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齊稍微楞了一下,邁步跟着周科長,向樓上而去。
到了二樓,周科長按了按東邊牆上安的門鈴,立刻有一陣“叮咚叮咚”聲響傳出。
很快,一名警察走了出來,透過鐵門柵欄問道:“科長,檢查嗎?”
周科長用手一指左邊的鐵門:“小趙,打開那邊門,我和楚局去看一看。”
“好的。”說着,小趙回了屋子,然後拿着一串鑰匙出來。他從鐵門裡出來,走了幾步,打開了西邊的鐵門。
周科長衝着楚天齊點點頭,率先進了樓道,楚天齊跟了進去。
“嘩啦”一聲,身後鐵門關上,“咔嚓”一聲,鐵鎖鎖住了鐵門。同時,小趙的聲音傳來:“科長,一會兒出來叫我。”
“好。”周科長答應着,已經推開了右手旁的一個屋門。
走進屋子,楚天齊看到,裡面分南北方向各是一個大通鋪,很像自己在青牛峪上初中時的宿舍。但所不同的是,牀上的被子都是統一的白色,上面印着“河西二監”的字樣,被子都疊成了統一的“豆腐塊”。另外,眼前的屋子雖然不大,但每個鋪上都足有二十多套被子,每個睡覺的位置僅有四、五十釐米的寬度。就現在這個寬度,也就相當於正常單人褥子的一半寬。
楚天齊轉頭問道:“周科長,這地方也太小了,恐怕連翻個身也困難吧?”
“地方是小了點,不過翻身應該沒問題,監區也在想辦法儘快改善住宿條件。”說着,周科長聲音低了下來,“這其實也是在強迫他們形成規矩,在這樣的牀上睡覺,只能側着身,臉的朝向也一樣,否則還真睡不下。”
楚天齊點點頭,把目光投向牀下,看到的也是整齊擺放的臉盆,還有臉盆裡整齊擺放的洗漱用品。所有臉盆都在一條直線上,漱口杯的杯把方向以及牙刷方向也都在一條直線上,和所有臉盆排列走向一致。看到這一切,楚天齊心中暗道:看來這裡就是立規矩的地方。
周科長的聲音響了起來:“監獄實行的是軍事化管理,在開始正式入監教育的前三天,會對這些服刑人員進行打揹包、整理內務等教學,並對他們進行日常生活規範訓練。例如上廁所會固定時間,比如下午至晚上,每隔一個小時便會允許服刑人員上廁所一次,時間一般在十五分鐘。當然,上午也有專門的規定時間。除規定時間外,服刑人員不能隨意上廁所,即使有特殊情況也要向管教民警打報告,同意後才能去。
對於剛入獄的人,監獄會先抓其監規紀律以及日常生活規範,包括隊伍訓練及日常內務整理,被子要求按規定標準疊成“豆腐塊”,其它物品擺放也有專門的規定。在他們入監教育學習的前五週,服刑人員每天上午八點三十分至十一點都要進行隊伍訓練,總共六十個課時。
對他們進行時間限定,並做這些強制要求和訓練,主要就是爲了培養服刑人員服從改造教育的意識,強化他們的組織紀律性。這些人在社會上自由散漫慣了,他們觸犯刑法就都是因爲紀律意識淡薄。這樣做,就能增強服刑人員的紀律意識。好多人在社會上耀武揚威、爲所欲爲、貪污受賄,等他們進到這裡,才真正意識到自由的重要性,可是有些人出去後還會重蹈覆轍。”
楚天齊又想到了魏龍,不禁心生感慨:“是啊,好多人就是這樣不知足,就是這樣貪心。”然後他又問道:“屋子裡怎麼沒人,都去哪了?”
“哦,去參加勞動了,大部分人都在磚瓦廠那兒,只有個別生病、受傷人員在宿舍。”說着,周科長走出了屋子。
楚天齊跟着走了出去,隨便擡頭看去,樓道盡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挎着傷胳膊的魏龍。
魏龍也看到了楚天齊,臉上出現一些笑意,但很快就收攏笑意,快步進了旁邊的屋子。
楚天齊收回目光,在樓道里走了一圈,沒有再進其它的屋子,但還是向魏龍剛纔進去的屋子瞟了一眼,只看到了一個白色短髮的後腦勺。
出了鐵門,沒有再到樓上,楚天齊隨周科長向樓下走去。
“楚局,這裡的各個區域基本都轉了,你還有要看的地方嗎?”周科長邊下樓邊問。
楚天齊誠懇的說:“該看的都看了,謝謝你,周哥。”
“你太客氣了,這是我應該做的,有什麼需要儘管說。”周科長說話很謙虛。
楚天齊一笑:“還真得麻煩你一件事,幫我的朋友存放點零花錢,可以嗎?”
