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連續上班三天,針對假藥一事,縣政府無任何指示,工商、藥監沒找公安配合,就連楚天齊自認爲十拿九穩的上訪,也未曾發生。
怎麼回事,是哪出了問題?
雷鵬肯定不會故意危言聳聽,何況還有夏雪專門爲此而來,一定是確有其事。在班車上,自己可是親眼所見,新耳所聞,那個姚嬸明確表示上班就上訪的,難道是自己聽錯了?不會,絕對不會。那麼會不會是專門說給自己聽?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上班這幾天,雷鵬是每天都要來一個電話,詢問楚天齊這邊的進展情況,楚天齊只得含糊表示已經安排。前幾天爲了面子,把話說的太滿,相當於無形中對哥們講了假話,讓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只是雷鵬來詢問,今天夏雪也打來了電話,問政府與職能部門的配合情況。楚天齊不能說沒反應,又不能說已經有動作,只得含糊的應對了一下。她可是專門爲此來協調的,結果卻沒有任何效果,如果他實話實說,那會讓夏雪非常難堪的。自己也會很沒面子,自己可是政府黨組成員、公安局長,連這點事都辦不成,也太那個了。
針對政府和工商、藥監遲遲沒有動靜,楚天齊專門找了楚曉婭。楚曉婭也很無奈,她說自從一上班就催這事,可那幾個局都說正在覈實。而上班已經三天了,連政府縣長、常務副縣長的面兒都沒見到。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好像這件事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可明明確有此事,怎麼就沒能引起應有的重視呢?這也太詭異了。
不能再等了,不能把時間就浪費在毫無意義的蹉跎中,該採取行動了。這樣想着,楚天齊撥通了曲剛的手機:“老曲,來一下……在外面?馬上回?……好,我等你。”
楚天齊現在已經拿定主意,就讓張天彪主抓此事,張天彪分管刑偵工作,做這件事有好多便利之處。不管張天彪前天的表態是否出於真誠,是否是權宜之計,但最起碼算有了一個態度。同時爲了防止張天彪言行不一,可以讓曲剛督辦着。
十多分鐘後,曲剛敲門進來了。
楚天齊一指對面椅子:“老曲,坐。”
話音剛落,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楚天齊抓起了電話聽筒:“楚縣長……”
楚曉婭急切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對方:“楚局長,出事了。村民吃假藥,上吐下泄,有三個人已經昏迷了。”
“吃藥昏迷?哪裡?”楚天齊就是一驚,擡頭看了看對面的曲剛。
曲剛手機也適時響了起來,他急忙起身,到一邊去接。
“我也說不清,好幾個鄉鎮都有報告,那幾個昏迷的人正在縣醫院搶救。”楚曉婭很是懊悔,“要是早點行動,也許今天的事就能避免了。”
“說什麼都沒用,面對現實吧。”楚天齊剛說到這裡,手機已經響了起來,上面顯示是縣長辦公室電話號碼,便忙對着電話聽筒說,“先這樣,牛縣長來電話了。”說完,把電話聽筒按到話機上。
掛斷固定電話,楚天齊又馬上按下了手機接聽鍵。
手機剛一接通,裡面就傳來聲音:“楚局長,五點到政府第三會議室開會。”是“明白人”聲音。
“好的。”楚天齊話音剛落,對方已經“啪”的一聲掛斷了。
此時曲剛也已接完電話,回到辦公桌前。
看了一下時間,下午四點三十分,離政府開會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楚天齊道:“楚縣長打電話,說是假藥吃壞了人,有兩個人昏迷,正在搶救。明秘書打電話,讓我去開會,肯定也是這個事。”
曲剛接過了話:“局指揮中心報告,現在好多派出所都打電話彙報,也是這個事。也有老百姓直接打來電話報警。”
“早都幹什麼了?”楚天齊沉聲道,然後話題一轉,“老曲,這樣,咱倆現在先去醫院看看情況,然後我去政府開會。你直接回局裡,和張天彪拿出一個初步的處置方案,我回來以後,咱們再碰頭定下來。”
“好。”曲剛應道,“我先和天彪打聲招呼。”說着,拿出了手機。
……
縣醫院。
幾輛救護車不時鳴響着,一個個病人從上面擡下來,然後又呼嘯着衝出了大門。
大廳裡,過道上,幾乎全是人,有的掛着吊瓶,有的在安慰着病人。
