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花開今尤香

那時花開今尤香 衛水申火 青豆

琉璃珊瑚翡翠箱,衣貂服裘嵌玉鑲。紅紅翠翠滿目盛,吹吹打打笑平生,尋鄉。波若五色皆散去,那時花開今尤香。

馬走,船行,車攆,轎擡。

半月餘,顛簸於行程之中。非是申國遠離衛境,而是匿藏行跡。若只得我一人,則甚是便利。奈何帶着慕容泠,只得細細琢磨。想與韓焉商議一番,又怕慕容泠心中起疑,索性獨自定下路徑,只告知他二人罷了。倒也無異議,擇日離了虞郡,望申國而行。

沿途所見,觸目驚心;流離失所,也非虛言;民生艱難,哀苦號哭。韓焉曰:“聞者莫不動容,見者莫不垂淚。”

我以爲非。

水患固有,然地方官吏多是便宜行事,應付上頭兒,中飽私囊;偶有幾個父母官願爲民行事,奈何孤木難撐。該是聞者當慎思,見者當扶義!

所見所聞,並着治水方略由韓焉分門別類記下,夜間揹着慕容泠與我商討定案之後,送予郭俊。自嘲爲初識風土。

這幾日間,倒是對韓焉頗多改觀。原以爲他專攻帝王心術,豈料於水利一事亦頗有見地,多有妙論。若再追問一句,對答源流,因地制宜,倒也頭頭是道。故是贊得一回,他謙稱紙上談兵,誇誇其談。故而不再談此事,只心中記下,此人又添得博學一項。

行行走走,停停看看,自是慢些。慕容泠那邊提過話頭兒,韓焉只道,查得衛國實情,回申時亦好交代些個。慕容泠被堵了嘴,信與不信兩說,只不再提,還我耳根幾分清淨。

一路甚是折騰,時有宿在野外荒寺空屋之事,萬幸水糧充足,卻時有尷尬處境,尋常如熱水都難弄到,甚是煎熬。如此半月,與軍中半年相比,甚難決斷高下。

一入申國,景況改觀頗大,雖亦有受災之景,卻強於衛國萬倍!由是我與韓焉所想無二,申國位在上游,且水渠甚衆。尤以繆渠爲最。故而暗中派了映兒察訪繆渠之事,然影兒曾與韓焉見過,囑她先行入申都譫城打點。

入得申國境內,慕容泠身份自是顯貴,雖非當權王室子弟,該得的尊崇,也是少不得的。由是較之前路,可算順風順水,安逸舒適。

待得入了譫城,一片繁華景象。物資交通,貨品繁多,各國商人亦有來往,民衆皆是自得其樂。

卻又說說慕容泠的王府。王子府邸皆有定製,各國不同。申王不喜奢華,各王子府邸亦不十分苛求。慕容泠住的雖是氣派,與我眼中,稍覺精巧不足。

倒是一事說來有趣,慕容泠雖已成年,卻不曾迎娶正妻,府上只得一個小妾,數名侍婢。但此次我隨他入了譫城後,自不願與他同住。影兒早已購下城東一片美宅,我與韓焉權且暫住。我無意繞他生活,他卻似甚是忌諱。那些個美人侍婢的,竟不曾召喚過侍寢之事,我亦不好言語,只裝作不知。

慕容泠回了申國,自有官位在身,似是刑部一個閒職。他既無甚逐鹿野心,一個王子身份已夠他此生花銷的。故我冷眼旁觀,只叫他閒事莫理,行事謹慎,也就罷了。自己心中雪亮,勝於左思右想,決斷不下。慕容泠自也有些忌諱,並不常來我處。我自樂得清淨,可探些事物,與韓焉商討。

到申國第三日,韓焉手下集了近日申國政事情形、並着王室子弟情形送來。正看着,韓焉卻突道:“主子爲何不見十六王子?”

我倒愣了一回子:“作甚麼要見?”

“十六王子與主子應有一面之緣,奴才倒覺得,十六王子能出其不意,幫主子一個大忙。”

“說。”我點頭示意。

“十六王子與白槿王子私交甚好,奴才就不信主子不曾動過這個心思。”韓焉放下手中案卷,細細瞅我。

我一點頭:“若說沒想過,也瞞不過你去。”

“那主子何以遲遲不見?”

