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天空如水洗過一般的湛藍,和風伴着初生的太陽將籠罩在襄陽城頭的殺氣慢慢的驅散一空。
我與衛玠清早便帶着親衛在襄陽城巡視了一圈,城裡的百姓見到城頭上的“山”字大旗,也都不再害怕打開了緊閉的院門。
坐下來休息時,我看着滿城熙熙攘攘的人流,看着那些在人羣中奔跑嬉笑的孩子,越發覺得自己的責任重大,心裡默默的下定決心,一定要在父親回來前將襄陽守好,絕不能讓劉聰得逞,苦了百姓。
我看向衛玠,他已經換下了多日穿在身上的鎧甲。此時,一襲白衣飄飄,柔和的陽光細細地撒遍他的全身,那額角上細密的汗珠迎着朝陽熠熠生輝,襯得他如玉一般的溫潤。
“舞兮!”衛玠叫道我。
“什麼?”我趕緊收回目光,尷尬的看向別處。
衛玠笑笑,握緊我的手說道:“你有了我的骨肉,我卻沒有給你一個溫暖的家,如今雖然戰亂依舊,但我豈能再讓你受盡委屈?我想與你儘快成親,你是我衛家的兒媳,我衛玠的妻子,不能讓你腹中的孩子缺了名分,讓你壞了名節。”
他望向我的眼神炙熱,許是因爲我的緊張讓他更加熱切,我臉紅心跳,趕緊站起來轉移話題,指着百姓說道:“王衍入城不過幾日,百姓就苦不堪言。城外的匈奴兵更是讓他們提心吊膽,若真是城破了,他們恐怕全都要變成胡人的“兩腳羊”,肯定會恨死我和我爹爹了!”
衛玠跟着站了起來,目光也投向我手指的方向:“舞兮,百姓們要的很簡單,誰能在亂世給他們活路,他們就真心擁戴誰。岳父大人在襄陽十數年,襄陽便安定了十數年,百姓心裡有數!你不是曾經也帶着山家軍一次次打退了胡人的進攻,如今襄陽再回山家的掌控,一定會恢復往日的活力!”
“嗯!那是自然!”
我說完就想離開,我心裡十分忐忑,憂心忡忡,不只是因爲母親難產而死,我自幼便對生孩子這事心懷恐懼,而是希望衛玠能一直在我身旁,而不是像當年父親那樣征戰在外,母親不在了才後悔莫及。
“你在害怕什麼?”衛玠更加用力的握住我的手,小聲的說道:“不管你在擔心着什麼,從現在開始,我都會寸步不離,好好照顧你,直到哪天你厭倦了我……”
不等衛玠說完,我伸出食指按住他的脣:“衛玠!父親如今還被軟禁在建康,也不知他處境如何。皇上對他多有猜忌,加之我不肯入宮,肯定是對父親多番折磨,父親年歲已高,我實在擔心他,可是我又無能爲力!”
我說着不由得感傷落淚,衛玠將我攬入懷中,我能夠感覺來自他懷抱的溫暖,充滿了憐惜與疼愛;他那麼用力的擁抱,也充滿了愧疚和不安!爲自己不能讓我安心,爲自己不能解決我所有的煩惱而自責!
我擡頭望着天空,淡淡的雲如龍如卷,堆積在遠方的天際,看似無窮大,卻無時無刻不在隨風而動,變化無常,也許不多時就都消散於無形。
命運大概也是如此,我輕輕嘆了口氣,我與衛玠經歷了千辛萬苦方能再一次擁抱在襄陽城頭,那雲本無相,那風也無形,但它們相遇,卻是天上人間最美的風景,而白雲蒼狗,悠遊衆生不過也只是如夢如幻。隨時都能消散,也隨時又能重聚,無形無相,不由人心!
“舞兮!岳父大人會平安無事的!”衛玠看出來我的擔憂,輕聲安慰着我。
我向他點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風起,雲動!
一陣疾風突然拂過我的髮梢,我推開了衛玠,抽出了身上所配的長劍,順勢而起,想也沒想便躍到了城垛上,站得高便看得遠,我長長地舒了口氣,心稍稍安定了下來!
“小心!”衛玠不知我要做什麼,臉上的神色寫滿了關切。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對他說道:“我的腳下只有方寸之地,但卻足夠爲君一舞!你不是說過你小時候看我舞劍幾日幾夜都不曾閤眼,一眼便刻骨一生!我想再爲你舞一次劍,我要讓你記得我們的骨肉也曾與我們共度這一時刻,這是我們三個人的回憶!”
我說完,一揮衣袖,劍尖翻轉直刺青天。
“舞兮!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衛玠叫道我,他的聲音開始有些焦躁和不安。
我沒有回答他,專注的在小小的城垛上旋轉着,劍光灼灼,我感覺自己整個身子都與長劍融爲了一體,漸漸的!我彷彿已經不再是那山舞兮,而是來自天宮的飛天,裙裾飄飛,漫天遨遊,無比的自由與自在。
“快看,舞的太美了!”
一個百姓的聲音傳人我的耳內,不知何時,我已經被人羣包圍。周圍當值的士卒也全都吸引了過來,他們的目光裡似乎都充滿了傾慕,但卻不敢發出半點的聲響,也許是怕驚擾了我,害我失足跌落吧!
“翩若驚鴻,宛如游龍!”衛玠清泉一般溫潤的話語彷彿就在我耳邊響起,問道:“舞兮!此舞如此精妙,不知是何舞?”
聽到他的聲音,我一回頭,人羣中那一雙清澈的眸子與我相視,滿是憐惜,滿是溫柔。不知不覺,惹得我眼中蓄滿了淚水,我知道他想讓我停下來了!
於是,我的劍開始慢了下來,不再充滿了戾氣,而是變得祥和,與我的心一樣重歸平靜!周遭的一切又漸漸清晰起來!
衛玠趕緊來到我的身前,將我從城垛上抱了下來,頓時耳畔一片山呼海嘯般的喝彩。
衛玠看了一眼人羣,笑着在我耳邊輕聲低語,“這舞就叫霓裳如何?你這一舞,讓我看見了月宮中的仙子下凡,看見了洛水的神女臨世!舞和你,都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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