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到定野市以後,楚天齊就在思考着自己是否受歡迎的問題。這並不是他要看別人眼色行*事,而是他想通過分析一些現象,來了解裡面的內在原因,從而爲自己工作開展提供參照。
從踏入官場到現在,楚天齊已經有了四年的仕途生涯。對於大多數基層的公務人員來說,四年的時間不多也不少,按說應該能積累一些經驗和教訓。楚天齊現在積累的這些閱歷,相比大多數基層公務員,可以說超出一大截。如果放到那些人身上,會受益匪淺,應付起工作來會綽綽有餘。
但這些東西放到楚天齊身上,卻仍顯單薄。他不同於那些大多數,大多數基層公務員四年中可能也就是混一個股級,頂多弄一個副科。而他現在卻已經是副處,這可是大多數人十多年或更長時間奮鬥纔可得的。同樣,他身邊的對手也大部分是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油條,豈是那些官場菜鳥可比?雖然他已經是副處,雖然他進步很大,但畢竟才步入仕途四年,有些經驗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時間積澱和錘鍊的。
對比身旁大多數同級別官員,楚天齊相當於“速成班”,先天不足顯而易見。這些不足已經深深反映在日常工作中,尤其是反映在與同僚的關係中。這幾年,他一直秉承着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的理念,一直在爲老百姓謀福利,一直想着與人爲善。但事與願違,他雖然做出了一些成績,卻也把同僚得罪了一大半。在同僚的圍追堵截中,他疲於應付,弄的傷痕累累,到頭來竟然在玉赤沒有了立足之地。
在年前三個月學習期間,楚天齊在學習之餘,深刻反思了四年來的所做所爲。他深刻意識到,要想幹好工作,前提是必須理清一些人際關係。然後再借力、卸力。
觀察這幾天的情形,尤其是今天參加會議的人員,楚天齊感受到了極大的冷落。自己可是縣公安局一把手,竟然沒有市局領導談話,更沒派人蔘加今天的會議。做爲副處級幹部,又是縣政法委副書記、公安局局長,主席臺上竟然沒有自己的位置。這說明市局和縣局都不夠熱情,但究竟是有什麼隱情,還是真得不受待見,就需要繼續觀察和思考了。
雖然市局和縣局真實態度還不得而知,但王秀榮肯定是不待見自己。從那天接電話不耐煩,到星期一報到時態度惡劣,再到今天故意晚打電話,加上現在的發言,無不說明她在給自己穿小鞋。可她究竟是代人出招,還是替她自己出氣,暫時就不得而知了。
一陣掌聲響起,打斷了楚天齊的思緒,他趕忙收攏心神,聽着臺上的講話。
待掌聲落定,王秀榮繼續道:“剛纔應縣委組織部劉副部長和大家要求,我談了一些組織建設的建議,這也是此次來縣裡的主要目的。另外還有一件事情,順便也說一下。”說到這裡,她停頓一下,把頭轉向老秦,“你來宣佈吧。”
禿頂老秦點點頭,從文件袋裡取出了一張紙。他清了清嗓子,宣讀起來:“經**定野市委組織部部務會議研究決定,報市委常委會批准,決定任命楚天齊同志爲許源縣政府黨組成員、縣公安局黨委書記、公安局局長、政法委副書記。**定野市委組織部。**年三月四日。宣讀完畢。”
掌聲稀稀拉拉,說明了新局長人氣不高,當然這和老秦宣讀的疲*軟語氣也不無關係。
本來正常情況下,宣讀完畢後,宣讀人員會給被任命人員一句提示,或是特意做一介紹。然後,任命人員正好站起來,向大家揮手或點頭致意。可老秦故意省略了這個環節,而是把頭轉向了王秀榮。
王秀榮倒也當仁不讓,直接說道:“剛纔,秦副處長宣讀了任命,爲許源縣公安、政法系統送來一個新同志——楚天齊。楚天齊同志是從沃原市交流過來的年輕幹部,他從政僅四年,以前也一直沒有從事過公安、政法工作。在在座各位面前,他就是一名新兵,也可以說就是一名小學生。希望各位老同志,繼續發揮以老帶新作用,多給予小楚同志幫助,以讓他快速進步和成長。”
聽着臺上女人的話,楚天齊感覺特別刺耳。對方直接把自己降到一個小學生、新兵的位置,讓在座各位多多幫助,還把宣佈任命說成順便的事。這是在赤*裸裸的蔑視自己,也是在向現場衆人傳遞一種錯誤信息。
王秀榮發言完畢,劉文華說了接下來的程序,由許源縣公安局常務副局長曲剛同志,代表公安局領導班子做表態發言。
曲剛坐在楚天齊右側座位,和楚天齊中間隔着過道。
