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快活

難得快活

九日後,申國德縣,小鎮,小民。

我與韓焉共乘一騎,緩緩入城。眼目所及,吹打彈唱,買賣往來,人頭篡動,渾是熱鬧。我留神細看,來往之人皆手提藥包,小販沿街一字排開,也多是藥材之類。

韓焉下得馬來,找個路人躬身道:“這位大哥,今日鎮上有何事麼?”

那人忙的回禮道:“小哥兒不是本地人吧,今兒是藥王誕,自是要趕藥王廟會了。”

韓焉行了一禮,回過身來,持起繮繩,緩步向前。

我居馬上,穩穩當當行得一陣,突道:“凝驄,看看去。”

韓焉一頓回身:“主子,小心有詐。”

我呵呵一笑:“神農嘗百草,於是日中毒身亡,由是今日祀藥王。我當親拜纔是。”

韓焉扭頭道:“一路上雖說小心謹慎,還是遇上幾批追兵,萬幸沒有損傷,主子怎能再以身犯險?”

我仰首輕道:“今兒個兒藥王節,指不定能遇上甚麼神醫,解了我的毒呢。”

韓焉一怔,垂首半晌。

我自一笑:“說笑耳,凝驄莫慌。”

韓焉凝神望我道:“主子安康,定能長命百歲。”

我拍拍他肩膀,並不答話。他翻身上馬,先找間客棧落腳,與小二打聽一陣,方纔出門。

難得偷閒,也就放下心來慢慢賞玩。雖說久病自成醫,終不及幼時隨胡太醫學的那回子。可嘆那時年歲太小,玩心頗重。宮中藥櫃自有專人打理,金鑲玉砌的,又薰着濃濃麝香,一點兒藥草味兒也無。還不如這邊城小鎮,清新爽利。太醫們自也有苦衷。若是作藥,又怕苦着小主子,又怕膩着大主子,加些雜七雜八的藥草進去,十之八九都是甘香滋補,爲着項上人頭,哪個敢下重藥?有病都是“偶感風寒”,用藥都是“溫潤寧和”,忌口倒多,由是頗厭那些個白鬍子老頭兒。倒除了胡太醫,因着幼時看病,獨他一人不勢力,有權無權,都一樣對待。也曾問過他,他倒有趣,只說對藥直比對人有趣些,自有乾坤。可惜我十一歲時,突地發了疫症,沒兩日就去了。

如此一想,倒覺得頗無趣味,臉上也懶懶的,韓焉在側輕道:“主子可是累了?”

猛地一醒:“只是想到從前之事。無妨無妨。”

韓焉瞅我一眼:“方纔奴才往前頭探過,有個藥王神廟,裡頭有些把戲,主子可有興趣?”

“看看去。”我微一頷首,二人緩步前行。

說是藥王神廟,也不過是個小廟罷了。入了大殿,上過三香,也就轉到後殿去看。眼前景緻,倒叫人一喜。弄得頗有些元宵燈節的意思,掛些謎語候着人猜;也有放着藥材徵謎面的;人人興致頗高。我立在一旁,看了一陣,面上帶笑。

韓焉輕道:“主子怎麼了?”

我搖首笑道:“只是沒想到…這般熱鬧。”

韓焉斜我一眼,不曾言語。

我也懶得多言,索性也去看看。

“戀綈袍,嗯,陳皮…覓封侯?自是遠志了…這個好!醉淵明,醉淵明舍甘菊其誰?”連着猜出幾個,韓焉替我取了賞,卻是一包陳皮乾兒,兩袋菊花茶。不由覺得大樂,接着看題。韓焉跟在後頭,也湊趣兒一起答。

“猜謎的人太多,不如去看看對子。”

“隨主子喜歡。”

也就繞過一叢人,轉到對子那邊兒。

第一個就是“玉葉紅花一條根”,韓焉輕笑道:“莫如‘冬蟲夏草九陳皮’。”

我點頭一笑,周圍人也都嘖嘖稱讚。

韓焉望我一眼,也就一笑,被他挑起些許鬥志來,也好,久不遊戲,偶爾爲之,倒也無妨。

再看後一條,“白頭翁牽牛犁熟地”。我含笑道:“紅娘子相思配使君。”

