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城依舊烽火不休,劉聰不肯失去如此好的機會,每隔幾日襄陽便要面臨一場苦戰,從清晨打到日落,疲倦和傷痛都無法減緩我對衛玠的思念和擔憂,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熬着,終於熬過了一個月。
夜晚又一次降臨,也許是太累了,回到房間沒多久,疲乏和困頓便席捲而來,越來越沉,漸漸的我闔上了眼睛。
周圍是一片的黑暗!
襄陽城就像是一頭沉默的巨獸一般伏在我的身後,眼前則是一片混沌和虛無。
叮噹的鐵鏈聲從遠處傳來,黑暗中緩緩地出現了幾道人影,可我找不到一個兵士,也看不見一個敵人,我卻不知爲何,爲何拼命的追着那聲響而去。
近了、近了!
我努力地看向前方,黑暗中顯出一抹月光,月光下有一人白衣染血,他的身影是如此的熟悉。
“衛玠!”
我疾呼一聲,那人停住了腳步,緩緩地轉身。
“是你,衛玠,真的是你,你要去哪裡?”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心痛的無法呼吸,被風吹過的髮絲凌亂地遮住了他的臉龐,但卻無法掩蓋他從容不迫的氣度,那嘴角淺淺的笑意一如往昔,是如此的溫暖。
他沒有說話,轉身繼續往前走去,我瞧見他的手腳上都掛着鐐銬,他身旁的兩個人默不作聲地牽着他往前走,一步也不肯停歇了。
“衛玠,你要去哪裡?你不要走!”我大喊着追了上去。
可是衛玠沒有再理我了,他身邊的那兩個人一黑一白,頭戴高帽、手拿孝棒。
“不,你們不可以帶他走!”我的心跌入谷底,伸出去的手顫抖不止,他們是黑白無常,他們是來索命的。
“不,放開他,放開衛玠………”
我拼命的喊到,他們卻充耳不聞,只是往前走,往前走,終於又沒入了黑暗。
“不要,不要!”我已經淚流滿面,不顧一切的大喊着:“求求你們不要帶走他,求求你們!”
…………
“山舞兮!你給我醒過來!”
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我猛然驚醒,掙扎着坐了起來,看見慕容嬋姬的面龐就在我眼前,原來,那只是一個惡夢!
“山舞兮,我哥哥他要趁着月色今晚要出城回漠北。可是我接到部下的飛鴿傳書,上面說無論王衍還是劉聰都在他的歸路上設下了十面埋伏,只要他一出襄陽城就會被人伏殺。”慕容蟬姬看着我說到。
我什麼也來不及回答她,翻身下牀就來到了城頭,藉着月光,我看見慕容翰一人坐於馬背之上,顯然他已經拿定了主意離去。
我想了想,對他說道:“慕容翰,你大傷初愈,元氣未復,就這般逞能北歸,只怕是會先害了自己的性命!”
慕容翰擡頭,他沒有馬上離開,似乎是在等我最後的送別,他緩緩的笑道:“就算出城死路一條,我慕容翰也不能躲在襄陽城中由你保護!丫頭,我不願如此的窩囊,即便是死也要轟轟烈烈,我相信你是懂我的!”
“既然如此!好!”我知道慕容翰去意已決,根本是無法勸說的,於是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從城頭丟了下去。
“慕容翰,接着!這是皇帝當初賜給我父親的信物,如果遇到晉軍圍困,也許能保你一命!”
慕容翰伸出手穩穩將匕首接在手中,看了看匕首,目光投來:“丫頭,你……你爲何要這樣做,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我?你不是常說我是胡人,而你是漢人?你我立場不同,戰場上相見你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不等他話說完,我看了一眼跟過來的蟬姬,開口道:“我父親常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瀕死時也許一碗清水便可救命,清水尚且要還,更何況你慕容翰三番四次捨身相救?這匕首給你,權當我還你的救命之恩,你此去漠北兇險非常,萬一你在那邊成了大事,再不能回到中原,我也不想欠你一輩子的人情!”
慕容翰聽了我的話將匕首收進了懷裡,看了我最後一眼,出口的聲音和以往不同,慢慢的說道:“衛玠的毒,解藥在我手裡。正如你所言,我這一去可能再回不來中原了,我不想讓你難過,我和衛玠的恩怨也總是要了結了才行。丫頭,你放心,我會先去江夏,再回漠北!”
言罷,慕容翰猛夾馬腹,駿馬長嘶一聲,朝着南方頭也不回的飛馳而去。
“他說他要去江夏,我沒有聽錯……”我低低地念叨一句。
慕容嬋姬這纔想到了什麼,猛然反應過來,攀上了城頭衝着慕容翰的背影大喊:“慕容翰,你給我聽着!我和衛玠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如果你膽敢對衛玠下手,我就死給你看,讓你永遠後悔!”
遠處傳來了慕容翰的大笑聲,笑聲悽愴,充滿了苦澀,我也攀上了城頭,月光下慕容翰孤單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一股莫名的惆悵讓我隱隱不安,不知不覺中兩行淚水順着臉頰淌了下來。我不知自己的命運,不知衛玠的命運,更不知曉他慕容翰的命運。可慕容翰處境雖然艱難,但終究還是自由之身,而我和衛玠卻隔着一道幕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無休的戰火和皇帝的命令讓我們不能相見。
我看看四周,這襄陽城就是一座巨大的囚籠,而我則是那籠中被困的飛鳥,我,哪裡也去不了!
夜風吹得旌旗獵獵作響,我終於感覺到有些清冷。正要沿着石階走下城來時,卻突然覺得一陣暈眩,扶着城牆便忍不住乾嘔起來,卻只吐出了一灘的清水。
“山舞兮,你多久沒來月信了?”慕容嬋姬跟了上來,沒有來由的問到。
我卻不想再和她說話,推開她,繼續往城下走去。
“若我所料不差,你這是有了身孕!”
慕容嬋姬的聲音再次在我背後響起,我愕然的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