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五十分,玉赤縣開發區員工大會即將開始,這是楚天齊到任後召開的第一次全體大會。今天所有員工都參加了會議,當然,請假員工沒有到場。
會議室位於辦公樓四樓,是開發區管委會的第二會議室,正常情況下可以容納五十多人。今天人數雖然沒有這麼多,但是主席臺下面擺了一些綠植,佔用不少空間,整個會議室倒也不顯得太空曠。
會議室呈長方形,東西長,南北短。會議室主席臺正上方懸掛着長條led顯示屏,屏幕上顯示出一行紅色字體:玉赤縣開發區全體員工大會。
led屏正下方稍微靠裡的位置,是主席臺會議桌。會議桌上共放着五個打印着名字的桌籤,最中間桌簽上的名字是“楚天齊”,左右兩邊分別是王文祥、馮志堂、方宇、姚志成的桌籤。
主席臺上衆人身後,靠牆位置五五對稱,擺放着十面小一些的紅旗。
主席臺下面,坐着全體員工,員工基本也是按職位大小排列的。股長級別的坐在前面,普通小兵們排在後面。
方宇看了一下手錶,馬上就到九點,她把目光投向楚天齊。
楚天齊收到了方宇的詢問信息,衝她點了點頭。
方宇把蛇頸話筒壓低了一些,習慣的輕咳了兩聲,頓時會議室內安靜下來。
“同志們,玉赤縣開發區全體員工大會暨年終總結會,現在開始。”方宇的聲音挺標準,也挺清脆。
掌聲過後,方宇繼續說道:“出席今天會議的有開發區黨工委副書記、開發區管委會主任楚天齊同志。”
方宇話音剛落,會議室掌聲響起,楚天齊起身,向大家點頭示意。
接着,方宇又介紹了其他的開發區領導,大家也報以掌聲。
楚天齊發現,今天得到掌聲最熱烈的不是自己這個正主任,而是王文祥那個副主任。尤其有的人更是在給王文祥鼓掌時,把手臂舉的老高,拍的山響,直到王文祥又連續兩次站起,點頭致謝後,掌聲才告停歇。
關於掌聲的熱烈程度對比,不只楚天齊發現了,其實會議室所有人都發現了。
儘管鼓掌表現情況早在楚天齊意料之中,但當真正感受到這種差異的時候,他還是感到心裡有些不舒服。他迅速調整自己這種心情,同時他相信,一定會很快扭轉這種局面的。
介紹完各位領導,接下來就是奏國歌。在方宇宣佈後,全體起立,國歌響起。雖然人數不多,但也很有那種*的氛圍。
大家都坐下後,方宇宣佈:“第一項議程,請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王文祥同志,做開發區全年工作總結。”
又是一陣掌聲雷動。
待掌聲停歇後,王文祥開始做起了總結。他一開口,倒是領導派頭挺足:“同志們,緊張忙碌的一年即將過去,開發區建設也將步入新的發展年份。開發區從成立至今已經四個年頭了。這四年中,在縣委、縣政府的大力支持和關心下,在馮副主任等副職積極配合下,在社會各界朋友的關注下,經過全體同志努力奮鬥、銳意進取,開發區建設取得了長足發展。首先……”王文祥滔滔不絕的講述起取得的“輝煌”。
聽着王文祥的總結報告,楚天齊哭笑不得,不得不佩服王文祥的臉皮之厚。王文祥竟然能把一個投入巨大,幾乎毫無建樹的爛攤子,描繪成欣欣向榮、發展迅速的經濟體。竟然能把他大吃二喝,恣意揮霍的行爲,包裝成用非常規手段結交社會各界有識之士,爲開發區的發展注入了強勁的活力。竟然能把他自己這個庸官,打造成“可上天攬月,可下海捉鱉”的大能人。
楚天齊覺得,王文祥所做的東西,與其說是總結報告,不如說是他王文祥的“功績薄”更爲準確。而且還是無中生有、顛倒黑白、混淆事非的“功績薄”。可見王文祥雖然官職不大,但卻也深諳厚黑。
本來按正常情況,副職做工作總結,怎麼也得讓正職審覈,但王文祥根本就沒走這個程序。當然,楚天齊也沒有盯問對方報告的事。
王文祥還在繼續大言不漸的講着,還在大書特書他自己包裝出來的功績,並暗示在他打下良好基礎的前提下,開發區沒有理由不發展的更好,潛臺詞就是“要是發展不好的話,那你楚天齊這個主任就將是歷史的罪人”。
王文祥除了主要說他自己的“貢獻”外,也提到了馮志堂、姚志成的名字,還有個別股長、副股長的名字。他已經講了半個多小時,沒有一處提到“楚天齊”三個字。當然,在王文祥創造“輝煌”的時候,楚天齊還沒有來。但最起碼在報告開頭的時候應該提一句“楚主任”,哪怕是提一句“各位領導”也好一些,但王文祥沒有這麼做。在他眼裡他自己就是開發區事實上的最高領導,在他面前哪還有什麼領導,全都是屬下。