“韓焉,你是聰明人,怎麼會如此問?”我哭笑不得。

十六王子慕容澈,與白槿私交甚好,並無奪位野心。這些我早已知曉,但現下我是秘密入申國,怎好大張旗鼓去見他?自該能避多遠避多遠!

韓焉眨眨美目:“主子忌諱甚麼?身份麼?”

我一點頭:“此其一也。其二,白槿不日就到申國,若叫慕容澈知曉我在申國,會鬧出甚麼花樣兒來,誰說得準?”

“十六王自確是年少氣盛,好玩好動些,但就因此,更易…”

我揚起臉來,見韓焉尤自口若懸河,不由一陣反感,擡手打斷他道:“總是算計,總是算計,韓焉,你可有真心做過甚麼,或是真心待過甚麼人?”

“誒?”韓焉被我突然一問,倒是愣了,“真心能作甚麼?”

“能換真心。”

“換了真心又如何?”

“自是不覺孤苦無依…”

“莫非主子覺得自個兒孤苦無依麼?”韓焉彎起眼來,笑語連連,“主子長在禁宮,錦衣玉食。又年少得寵,建功赫赫,有怎會說出這般軟弱之言?”

我倒被他說的一愣。

原來世人眼中的劉鍶是這般模樣,倒也有趣。

韓焉終究是聰明人,察我不語,暗自揣測一陣,突道:“其實不日白槿王子就要到了,若要行事,有甚麼比十六王子更容易的呢?”

我皺眉道:“見也可,不見亦可,爲何非見不可呢?”

“若有捷徑不行,偏要繞路而爲,難道是征戰時先機不重要麼?”韓焉輕笑一聲,正色道,“韓焉知曉,主子的忌諱也不無道理。”

我並不答話,只擡眼望他。

韓焉咳嗽一聲倒:“主子擔心如何自圓其說,特別時身處申國之事,主子覺得難以開口。而十六王子是個急性子之人,若是曉得主子來了,就怕幫了倒忙。”

我心頭不悅,卻也點頭道:“你即已知曉,又何必多問?”

韓焉搖頭道:“主子不妨就用現下這個身份求見十六王子,主子以爲如何?”

我騰的立起身來:“韓焉,兵家詭道,並非任情害義。”

韓焉只一笑,又說得一番話,叫我目瞪口呆,竟無法反駁。他又不依不饒,舌燦蓮花,逼得我終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韓焉自去安排事宜。

第二日,待得慕容泠上朝之後,我與韓焉一騎輕乘,行到慕容澈府上。

方下得馬來,即有守衛呵斥。韓焉上前一躬,暗自塞個什物入他袖中:“還勞通報一聲,求見十六王子。”

那人暗中掂量,面上含笑道:“王子今兒倒是在,不過心性兒不太好,只怕…”

韓焉又塞了幾兩銀子,只笑道:“若得大哥傳話,又怎知心性兒不會變好?”

那人笑笑只道:“那你往西側角門上候着。”

旁的一人行下來,罵了一句:“王子往宮裡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了,你又何必晃悠他?”說着一指南邊兒,“王子回來會從富順街過,你們真要見,還往那兒走!”

我點點頭,正要上馬,韓焉卻牽過馬來,拉我往北走。

心裡一奇,卻不開口。韓焉輕道:“主子當心,申人多詐,小心爲上。”

我點點頭,由他牽馬北行。

稍頃到了慕容澈府上北邊小門。

韓焉上前叫門,不一會兒,來個青衫白襪的男子應門。

韓焉與他耳語幾句,那男子打量我一眼,招招手:“進來吧。”

一皺眉,也就下馬步行。

原是慕容澈府上後院,繞過幾處假山水榭,遠遠見得廂房。

那男子點頭道:“且等着,要是王子今兒興致好,你們就走運了。”

待他去了,我才相問。

韓焉口裡笑笑:“自是前幾日打點過的。本不想走這條道兒,不過門口那些蠢人實在勢力,早曉得就要頂八擡大轎來,嚇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這小子是甚麼人,竟能見到慕容澈?”

