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利令智昏2
“是!尊駕說的是!”
被噴了滿臉口水的吳兵百人督,唯唯諾諾。
也連忙將腦袋垂下來,不讓眼中的忿怒被發現,且姿態愈發卑謙的奉承着,“只是尊駕,我該告知將主,準備多少人的吃食啊?”
“千人。”
魏小校似是很滿意他的姿態,聲音也緩和了,“對了,夏侯將軍不與士卒同食,記得備好酒好肉。”
“就千人?!”
愕然擡頭,吳兵百人督驚詫出聲反問,“援兵這麼少!?”
也讓那魏小校再度橫眉怒目、大發雷霆,“孬子!我家將軍是先遣!先遣曉得不?北瓜!後續還有三千士卒護輜重糧秣,需二日後才趕到!”
罵完了,似是猶不解氣,便又很是倨傲的來了句,“就算只是來千人,那又如何?我家夏侯將軍先前射殺了賊吳孫韶,名震江東宵小!只需在城頭上立起我家將軍的將旗,便可威懾賊吳不敢來擾!定能護爾等淮陰無憂!”
啊~
對對對!
你說的都對!
被左一聲孬子、右一句北瓜罵得心頭怒火中燒的百人督,聽到“護淮陰無憂”的時候,心情瞬間好轉,差點沒繃住失聲笑出來。
也忙不迭的點頭哈腰,心中躊躇着想說些什麼,以免自己露出馬腳了。
但那魏小校並沒有給他機會。
“孬子!還呆愣着作甚?還不趕緊歸去稟報!”
只見他繼續吼了聲,然後轉身大步離去,以背影很不屑的自嘲道,“我竟給一個鄙夫解釋了那麼多!是趕路太匆忙,累得連腦子不清醒了嗎?真是的。”
聲音隨着背影漸遠漸不可聞。
你才孬子!
你纔是北瓜!
匹夫,老兵革,等下乃翁親自砍下你頭!
我呸!
而吳兵百人督注視他遠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的咒罵着,先是恨恨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後,才急匆匆奔去尋唐諮。
待說罷情況後,他還兩眼放光的看着唐諮,亢奮而道,“將軍,夏侯賊子僅引千人來,正是我等建功立業之時啊!將軍可得一縣,我等可得千金啊!”
他喃喃的得縣與千金,是孫權的承諾。
在此番誓師臨發時,孫權鼓舞士氣,且還立志爲孫韶雪恨,當着所有將士之面說了“誅賊子夏侯惠者,封侯、賞千金、畫一縣養兵”這句話。
入吳數年、討伐過叛亂的唐諮已然被封侯了。
但封侯在江東的制度中,沒有什麼實際利益,真正令人趨之若鶩的是畫地養兵!
那纔是保障軍功與家門崛起的根本。
故而,在聽到百人督聲稱夏侯惠將至時,唐諮的心跳也很不爭氣的加速了。
尤其是他已然聽出了許多信息,比如——
魏天子曹叡御駕親征,但需要七八日後纔到徐州。
作爲淮南援兵先遣的夏侯惠,僅帶着一千人;後續的三千兵馬,還需要兩三日後才能抵達。
夏侯惠督兵趕路太急,兵將睏乏且飢。
而他本部有兩千士卒!
再加上淮陰城北側就是淮水,登上舟船離去也不過一刻鐘的事。
以有心算無心、以士氣如虹伏擊疲憊之師……應能手到擒來、毫無意外的建功吧?
只是,若是再耽擱,就趕不上主將朱然規定歸期的期限了啊~
若是能臨陣斬殺夏侯賊子還好說,誤了歸期也沒人膽敢在大功面前說三道四;但若是戰得旗鼓相當、各有損耗,那屆時再被朱然彈劾,自己恐會就此失了孫權之寵了。
唐諮在斟酌着,心中有些取捨不下。
畢竟,光憑能伏殺孫韶這點,就足以證明,夏侯惠麾下士卒戰力也不弱到哪裡去。
可不是佔了先機,就能確保勝券在握的。
唉,要是朱據猶在這裡就好了!
若他不急衝衝離去,我軍以五六倍兵力圍殺夏侯惠,豈不是勢在必得?
想到這裡,唐諮便開始腹誹朱據來。
謀略是朱據定的,執行卻是讓他來,戰敗了他擔責,但勝了朱據必然會坐享其成。尤其是先前朱然定他們二人主次一樣,明明是以白身隨徵的朱據,卻被委任爲主,真正擁兵且任勞任怨的自己卻居副職。
久久不言的唐諮,心思已然從是否伏擊夏侯惠轉爲自憐自艾了。
這也讓圍着他的諸百人督忍不住了。
夏侯惠遣來的小校聲稱,半個時辰後將抵達,設伏時各部職責分配調度也是需要時間的好不?你這樣遲遲不作決策,那不是錯失良機了嗎?
當即,前來稟報的百人督就率先作言,打斷了唐諮的思緒,“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將軍若再遲疑,恐就錯過機會了!”
