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向楚天齊請示後的第二天,市交通局便發佈了招標公告,對215公路項目定野市路段招標。全長一百三十七公里的主體工程被分成了三個標段,分別爲四十公里、四十五公里、五十二公里。
招標文件上規定,從發佈招標文件開始,到投標文件遞交,時間爲三十天。
楚天齊知道,從現在開始到招標結束,大概這兩個來月都要不得消停了。
果然,隨後電話接踵而至,有的繼續打太極,既不說這事,又不說投標者名字,但卻想要得到口頭允諾。也有個別人倒是挺直接,直接點到了題上,表示這家企業可是有良心的,潛臺詞就是“不會虧待你”。
對於繼續打太極的,楚天齊也跟着裝糊塗打哈哈。對於說的直接的,楚天齊則表示自己不瞭解情況,等着打聽一下,但又講了一堆招標原則,爲以後的“不辦事”留下餘地。
面對楚天齊的回覆,對方顯然不太滿意,卻也暫時說不出別的。但也沒把希望之火徹底撲滅,而是又說了一堆場面話,希望楚市長幫幫忙。有人更是孜孜不倦,電話不斷,講說不休。
有人因爲和楚天齊不熟,便採用了迂迴路線,通過“導體”中間嫁接一下,把相關意思傳達給楚天齊。
短短几天下來,每天十多個電話,有時甚至二十多個,楚天齊被搞的疲於應付,真想關掉手機。但這是工作號碼,既爲規定不允許,也可能因此誤事,只能想想而已。同時他也清楚,即使關掉手機,別人照樣有辦法找到。
主管副市長被“折磨”成這樣,身爲交通局長的楚曉婭更是難免“遭災”,兩人也只得互訴“委屈”。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在四月下旬的一次市政府會議前,楚天齊、楚曉婭幾乎同時接到“說情”電話。兩人都默契的回覆了設定短信“我正在開會”,然後一同離開“705”辦公室,到了市政府會議室。
……
這次會議是市政府專題會議,專題研究五件事項,由常務副市長肖雲萍主持,副市長楚天齊、許壽石、連長海出席,部分政府委辦室局負責人蔘加。
會議從上午九點開始,到十點半的時候,只剩下了最後一項議程,關於超限超載治理工作。
楚曉婭身爲交通局長,彙報着超限超載情況:“現在超載情形非常嚴重,就拿前四後八貨車舉例,車身自重爲十一至十五噸,規定車貨總重不超過四十噸。但實際情況是,車貨總重經常在七十噸左右,貨物超載一倍多。當汽車超過載荷一倍,其等效換算係數就是七以上,也就是說,相當於標準當量軸次的七倍多。再說的直觀一些,假如是一條設計期限壽命十五年的公路,考慮到年均車輛增加百分之八到十,當汽車超過載荷一倍時,該公路的使用壽命將只有三年左右。
而現在路上通行的貨車,大都超載在一倍以上,這幾乎已經成了一種常態。更有甚者,通過私自加高護欄,車貨總重竟然達到了九十多噸,實際載貨量是應載量的三倍。那麼這種車輛對公路的破壞力就更大,所造成的損害幾乎不可承受。在幾條重要交通幹線上,尤其是那幾條貨車集中線路,在夏季的時候,基本每半個月路況就會變化很明顯。去年剛剛通車的那兩條線,到現在使用不足一年,行車道上已經壓下了深深的痕跡,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路就毀了……”
楚曉婭在彙報過程中,還出示了幾條重要公路路況對照圖片,出示了詳細的數據對比,講述過程中情緒也很顯沉重。
在楚曉婭停止彙報後,現場靜了下來。於是主持會議的肖雲萍提醒着:“說說吧,有什麼好辦法?”