“他是慕容澈管家的兒子,曾在我酒樓欠下些許銀子。”韓焉回頭輕道,“又叫主子笑話了。”

我搖搖頭:“韓焉,你還真是驚喜不斷呢。”

“謝主子擡愛。”

正要細問,方纔那男子轉回來,只說慕容澈在書房,帶我們過去。

立在書房外,那男子回過頭來:“你們見着主子千萬別擡頭亂看,若他說得甚麼,也別多嘴,有問話就掂量着答些,沒有且莫胡言亂語。”

我頗有些遲疑,但見韓焉神色安然,也就壓下滿腹疑問,隨他入屋。

裡頭聲兒懶懶的:“來了麼?這是第幾個了?若再不像,看我不撥了你的皮!”

那男子陪笑道:“自是像極了,主子見了就曉得了!”

“哼!哪個你不是這麼說!罷了,進來吧。”

那男子揮手要我們入裡間。

才進去,擡頭就見慕容澈立在桌前,丹青描摹,塗着甚麼,眼也沒擡:“來了麼?”

正要上前說話,那男子一踢我腿後:“見了王子還不跪下?”

正要發作,韓焉連得使眼色,我瞪他一眼,立在那裡。

轉過臉來,正遇上慕容澈舉首一望。

我自一笑,正要答話,他卻衝過來,一把抱住:“你,你,你是劉鍶?”

我倒一愣,雖知道他認得我,卻不想是這般狀況。

慕容澈拉着我左看右看,口裡連連道:“奇了奇了,真像,真像!”

我望眼韓焉,他一聳肩頭,望向別處。

我又望望那男子,他只小心伺候慕容澈,並不看我。

只得咳嗽一聲:“十六王子…”

“聲兒也像!”慕容澈歡喜起來,連連點頭,賞了那男子桌上的漢玉硯臺,他自叩首謝賞去了。

我連連皺眉,慕容澈點頭道:“像,像!”

我輕道:“不知王子說的‘像、像’,是像甚麼?”

慕容澈聞言臉色一變:“多嘴的奴才!”

我搖搖頭,這個王子每次相見,必有稀奇之事,這回子又在想甚麼點子折騰人。

慕容澈放開我手才道:“我既然買了你們,就是有事要你們做…”我溜眼韓焉,狠狠皺眉,韓焉只管垂首一笑。慕容澈不差,只管滔滔不絕,“你們是甚麼人我不管,但從今日起,你們就是衛國的三王爺劉鍶和他的近身侍衛劉子敬!”

我愣得一愣,勉強道:“甚麼?

慕容澈橫我一眼:“你們自然是不曉得,可朝裡早傳得沸沸揚揚,也不怕告訴你們,衛國的三王爺劉鍶下了南邊兒治水,說是得了急症,沒幾日好活的。父王派了朝臣,想請他入申國療養。”

我連連皺眉,這事兒來得好生怪異。韓焉卻面色沉穩。

慕容澈又點頭道:“我找你們來,自是有安排,你們也不用怕甚麼,橫豎有我。不過,要是你們敢胡言亂語,要我知道那麼一丁點兒,一定活埋了你們!”

韓焉一拉我袖口,口裡大聲道:“奴才明白了!”

心不甘情不願行個禮,慕容澈又道:“你們先下去,管家會安排其他,明兒這個時候我再見你們!”

轉出房來,外頭候着個白鬚老者,打量我兩眼才帶路安排。路上只談些王府事宜,叫我們安分守己,不可胡來生事等等。

我與韓焉同住西側耳房第四間,待他去了,韓焉替我整好牀縟。

我看他收拾罷了,才挑挑眉毛:“韓焉,你自個兒不當官兒也就罷了,先把我弄進瓊花樓當了幾日小官兒,再來‘助’我作了慕容泠的清客,現在卻推我成了慕容澈的奴才。就算在豳國時候我沒叫你討着便宜,也不至於這般報復吧?”

韓焉抿脣一笑:“原來主子這般想奴才,倒是福分呢!”

我冷冷一哼:“還想裝到甚麼時候?”

韓焉道:“主子莫急,明日自知。”

我正要再問,那管家又來,二話不說,領了去做事,這些個瑣事亦按下不表。

作者有話要說:某L兩天沒更新這邊,實在是頭疼感冒發燒流鼻涕,填完《算命》那邊就不成了,今兒裹着毛巾被來的,各位大大見諒,見諒!

回個問:虐心?唉,罪過罪過,這些個不孝兒們真是我生得?不曉得,不曉得啊......哪位大人喜歡,領了去了,某L也就舒坦了,笑,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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