而其他百人督也心領神會,異口同聲的請戰。
“還請將軍當斷則斷,領我等誅夏侯賊子,獻首爲陛下賀!”
也正是這句話,讓驚醒過來的唐諮不再猶豫,立即讓各人歸去督促兵卒做好伏擊的準備。
他不能再猶豫了。 不是怕耽擱時間無法部署伏擊,而是被麾下將士給裹挾了。
兩千兵卒之中,唯有三百餘人是他的部曲。
其餘皆是隸屬孫權的。
若是他不伏擊,這些汲汲於功的百人督歸去江東後,定會向有司甚至是向孫權稟報,說他不是真心歸降吳國!在夏侯惠已然陷入朱據之謀了,都有機會將之誅殺爲孫韶復仇、爲江東基業裨益的時候,他竟沒有作爲!
如此,依着孫韶的身份地位,孫權能不對他心疑嗎?
就算沒有追責,以後也會疏遠,將他調任閒職、扔到交州蠻荒之地自生自滅了吧。
唉,這就是身爲降人的無奈與悲哀啊~
淮陰城外十餘里。
被一千士卒擁簇在中間的夏侯惠,闔目而立,身軀如山嶽般挺拔。
這一千士卒都是隸屬焦彝部。
鄧艾與苟泉兩部都已然繞道潛行往淮陰淮水津口了。
在得悉淮陰城頭仍舊有魏國旌旗飄揚,且從潰兵口中得悉了城池易主後,以他之智,當然也猜出了吳兵這是在迷惑、誘敵。
所以,他覺得既然賊吳都拋出魚餌了,那自己也不介意將計就計吞了魚餌,順便將釣魚之人給拖入水裡,淹死!
尤其是知道了佔據淮陰城的吳兵,已然有一大半押着俘虜與黎庶青壯先離去了。
敵我的兵力懸殊不大,也談不上以身犯險。
如今最不能確定的,是焦彝前去交涉、誘吳兵對自己設伏會不會被識破。
與吳兵百人督搭話的魏軍小校,就是焦彝。
三個千人督中,也唯有他能勝任。
因爲他是郡兵出身,身上的行伍痕跡很深,令人甫一看見就知道是個老兵革;而鄧艾與苟泉在行伍不過數年,還差了點火候。
但焦彝本人對自己很不自信。
素來寡言少語的他,性格很沉悶,也沒有什麼口才,更莫說前去誆人了。
奈何架不住夏侯惠覺得他可以。
且還給他出了個招:“還記得先前的廬江太守文仲若嗎?先前你不是歸屬刺史王使君嗎?學王使君對兵卒那種自恃門第的神態,模仿文仲若訓示兵卒的倨傲就行了。”
然後,焦彝猶如醍醐灌頂般,當即便信心滿滿的領命而去。
“將軍,我歸來了。”
噴了吳兵百人督無數口水的他,如今帶着幸不辱命的神情歸來,直接尋夏侯惠稟報,“我觀那賊吳將佐極力隱忍怒火的神態,應是事成了!”
你能毫髮無傷的回來,就意味着賊吳相信了~
心中嘀咕了聲,夏侯惠臉上的笑容猶如三月春風般和煦,把其臂不吝盛讚,“子敘親往,事猶有不遂邪?哈哈哈~”
“呵呵~”
聞言,焦彝也憨厚的笑了。
絲毫不在意自己方纔在鬼門關兜了一圈。
也不知道是身在行伍不以死生爲念,還是對夏侯惠有着盲目的信任。
少頃。
如約定的時間,夏侯惠引着千人緩緩來到淮陰南門城外,止步於一箭之地外。
此時的淮陰城南門,已然洞開了。
城門外兩側各有一行士卒佇立着,約莫有四百人吧;從城門通道看過去,似是還有不少士卒夾道杵着。而與焦彝搭話過的百人督,此刻正帶着兩三人在城外最前方恭候。
見夏侯惠一行來了,便連忙小跑過來行禮剛想說些什麼,就被在最前的焦彝一腳踹翻了。且焦彝還直接從他身上跨過,衝着城頭大聲咆哮道,“淮陰縣令何在!城內守將何在!夏侯將軍親至,彼等竟無一人出迎邪!”
呃.
被踹翻在地的百人督,頓時就不敢詢問了。
而藏在城內引着四百強弩手設伏的唐諮,聽到咆哮聲後,也有點愣神了。
這,夏侯賊子怎麼不直接入城呢?
他環顧了左右,看見各低級將領期盼的眼神,便也深呼吸了一口,揮手招來三百私兵部曲,護着自己出城迎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都是臨門一腳的時候了,總不能功虧一簣吧。
且現在想放棄也沒有機會了啊~
“夏侯將軍,在下胡立,是爲淮陰守將。”
遠遠就堆起笑容的他,距夏侯惠十餘步外就躬身下拜。
越衆而出的夏侯惠,在十餘士卒的擁簇下緩緩步來他跟前,仔細端詳着他的面容,眼中滿是戲謔,“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