韓焉一頷首,又看後一條:“蒲葉桃葉葡萄葉,草本木本。嗯…”

“梅花桂花玫瑰花,春香秋香。”我搶在他前,念出口來。周圍人喝彩陣陣,我只一笑,望他一眼。

韓焉卻不言語,只是笑笑。又轉過一側,卻是命題部。

頭一題:從一而終,猜十三種藥。

我方點頭,韓焉已道:“一柱香、二葉舞鶴草、三分三、四塊瓦、五風朝陽草、六股筋、七星劍、八楞木、九龍吐珠、十姐妹、百舌鳥、千層塔、萬丈深。”

點頭而笑,又看後一題,卻是作藥詞。

韓焉衝我一笑,廟裡看院送上筆來,他自接了,只管瞅我。由是一笑,朗聲吟了一闕詞。

三徑慵鋤田邊,半夏已過。兵變黃袍苦相思,秋海棠、春不見。

頻頻搔首向天,怎能獨活。倦倚薰籠炷篆煙,酸水草、半支蓮。

“三徑慵鋤田邊是生地,半夏,兵變黃袍是牡丹皮,苦相思爲黃邊,秋海棠、春不見,頻頻搔首向天指連翹,獨活,倦倚薰籠炷篆煙安息香,酸水草,半支蓮。”韓焉邊書邊言,“妙哉,妙哉。”

再看最後一題,卻是爲文一篇,二百字內,至少含三十味藥,且需言之有物,文理清明。或以四季爲題,各組詩一篇。

已有人寫過一些,我與韓焉看看,皆是面上一笑。

韓焉道:“既是兩題,主子先選。”

我道:“既是先選,那就作文,你來賦詩吧。”

韓焉一笑頷首,各自提筆。

不知何時,身側竟被圍個水泄不通,人人睜大雙眼,緊緊盯着,我回首望眼韓焉,他一聳肩,也就笑過一回子。

旁的人卻不耐煩,口裡嚷嚷:“快寫啊——”

由是一笑,提筆而書——

少時,一氣呵成,擱下筆來。回首望時,韓焉也將將停筆。我自側目而觀,已有觀者念出口來:“春:春風和煦滿常山,芍藥天麻及牡丹。遠志去尋使君子,當歸何必問澤蘭。”

“夏:端陽半夏五月天,菖蒲制酒樂半年;庭前嬌女紅娘子,笑與檳榔同採蓮。”

“秋:秋菊開花遍地黃,一日雨露一回香;牧童去取國公酒,醉到天南星大光。”

“冬:冬來無處可防風,白芷糊窗一層層;待到雪消陽起時,門外戶懸白頭翁。”

“好好——”周圍人羣連連喝彩,韓焉亦點頭含笑,拱手爲禮。

“主子寫的甚麼?”

還未開頭,亦有好事者念道:“何首烏,仙茅人,厚朴有遠志,年三七,與友白英、石韋、陳皮、秦艽乘地龍遨遊天南星。時當半夏,星上遍佈紅花、紫草、玉竹、艾葉,千里光聞藿香。五人合歡歸於蘿芙木下讀百部,騅黃古今,言談如玉屑,時久果然益智不淺。又嘗穿山甲行獵,舞大戟,發赤箭,斬殺蜈蚣,射死水蛭,活捉蘄蛇,滿載鹿茸、犀角、虎骨、熊膽。唯夏天無冰涼花、冰片,難以久留。一日,忽思當歸熟地,乃敷輕粉,塗鉛丹,騎穿山龍而歸。鄉人見之皆不相識,原來五人已成白頭翁矣。”

言一句,衆人笑一句,待得最後,笑得面目紅潤,前仰後合。韓焉撐不住,笑了一回子方道:“偏主子有這心思。”

我挑挑眉毛:“偶爾爲之,未嘗不可。”

韓焉頷首忍笑道:“確是有趣。”

正要開口,卻是個小童上前,衝我一躬,脆聲道:“兩位公子好文采,好藥理,我家主人甚是佩服,想請二位公子移步,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韓焉望我一眼道:“奴才一切聽主子的。”

我正躊躇間,周圍有人道:“那不是古大夫家的藥童麼?”