聽到“曲剛”兩個字,楚天齊把頭轉向右側,看着這個短髮、長方臉、體形敦實的男人,腦海中立刻出現了周仝提供的那些資料,他迅速分揀出曲剛的信息:曲剛,男,四十四歲,身高一米八二,市警校畢業。從基層幹警做起,做過副所長、所長、刑警隊長、副局長等職務,已擔任常務副局長四年,曾是局長有力競爭者。
聽到主持人的話後,曲剛站了起來,先向臺上深鞠了一躬,又回身向在場衆人揮了揮手,然後面向主席臺說道:“各位領導,我在基層工作多年,是個大老粗,說話如有不對的地方,提前請領導多多包涵。對於上級組織的安排,我代表許源縣公安局領導班子和全體幹警,表示熱烈的擁護。楚局長看上去很年輕,就像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可已經是公安局長了。我家小子也剛大學畢業,整天就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同樣都是年輕人,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年輕好啊,年輕就是資本。只要肯學習,有的是時間。楚局長,你放心,只要有能幫助到你的地方,你儘管開口。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誨人不倦。雖然楚局長沒有當過一天警察,但是就憑這幾年神速的進步,一定有着過人的悟性,好多事情肯定會無事自通的。我代表許源縣公安局表態,雖然楚局長是新人,更是新兵,但我們一定要讓楚局長在這裡找到家的感覺,享受到家的溫暖。謝謝,發言完畢。”
曲剛話音剛落,熱烈的掌聲響了起來,經久不息,可見其在縣局勢力龐大。
楚天齊心中暗道:這哪是大老粗啊?這分明就是一個罵人不吐髒字、踩人不用出腳、損人不用張口的官場老油條。他竟然把自己和他兒子相提並論,這分明是在貶低自己,在踩自己。他口口聲聲說自己年輕,還說自己進步神速,分明是指自己外行,暗指自己進步有貓膩。他還假惺惺的說要讓自己享受家的溫暖,更是擺出一副家長的嘴臉。
掌聲終於停歇,劉文華說道:“下面請新任許源縣政府黨組成員、縣公安局黨委書記、公安局局長、政法委副書記楚天齊同志發言。”
楚天齊內心莫名的激動,他稍微穩了穩情緒,“刷”的一下站起身形,側身來到過道,健步走向主席臺。
對於楚天齊現在的舉止,衆人都很驚愕,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好多人在內心腹誹着,認爲他的做法有失體統,認爲他可能是被“年輕”一說氣的昏了頭。有的人已經在嗤之以鼻:到底還是年輕。
就在好多人不看好的時候,楚天齊已經走上主席臺,站在主席臺東南角的地方。只見他面向蕭長海方向,右手迅速擡起,“啪”的敬了一個軍禮。他的這個舉動,頓時讓衆人驚詫不已。就在衆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楚天齊腳跟一磕,右轉了九十度,面向主席臺下,又“啪”的敬了一個軍禮。
此時衆人再次驚愕,但和剛纔的驚愕有所不同,剛纔是驚愕於楚天齊上臺的無厘頭,現在是驚愕於他標準的軍禮。
坐在下面,看着身材挺拔、舉手警禮的老同學,周仝暗暗叫好“罷了,罷了,做什麼像什麼”。同時,她也在用挑剔的眼光審視着他。只見他上體正直,剛纔在右手擡起時迅速並且完全取捷徑。他五指並擾自然伸直,中指微接太陽穴,與眉同高,手心向下,微向外張約二十度。他手腕沒有彎曲,右大臂略平,與兩肩略成一線,同時注視着受禮者。周仝不禁再次內心感嘆“標準,太標準了”。
就在大多數人暗暗讚歎楚天齊敬禮標準,就在楚天齊放下手臂準備發言時,一個聲音卻適時響了起來。這個聲音的出現,立刻把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說話的人是曲剛,只見他面帶戲謔之情,說道:“楚局長的敬禮也還行,只是好像敬禮的時機、場合不符吧?”
楚天齊微微一笑:“曲剛同志,你是說我沒有着警服,不應該敬禮嗎?”
“原則上着便服是不需敬禮的,你這麼一做的話,給人感覺有些不倫不類。”曲剛的話大大咧咧的。
“曲剛同志,雖然我現在出任公安局長,但在警察隊伍中,我還是一名新兵,在軍事禮節上還請你這個老同志多多指導。”楚天齊說的很誠懇。
看到對方這樣的態度,曲剛很受用,心中暗道:小子,算你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