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週開始了。
八點半剛過,政府辦主任康雨就到了安平賓館“608”房間。
見縣長正坐在辦公桌後,康雨走上前去,說:“縣長,來向您請示一下,您辦公和住宿房間怎麼安排,該如何佈置?”說話時,他已取出筆記本和筆,擺出了記錄指示的樣子。
自對方一進門,楚天齊就猜出了,果然是這事。這已經比他猜測時間晚了,以他的推斷,對方上週就會再次追問。看來喬金寶也想適當抻抻,只是看自己一直沒有表現出熱心,這纔派馬仔繼續上門的。
對方說完後,楚天齊沒有立即接話,而是微皺着眉頭:“怎麼?這事還沒開始?一週已經過去了。”
聽出縣長的責怪之意,康雨本想回應“你沒定下來呀”,但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再借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即使有人指使這麼說,他也肯定不敢說的如此直接,何況還有人讓他好好供着縣長呢。於是康雨陪着笑臉道:“縣長,都怪我效率不高,還請您示下,以便可以儘早進行。”
“一週過去了,任何進展沒有,照這種速度的話,若是重新裝修太費時間,就是換屋子怕是也要麻煩。你趕緊去做吧,越快越好,越簡單越好。”楚天齊的語氣有些嚴肅。
“那……”康雨遲疑了一下,又趕忙點頭應承,“好的。”
見對方並未立即離去,楚天齊倒也沒有理會,而是拿過一份文件,低頭看了起來。
“縣長,還有一事彙報。”康雨再次說了話。
楚天齊依舊沒有擡頭:“有話就一塊說。”
康雨道:“縣長,您的司機和秘書怎麼選?請您示下。”
“司機、秘書?”楚天齊“哦”了一聲,擡起頭來,“怪不得覺着挺彆扭,原來缺着人呢。怎麼選呢?從那裡選?除了縣委常委和政府這些副職外,我就只認識你,也沒人和我提起過呀。”
聽出對方挑理了,康雨解釋道:“考慮到縣長剛來這裡,需要適應環境、熟悉情況,就先沒打擾縣長,這也是喬書記的意思。”
“適應、熟悉?應該是身邊有了工作人員,才能熟悉更快吧。政府辦有什麼建議?或是有篩選範圍?”楚天齊在責怪過後,又把球踢給了對方。
康雨從手中公文包裡取出一張紙,遞了過去:“縣長,這是政府秘書處和司機班工作人員名單。”
楚天齊掃了一眼,說:“只寫名字,其它信息都沒有,怎麼選?”
康雨再次打開公文包,取出紙張:“縣長,這裡有他們的簡歷。”
一併接過幾張紙,楚天齊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指着司機班第一個名字道:“這人才來政府辦兩週多,技術如何,人品怎麼樣,政治素養高不高?考察過了嗎?”
“考察過了,此人在部隊期間,榮立過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去部隊第一年就考取了駕照,也多從事汽車駕駛工作。”康雨回答,“到縣政府雖然時間不長,各方都反饋他駕駛技術嫺熟,人品很好。我也覺得他開車很穩,話不多,完成任務利落。”
楚天齊緩緩點點頭,略一沉吟,又徐徐搖頭:“畢竟來的時間短,考察還需時日呀。”
康雨嘴脣動了幾動,還是說道:“喬書記也覺得他技術和人品都不錯。”
楚天齊自然聽出了對方弦外之音,但他並沒有接茬,就像根本沒聽到一樣。
過了好大一會兒,楚天齊才揮了揮手:“你先去吧,我看看再說。”
答了一聲“好的”,康雨退出屋子。
看着關上的屋門,楚天齊皺起了眉頭。和剛纔對着康雨皺眉不同,這次是真的皺眉,他在心中自問着:爲什麼?
……
縣委書記臨時辦公室。
喬金寶坐在辦公桌後,雙臂環於胸前,一言不發。
康雨站在桌前,一副隨時聽命的樣子。
屋子裡又靜了好大一會兒,喬金寶才說話:“他的辦公和住宿場所,就按剛纔我說的辦。雖然他沒直接表態,但意思已經相當明確,這麼做也是尊重了他的意思,他也不應該再挑你的什麼毛病。”
遲疑了一下,康雨說:“書記,其實他也不僅僅是挑我的毛病,他是……”
喬金寶直接接了話:“他那點小心眼我明白,無非就是顯示一下他在政府的權威,是在向我傳話。”
“好的,我下去以後就馬上安排,爭取在最短時間內處理完畢,讓他早日搬進去,也省得他總這麼旁敲側擊的。”稍微停頓一下,康雨又問,“書記,司機和秘書的事怎麼辦?要不要我再提醒他一下。”
“暫時先不要提醒,你的話已經說的夠明白,他不應該聽不懂,我想想再說。”說着,喬金寶揮了揮手,“你走吧。”
“書記,那我等你吩咐。”再次強調一句後,康雨出了書記辦公室。
身子後仰,雙手抱胸,右手在左胳膊上輕輕拍着,喬金寶自言自語道:“這傢伙要幹什麼?”