“楚局長,沒問題,他叫什麼名字?”周科長答的很爽快。
楚天齊道:“魏龍。”
周科長點點頭:“魏……”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打斷了周科長:“魏龍,魏龍那個王八蛋。”
此時已經來到一樓,楚天齊循聲看去,一個人站在西邊鐵門裡,手抓着鐵門上的鐵條喊着,正是剛纔上樓時看到的那個人。
“你要幹什麼?”周科長手指那人,怒斥着,“是不是太清閒了?”
正這時,東邊小鐵門一響,一名獄警跑了出來,手中拿着一根橡膠棒。怒指着那人:“老實點,閉嘴。想鬧事?”
那人沒有閉嘴,而是打了個立正:“報告政府,我不鬧事,我就是要和他說幾句話。”說着,他用手一指楚天齊,“我和他以前是同事。”
獄警看看科長,周科長又看看楚天齊。
此時,樓道里又多了幾個人,都在朝這邊張望着。
楚天齊想了想,衝着周科長點點頭。
周科長向獄警示意了一下:“去你那屋吧。”
獄警二話不說,打開鐵門,對那人厲聲道:“出來,一會兒老實點。”
那人馬上一個立正,喊了聲“謝謝政府”,走了出來。
獄警鎖好鐵門,帶着衆人穿過旁邊小鐵門,進了屋子。
屋子裡只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個小圓凳。周科長讓楚天齊坐到椅子上,他和那人各坐了一個小圓凳,獄警靠門口站着。
此時不宜客氣,楚天齊只是衝着周科長和獄警歉意的點點頭,然後對着那人道:“任躍祥,咱們這纔是真正不期而遇,你想說什麼?”
“是啊,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會見到你,更萬萬不會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見面。哎,往事不堪回首,毒品害人呀,都賴自己貪得無厭,也賴那個死魏龍。要不是他,我也不會這樣,誰讓我有那麼一個好舅舅,誰讓他一直縱容我呢?”說着,任躍祥咬緊了牙關,還攥了攥拳,“這下好了,他也進來了,可遺憾的是我卻一直沒能見到他,沒能當面‘謝謝’他。”在說“謝謝”兩字的時候,他特意加重了語氣。
聽得出任躍祥對魏龍的恨意,楚天齊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說道:“你要是爲了說他的話,還是不說也吧。”
“我對他滿懷仇恨,但也把他弄進來了,心裡平衡了好多。今天也要感謝他,要不我怎麼能見到老熟人呢。”任躍祥一副頑世不恭的語氣,“只是我不明白,你倆以前可是死對頭,爲什麼現在你還來看他,好像還要給他留錢,你就那麼高尚?”
楚天齊懶的聽他講這些,便冷聲道:“你要是這樣談的話,還是不說好了。”
“好,我不說。”停了一下,任躍祥的聲音低沉下來,“艾縣長怎麼樣了,肯定受我牽連了吧?他是一個好領導,只是點兒太背了,先是遇到發大水死人,後又攤上我這麼一個敗類秘書。”
楚天齊回答:“艾縣長現在是艾教授了,在省委黨校講課,他說他現在過的很充實,也很愜意。”
“那就好,那就好。”任躍祥長噓一口氣,但面色剛剛平靜,忽又變的猙獰起來,“現在劉大智怎麼樣?當大官了吧?那小子可賊了。你倆關係不錯,不過你也得防着他。”
任躍祥的認知還停留在三年前,只知道魏龍是自己的死對頭,只知道趙中直秘書劉大智和自己走的近。可世事變幻莫測,他任躍祥哪裡知道現在的情形?這也說明沒有以前的同事看他,更沒人告訴他這些事情。楚天齊莫名的一種悲哀,既是爲了任躍祥的人緣不濟,也是爲這世態炎涼。他儘量簡短的說:“他好像還在青牛峪鄉做鄉長吧。”
“青牛峪鄉長?那不是寧俊琦嗎?你不是也在那當副鄉長嗎?”說到這裡,任躍祥拍了拍自己腦門,苦澀的一笑,“該變了,已經三年了,剛纔聽政府叫你楚局長,大概是高升了吧?”
“我不在鄉里了。”說完,楚天齊抽*出一百元錢遞了過去,“買條煙吧。”然後站起了身。
任躍祥伸手去接:“謝謝!”
周科長用手一擋:“慢着,還是給你換成零錢吧,免的一分也得不到。”
“謝謝政府,謝謝政府。”任躍祥連連點頭,“還是你想的周到,要不非得讓那些傢伙搶走。”
獄警好像專門準備着零錢似的,馬上拿出一百元零錢給了任躍祥,換走了那張大票。
任躍祥跟着獄警向外走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停下腳步,轉回身,說道:“楚鄉長,你是個正人君子,還是離劉大智遠點吧,他早晚會倒黴的。”說完,詭秘的一笑,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