和膽量。你既然能替本王不費一兵一卒拿下襄陽,本王便信你一回。”
劉聰說完,手一揮命人牽來了戰馬,繼續道:“石勒,你與她同行,追上那慕容翰,到時若山姑娘勸說不動,再攻城也不遲。”
石勒應命,將我抱上了馬兒,而我心裡只有一個聲音:“劉聰!我一定會殺了你替衛大哥報仇!”
一路疾馳,很快就追上了慕容翰,慕容翰一臉震驚,卻什麼也沒有說,我們三人就這樣並排前行,正午時分終於到了襄陽城外。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襄陽城外還有一支人馬,我擡頭看去,我肯定他們是宇文部的兵馬。看來父親被軟禁在了建康,這襄陽就成了一塊肥肉,各方人馬都想奪而食之。
漸漸近了,我看見宇文歆一襲戎裝,英姿颯爽地坐在馬背上,見到我們一同而來,狠狠的看了我一眼,忍不住開口說道:“慕容翰,你爲何會和石勒在一起,你不要忘記了匈奴人是我們宇文部與慕容部的死敵!”
石勒卻搶在慕容翰之前回話:“慕容兄乃是我族的上賓,我匈奴與慕容族也早已化干戈爲玉帛。如今他助我奪取襄陽,宇文郡主若有意,不如我們三族攜手如何?”
“石勒你閉上你的狗嘴!”
宇文歆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怒火,衝着慕容翰喊到:“慕容翰,你不要忘記你的身份,你到底幫誰?”
石勒一聽,擡手十指緊扣着我的喉嚨,我看向慕容翰,嘶啞着聲音對他們所有人說道:“襄陽城不是你們想要拿下就可以拿下的!沒有父親的命令,就算戰至一兵一卒也不會讓你們踏入襄陽一步!”
“山舞兮,你真是陰魂不散!”宇文歆卻似沒有聽見我所言,惱恨地看着我,罵道:“我就知道他會爲了你這個賤人背棄我們!”
她說着又看了一眼慕容翰,見他不爲所動,再也按耐不住怒火:“好!慕容翰,從今天起你我恩斷義絕,我先殺了你們,再打襄陽!給我殺!”
宇文歆一聲令下,頓時宇文部的士兵全都向匈奴人殺來,他們兩撥胡人打起來自然兩敗俱傷,保住襄陽的機會又大了三分。
我正想着,餘光卻瞥見宇文歆掩藏着行跡慢慢向我靠近,她手中的弓箭暴露了她的意圖,她想憑着絕世的箭法射殺我,就像當初在清河畔射我那一箭一般。
我手上幫着繩子,只能急中生智看着她張弓,那一箭如流星一般射來,但我已有準備,我不能失敗,我只能有一次機會,我看着那箭勢緩緩將雙手舉起,那箭矢不偏不倚地如我所願射在了我兩個手腕之間,牛皮繩應聲而斷!
“好箭法!”
我扯開嗓子故意大讚了一句,翻身落馬,宇文歆氣得差點墜馬。
我根本顧不得她了,趁亂逃走向着近在咫尺的襄陽城跑去。
“舞兮,不要停!”後面傳來了慕容翰的聲音,我不敢回頭看他,我怕忍不住去幫他,但他是胡人,他雖然救過我,可我們立場不一樣,他永遠不可能是我的朋友。
城上的兵士早就見我被胡人挾持,卻不能出城相救,如今見我脫困,立刻從城上拋下了繩索,接應我登上了城頭。
我轉身看向城外,那處早已亂成一團。匈奴人發現了我逃脫,是他慕容翰追在我身後幫我擋住了追兵。
“慕容翰!”我心裡默默的祈禱,又將繩索拋了出去,如今城外匈奴人千軍萬馬,他的刀法再狠也只有死路一條,而我希望他能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