本來想着拿辦公室的事掂量掂量對方,原以爲對方會痛痛快快給出一個答案,很可能還是令自己滿意的答案。可這小子就那麼耗着,還通過指責康雨而給自己捎話,表示他姓楚的不糊塗。在自己派康雨一再催促下,纔給出了這麼一個態度。雖說這個態度令自己滿意,但在整個過程中的態度卻不夠積極,可自己反而有些忌憚這種態度背後的東西。
對方剛剛一到安平,完全光桿司令一個,就敢在這種小事上適當較真,看來姓楚這小子人小鬼大,也再次證明對方有底氣,對方後臺肯定是自己靠山不能比的。剛纔在見到備選司機和秘書名單時,那小子在對康雨的態度中,也再次表現出了有靠山的底氣,否則不應該那麼對自己屬下說話的。他姓楚的肯定心知肚明,而且明着是說康雨,其實就是在告訴自己,我姓楚的不會任由擺佈。
在政府隱忍經營多年,原想着由縣長轉任縣委書記,再加之在政府多年的培植,能夠做一個絕對的一把手。但從現在來看,也存在着變數,最起碼在對待這個小年輕時,就得適當慎重,一把手權威與地頭蛇威力自會大打折扣。那麼自己身爲縣委一把手,身爲“老安平”,真要對這個新到任的毛頭小子理讓三分?這也太那個了吧?可要是反其道而行之的話,似乎又行不通呀。
遠的暫且先不說,司機和秘書的事怎麼辦?聽對方的意思,並不準備直接妥協呀,難道他有自己的人,還是這裡邊有什麼說道?可要真是有人的話,這都一個星期了,他既沒選拔司機,又沒着手確定秘書,這又是爲什麼呢?
真正的頭疼,喬金寶不由得長噓了口氣。
……
又拿着名單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楚天齊搖了搖頭,這上面沒有一個認識的,也沒有任何暗示,他不禁疑惑:怎麼還不出現?
自就任安平縣長後,楚天齊就在等着一個人,等着一個未曾謀面,但應該會來找自己的人。
在楚天齊到新河市的頭天晚上,爺爺曾當着老叔和俊琦父女的面,說是已經提前有個司機到位,在安平縣等着自己。當時爺爺沒說司機名字,沒講與其有關的信息,楚天齊也就沒問,他覺得到安平後自有分曉。
以楚天齊的理解,那名司機應該就在政府辦司機班,應該會主動自報家門。可是自己已經到位一週,並沒人如期來找自己,來講明與爺爺或爺爺身邊人的關係,這有些出乎意料。
本來按照正常情況,到任新領導崗位,司機和秘書是必須首先確定的人員,但楚天齊一直沒有催問,其實就是在等那個司機來找自己。剛纔以此責怪康雨,既是對人員配備不及時的不滿,也是藉以掩蓋自己真實目的的幌子。
怎麼還不來呢?楚天齊再次自問着。他清楚,爺爺對自己那是十分器重與呵護,既然親自安排人手,那這個人對自己肯定很重要,也許不僅只是一個司機。他也知道,在這事上爺爺一定不會有疏漏,那個被安排的人也絕對不會弄兩岔的。可現在怎麼就沒來找自己,這裡面究竟有什麼說法呢?是爺爺改變了計劃?不能吧,要是那樣的話,應該會告訴自己的。還是爺爺有什麼其它安排?
現在那個人沒來找自己,喬金寶的催問令倒來了。不用說,司機和秘書的名單肯定有講究,排在第一的名字絕對是喬金寶的人,喬金寶要在自己身邊安眼線。
自己可是想幹一番事業的,司機和秘書人選對自己很重要,若是任由喬金寶安插眼線,那自己隨時處在對方監控下,怎能施展抱負?可是若不選喬金寶中意的人,又能選誰?自己和名單上任何一個都不認識,他們究竟是誰的人也不清楚,但毫無疑問,名單中絕大多數人都和那些常委或其他領導有瓜葛,任一人都可能成爲某個潛在對手安在身邊的探子。最保險的辦法,就是選自己的人,可那個提前安排的人又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