在王文祥做報告的時候,楚天齊也在觀察其他人的反應。他發現好多人都是一副虔誠的表情,就跟王文祥說的是真的似的。當然也有人面色如常,看不出喜好,也看不出是不是在聽。
只有個別極少數人表情凝重,顯然不認可王文祥的說法,主席臺上的方宇就是其中一位。臺下第二排也有一個人和方宇表情一樣,看到這個人楚天齊就是一楞,覺得這個人現在和昨天的形象對比,變化太大了,這個人就是郝玉芳。
“我還要去看門,先走了。”一個聲音打斷了王文祥的講話。
說話的人楚天齊認識,正是那個看門老頭——“安全員”苟大軍。
被打斷講話,王文祥很不高興,正要發話,卻有人替他出了頭,這個人就是建設股股長韓文。
韓文看到王文祥面露不滿神色,馬上站起來說道:“老苟,有什麼當緊事?王主任正在講話呢,聽完再走不遲。”
苟大軍幾步從後面走過來,手指着韓文,目露精光:“小兔嵬子,你叫我什麼?別說是你了,就是你爹也不敢跟我這麼說話。”
“你不就是姓苟嗎?能賴我?”韓文嘟囔着。
苟大軍手指離韓文腦門只剩不足一釐米了,他一字一頓着道:“你再說一遍,信不信我大耳刮子抽你。”
“苟大軍同志,不要那麼大火氣嘛!有事就說事,何必跟個孩子一般見識呢?再說了,聽王主任講話,這也是個學習的機會嘛!”馮志堂打起了圓場。
苟大軍一轉身,向門外走去,邊走邊說:“我那忙着呢,沒功夫聽扯淡,光在這聽扯淡我已經聽四年了。”說完,身形出了會議室。
剛纔發生的一切,楚天齊都看在眼裡,但他並沒有言聲。他只覺得苟大軍這個人有意思,同時也大概明白苟大軍爲什麼現在只是一個“安全員”了。
雖然剛纔沒有和苟大軍直接對話,但苟大軍的行爲,就是在打自己的臉,這讓王文祥氣憤不已,一時連思路都找不着了。
會議室裡出現了冷場。
方宇看着王文祥輕聲問:“王副主任,你還講嗎?”
“講。”王文祥咬着牙吐出了一個字,喝了兩口水,又開始講了進來:“開發區建設成果來之不易,我們一定要……”
王文祥也真算一號,中途被人攪了局,第二次再講的時候,沒幾句就進入了狀態。就像沒有發生剛纔的事似的,就像他口中講的假政績真正有過似的。
……
就在王文祥把他自己吹的“文可安邦、武可定國”的時候,有一個人卻因爲找他不到而着急。打電話的這個男人,窄腦門,梳大背頭,一身藏青色西裝,白襯衣。
在地上轉了兩圈,男人再次撥打了王文祥的手機,手機裡依然還是那句標準女聲:“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男人摁斷電話,又撥打起了王文祥辦公室的電話,這一次一直打了有四、五遍,可電話裡除了“嘟……嘟……”的聲響以外,還是沒人接聽。
男人重重的掛掉了電話,嘴裡罵着:“沒用的東西,正找他,他把電話關了。都什麼時候了,還他*媽的不知道深淺,一天胡吃海混的。”
罵歸罵,可該找還得找。男人抿着嘴脣想了想,再次撥出了一串號碼。
不一會兒,電話裡裡面傳出一個女聲:“領導您……”
男人打斷女人的話:“我找王文祥,他和你在不在一起?”
電話裡靜了一下,然後傳來女人嬌滴滴的聲音:“領導,您真會說笑,我怎麼會和王主任在一起呢?”
男人語氣不善:“少扯沒用的,我找他有急事。今天一早打電話就不通,現在還是打不通,他到底去哪了?馬上讓他給我回電話。”
這次女人的聲音正經起來:“領導,有什麼急事?”
“我要和他說,沒聽明白嗎?”男人很不耐煩。
女人聲音很着急:“哦,領導,他現在肯定在開會。我有事休假了,要不我馬上去找他?”
“開會?什麼會?”男人反問,不等對方回答,他已經想到了是什麼會,便說道,“行了,你別管了。”說完,掛掉了電話。
男人再次撥打了一個號碼,說了句“出去一趟”,就掛斷了電話。然後站起身,走到衣架前,一邊穿外套,一邊隨意向窗外看去。
院裡停着一輛嶄新的“桑塔納”轎車,一個女人向後面一人揮揮手,鑽進了轎車。接着,轎車緩緩啓動了。
看到剛纔的一幕,男人把外套又放到衣架上,自言自語道:“王文祥,你自求多福吧。”
男人坐到座位上,先按下了固定電話上的免提鍵,又按了重播鍵。電話一通,他說了句“不出去了。”說完,關掉了電話上的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