小童再衝我一拜:“兩位不是本地人,不認得我家主人,不過這兒的鄉親都曉得,我家主人姓古,是個大夫,今兒這藥王祭,還是他幫着辦的。”

“這麼說來,倒確是該去拜候拜候。”我衝韓焉一頷首,“不知貴主在何處,某這就謝過。”

韓焉眉頭一皺,也沒言語。

小童卻轉身拍手,少時一牛車分開衆人,停在跟前。

我望眼小童,他自輕道:“方纔公子大顯身手,我家主子囑咐我一定要請到公子,就先行歸家準備,還望公子莫疑。”

韓焉笑道:“這位小哥兒,我家主子身子不太好,今兒是纔到貴地,長途跋涉的還未梳洗,只怕唐突了貴主。”

我亦道:“的確,說着都有些眼暈了…”

小童也不多言,只自懷中取出一錦盒,雙手奉上:“那請公子收好。”

我並不接過,只道:“甚麼?”

小童垂首道:“主人並未叫小的看,故而小的也不曉得。”

韓焉暗地衝我搖首,我定睛一想,方道:“多謝你家主人美意,但無功不受祿。”

小童猛地跪下道:“求公子莫要爲難小的,主人只是仰慕公子,故而薄禮相贈,萬望公子莫辭。”

韓焉忙的扶他,他卻堅持不起,韓焉亦不好勉強。未聞周遭細碎之語,不由暗自嘆氣,口裡道:“既然如此,我就厚顏收下了,多謝你家主人!”

小童這才起身,將錦盒交予韓焉,又道:“我家主子居城北,公子若得空,不妨屈尊。若是找不到,只管問古大夫家,門前有顆歪脖子樹的,就是了。”

我微一點頭,他有行個禮,方去了。

衆人見無熱鬧可看,也就散了。我與韓焉自回了客棧。

梳洗罷了,換過衫子,立於窗前,把玩這方錦盒。

韓焉送進茶來,口裡道:“主子今兒真快活麼?”

“怎麼,莫非我很不快活?”

“笑是笑,可那心裡,還是想着甚麼吧。”

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何以見得?”

“三徑慵鋤田邊,半夏已過。兵變黃袍苦相思,秋海棠、春不見。頻頻搔首向天,怎能獨活。倦倚薰籠炷篆煙,酸水草、半支蓮。”韓焉嘆口氣,“這般口吻,哪兒是快活人說得出口的。”

“戲作之詞。”我聳聳肩。

韓焉又道:“鄉人見之皆不相識,原來五人已成白頭翁矣。分明是‘兒童相見不相識,鄉音無改鬢毛衰’。”

我垂首一笑:“實話罷了。”

韓焉嘆口氣:“主子…”

我一揚眉,另起一題:“那個甚麼古大夫的,甚麼來頭?”

韓焉愣了一陣,方道:“方纔問過店小二,他說是這兒最出名的大夫,藥到病除,妙手回春。難得的是,治病救人不問貴賤,於貧賤者,常常分文不取。”

“妙手仁心?”我不覺一笑,緩緩打開錦盒。

久之不語。

韓焉擔心道:“主子?”

我扯扯嘴角:“看來,這個古大夫還真要見上一見了。”

韓焉皺眉道:“主子臉色不好,怎地?又不爽利?”

我搖搖頭,將錦盒關上:“有些累。”

韓焉半信半疑道:“那就早些歇了,明兒再去看那個甚麼古大夫。”

我微一點頭,他自張羅去了。

緩緩再開錦盒,裡頭別無長物,不過一個麪人,大耳長鼻,扛着九齒釘耙。頗有年頭,不再色鮮,有些暗啞。

端詳一陣,嘴角一勾,笑了出來。忙的掩口,將錦盒放好,卻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一發兒不可收拾,愈笑愈烈,倒把進來的韓焉嚇得不輕。好容易止聲兒,卻拉不下嘴角來,笑進心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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