楚天齊和曲剛直接上三樓,擠過擁擠不堪的人羣,到了重症監控室門口。
此時,副縣長楚曉婭就在門口,她的對面站着兩個中年人。其中高個中年人正連哭帶說話,另一箇中年人在一旁直抹眼淚。
看着那兩人的背影有些眼熟,走近一看,卻原來在幾天前見過,正是班車上陪着姚嬸的兩個男子。
此時楚曉婭要打招呼,楚天齊揮了揮手,又輕輕搖了搖頭。
高個中年人的講述繼續着:“……這幾天,鄉親們都追到我媽家,晚上也不走。非說我媽收了那小子好處,說我媽和那小子合夥騙錢。我媽就跟大家解釋,還說要找政府,讓政府幫着找那個騙子。可大家不聽,非讓我媽當下就給個說法。今天我和我兄弟到了的時候,好多人都圍着我媽,我媽那兩個後閨女正一個勁數落老太太,說什麼‘知人知面不知心’,還說‘引狼入室’什麼的。我們哥倆氣不過,就和那兩個女人吵了起來,那兩女人真刁,直接撕扯我們、上手就撓。
我爸死的早,我媽一個寡婦既當爹又當媽,把我倆拉扯大,等我倆都成家了,才改嫁。我媽這人要強,雖然是個女人,卻也是臉朝前的主。被人們這麼一激,哪受得了?直接拿過櫃上的藥片就倒進嘴裡。我倆被那兩個女人撕扯到一邊,根本就沒看到老太太吃藥,等聽到人們喊‘吃藥了、吃藥了’,一大把藥早進老太太嘴了。”
矮個男子補充道:“我媽是想告訴衆人,不只你們吃這個藥,我也在吃,我確實不知情。”
高個男子繼續說:“一看老太太吃了藥,衆人也沒了脾氣,都開始退後,都說自己沒逼她。老太太自己說,我吃藥跟你們無關,只要你們知道我不是和那小子一夥的,就行了。我們哥倆趕緊張羅着,要把老太太弄到村裡醫生家,可老太太卻還拗着要等衆人的答覆。只到衆人都說‘相信你’,她才同意和我們哥倆去找醫生,這時候老太太已經開始頭疼、肚子疼,人也開始不清醒。
剛把老太太弄到醫生家,後老頭也吃了藥,被送來了。他是剛從市裡給老太太弄偏方回去,見老太太不在家,一問才知道怎麼回事。他氣不過自己的兩個閨女,一氣之下,把我媽賣的輸液藥水也喝了,也是跟那小子買的。醫生一聽,趕緊建議來縣裡,村長才打電話給叫了救護車。”
矮個男子哭出了聲:“我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怎麼活呀,我媽太不容易了。”
高個男子也停止講述,哭了起來。
“爹。”更高的哭聲響起,兩個女人從樓梯那裡跑來。還隔着一段距離,她倆就手指兩男子大罵,“還我爹,還我爹,都是那個喪門星老妖婆害的。”
“放你*娘個屁,我媽纔是你倆逼的吃了藥。”高個男子也不示弱,手指對方迎了過去。
“幹什麼?”楚天齊一伸雙臂攔住了兩個男子。
曲剛迎着那兩個女人走去,手指二人道:“喊什麼喊?人都這樣了,還扯這王八贖子?醫生在裡面搶救病人,都給我閉嘴,老實點。”
可能是攝於曲剛的威嚴,那兩個女人一下子收斂了氣焰,靠在牆上“嗚嗚”哭了起來。
屋門打開,樑院長從重症監控室走了出來,看到衆人正要說話,楚天齊向他做了一個手勢。樑院長會意,當先走去,楚曉婭和楚天齊跟了過去。
曲剛警告了兩男兩女,也快步跟上了前面三人。
來到院長辦公室,樑院長嘆了口氣:“假藥害人不淺呀。”然後接着說,“患者現在情況很不樂觀,多項指標超出正常值好多,女患者的脈博達到了每分鐘一百一十次,男患者也將近一百次。我們已經把患者家屬提供的藥品樣本,交給化驗室去檢驗,很快就會有結果。根據藥品裡的成分,我們纔好對患者採取相應的救治,纔好給他們用藥。”
“那現在就乾等着?”楚曉婭急道。
樑院長忙做着解釋:“沒有,我們一邊給他們上這些監測設備,做檢查,一邊做着搶救準備工作。另外,已經給他們輸上相應的液,在稀釋那些假藥的濃度。我們保證絕對爭分奪妙,絕不敢有一絲一毫耽誤。”
楚曉婭點點頭:“好,謝謝你們,拜託了。”
看了看手錶,楚天齊對着楚曉婭說:“時間快到了,開會去吧。”
……
從縣醫院出來,曲剛直接回了公安局,楚天齊和楚曉婭一同趕往縣政府。
一上車,楚曉婭就嘆了口氣:“哎,耽誤了。要是早點重視,也不至於這樣。”
“是呀,耽誤了。”楚天齊邊開車邊迴應。
“都怪我。”楚曉婭非常自責。
楚天齊搖搖頭:“不,怎麼能怪你呢?主要是各方都反應太遲鈍了。”
相比楚曉婭的自責,楚天齊自責更重,他在自責自己的決策失誤。當時只想的是穩妥,想的是在行動時少走彎路,可結果卻讓情況變的這麼糟糕。如果自己及時做出部署,也許這姚嬸老兩口可以避去此劫。但他也很無奈,無奈於縣政府和各職能部門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