看了看衆人,連長海開了口:“現在我分管超限超載,這是三年前的分工。幾年間,班子成員屢有進出,分工也幾次調整,但這項工作還在我頭上。其實從分管的這些部門看,應該有更合適的領導分管。不過既然一直沒有調整,那我也就在一直盡着職責。
在這三年的治超工作中,我組織相關部門,開展法制宣傳工作,完善制度、強化管理。也聯合有關領導和部門,實施嚴肅處罰,並嚴厲打擊“車託”職業化。但從實際情形看,效果並不大,並不能根本解決超限超載,而且也不能長期堅持這種方式。說實話,並不是大家沒有努力,而實在是種種條件限制。
就拿超限超載執法來說,在執法過程中,我曾經就專門跟車主對過話,向他講解這種作法的危害。講什麼對生命安全的威脅,對公路路況的破壞,對車輛使用壽命的影響。可人家車主就一句話,把我就頂了:不多拉掙不上錢。
雖說車主的話似乎不可理喻,既無視生命安全,又無視公共安全,但他們也有着很大無奈。用他們的話說,就是走一路罰一路,裝的少了就賠本。確實是這樣的,好多地方都是以罰代管,執法部門把錢罰了,車主也覺得理直氣壯,到頭來還是公路遭了殃。罰得好多款項根本就沒用到公路維修、養護上,當然這些部門我不分管,具體也說不清楚。”
楚天齊聽出來了,連長海不只是講說情況,也是在發泄不滿。雖說他未必衝着自己,但卻又牽涉到了自己,當然說的也有一定道理。
“我負責法制和安全生產工作,也曾經配合過連市長治理超限超載,確實這裡邊有一定的難度。大貨車一路走來,可能要走上千公里,橫跨多個省市,如果走到我們這裡,我們完全按規定,堅決執行‘超載車不上路’能不能執行的下來?車主和社會能不能接受?如果這條執行不力,說什麼都沒用,都會對公路造成致命性危害。都知道其危害性很大,但卻都有着無奈,沒那麼好解決呀。”這次說話的是許壽石。
在連、許二人說完後,現場又靜了下來。
楚曉婭又說了話:“連市長、許市長說的確實有一定道理,其中一些現實情況大家也都知曉。只是一條設計壽命十多年的公路,僅能使個三四年,這也太可惜了,若是照此下去,怕是好多路都會進入‘修三年,跑三年,再修三年’的怪圈。不但勞民傷財,還大大增加了民衆出行風險,也根本修不過來,修路資金也根本沒有着落。”
“楚局長,修三年,跑三年,再修三年?好像目前還沒有這樣的公路吧?當然了,豆腐渣工程除外。”說話的是黨組成員、財政局長姚姝潔,“再說了,年年罰那麼多款,完全可以用於公路修復呀,其實現有公路更多是養護和中小維修,而不是重修。我這人說話直,就事論事,請楚局不要介意。”
雖然對方的話說的有些衝,但也不是全無道理,而且又做了補充說明,楚曉婭也不好說什麼。但關於公路的事,還必須得說:“姚局長,交通路政是罰了點款,但畢竟是小數目,面目也大多以卸載爲主,那點款項也用在了路政維護上,但遠不足以做公路維修費用。”
“是嗎?不是都說罰挺多錢嗎?去哪了?”姚姝潔反問着。
“路政上確實只罰了一小部分。”說過此話,楚曉婭收住話頭。
靜了一下,公安局長孫廷武說了話:“各位領導、各位同仁,大家也知道,爲了公共交通安全,公安交警部門也在路上執法,每條國、省幹線還設有專門的交警隊伍。相比起前些年,交通事故呈上升趨勢,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超限超載。由於安全事故頻發,執法力度必須加大,人力、車輛、油耗都相應加大。
可是與之不適應的是,警務人員編制卻沒法擴充,即使增加崗位,也是九牛一毛。爲此只能聘用臨時協助警務人員,但因此產生的工資、福利,消耗卻沒有着落。在這種情況下,警務部門只能採取‘取之於警,用之於警’的方式,即把警務執法罰款,仍然用在協警和相應消耗開支上。說實話,那些交通警務人員頂風冒雪、日曬雨沐,通過這種方式拿的報酬很不容易。
如果有相應的人員編制和開支,公安局也根本不用招收這些臨時人員。不但工資、福利需要籌措,還要繳納保險,又要爲他們的安全擔心,每天都是提心吊膽呀。可如果不增加這些人員,整個交通執法根本難以應付,那樣又有失職之嫌,我們公安人難呀。”
肖雲萍笑着說:“楚市長,聽見沒,公安局老孫難、交通局小楚也難,這都是你分管的部門,還是你給他們想辦法吧。”
“肖市長,他們的難處都是難在錢上,如果能解決一部分錢的話,相應事項都就迎刃而解了。”說到這裡,楚天齊嘆了口氣,“可我不管錢呀。”
“財政沒多餘的錢。”肖雲萍的笑容瞬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