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宮中

夜宿宮中

這一趟賞蓮,本是吃個風雅,奈何羣臣勸酒,推不得,只得一一應了。到天暗上燈時,已是半醉。怕行差踏錯,就告了饒。父王怕我騎馬路上出岔子,留在宮中,準我先退下歇息。這才繞過廊殿,回我舊時偏殿住下。

吃了些酒,有些氣悶,也睡不踏實,索性坐於門前臺階上,涼風習習,倒也爽快。

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牛郎織女星。

“鐿哥鐿哥,哪個是織女?”我望天而問。

回眸處,一人含笑而立,面目清矍。

“天漢之側,閃閃發亮的,可看見?”只一指,滿天星光亦暗。

“那對岸的就是牛郎了?”

“正是。”鐿哥替我加個披風,微一皺眉,“剛大好,就又瘋着要看甚麼天象。”

“在牀上睡了三天,可把我憋壞了。”一吐舌頭,抓抓後腦,“生病唯一的好,就是不用上書房。”

“等你好了,還不是得把落下的補上,要是偷懶,小心父王發作你!”鐿哥一點我眉心,笑得開懷。

不由嘆氣:“好好兒的,又說他。”

“怎麼不說,除了父王,還有誰能唬得住你?”鐿哥自袖中取了一方錦帕,至於階上。又一想,除下外袍墊上,方笑道,“過來坐。”

我呵呵一笑,大刺刺坐下,方舉目又問:“你說王母娘娘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鐿哥一愣:“怎麼講?”

“好好兒的,幹嘛看不慣牛郎織女親親熱熱過日子?”我一攤手,聳聳肩膀。

鐿哥哭笑不得:“可織女私下凡塵在先,是有違天條。”

“這天條有揹人情倫理,早該廢了它。”我癟癟嘴。

鐿哥倒笑了:“都說了是天庭,有怎能以人情論之?”

“神仙就不講人情?”不由愈發鄙夷了,“難怪孫猴子跟着老道學法,終是給佛祖收了去。”

鐿哥自在我身側坐下:“這又怎麼說?”

“孫猴子最初跟個老道說法,七十二變不亦樂乎,跟斗雲十萬八千里,真是痛快。可玉皇大帝只曉得他佔山爲王,恨得牙癢癢的,又忌諱他武藝高強,這才騙他上天,作個沒品的看馬小官兒,兼着看管蟠桃圓,這倒合了他的猢猻本性。”也就掩口吃吃一笑,“若我是孫猴兒,就該把那果園吃個清潔溜溜,氣死王母娘娘那老虔婆。”

“可後來孫猴兒不也大鬧天宮,嚇得玉皇大帝忙着搬救兵了麼?”鐿哥寵溺笑笑,撫我髮梢。

“所以說,論本事,甚麼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的,差佛祖遠了。”我一昂首,“不過那個滿頭包的佛陀也不是好人。”

“哦?”鐿哥淺淺一笑,替我揮開一隻蚊豸。

“不給孫猴兒個痛快,假仁假義放他一馬,卻壓在五行山下,想用五百年餓死他麼?”我冷冷一笑,“接着九九八十一難還嫌不夠,叫觀音那老賊尼,給唐僧這個耳根子泥糊的傻子甚麼緊箍咒,真是借刀殺人。既報了仇,又博了美名,還在玉帝老兒面前威風了一把,真是一石三鳥。”我連連搖頭,“可玉帝就沒啥本事,熬了幾世,混成了功德,就心安理得的當着頭頭兒,放縱他娘子胡來,真是禍害!可見佛祖以人情治人,以人心度人,這才收了天下。”

鐿哥瞅我一眼:“就因着隔了牛郎織女,你就這般編派?”

我嘻嘻一笑,靠在鐿哥肩上:“準是玉帝偷偷養妃子,叫老虔婆曉得了,又不敢發作,就見不得別人恩愛,真是可惡。”

鐿哥猛地咳嗽一聲,面色赧然:“你又打哪兒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拍拍他脊背:“哪兒?你看這個王宮,和那天上的有何差別?”轉轉眼珠子,忙的一笑,“自然,還是不一樣。比如文清娘娘就不像那老虔婆。”

鐿哥好氣有好笑,捏我面頰:“真是討罵。”

我忙的躲開,揉着臉道:“實話罷了,嘿嘿。”

鐿哥也就一笑:“夜深了,回吧。”

“不要,我要看那鵲兒搭橋,氣死老虔婆!”

“傻子,明兒纔是初七。”

明兒纔是初七。

扯着嘴角一笑,今兒亦不是初七,甚者,今兒還未入七月。

舉目望時,雲遮霧繞,半點星光也無。搖頭一頓,垂目而嘆。

鐿哥,你去的不明不白,我又怎能放下。若是胡太醫說得不差,文清娘娘之死,也頗多疑點。可笑我竟毫無所察,真真該死!

劉忠不在,胡太醫又去了何處,毫無線索。鏜兒後兒該回了,也不曉得秦莘如何了。

遠憂不除,近惱又至連之,若你有事,叫我情何以堪?還有文思,子敬…

不由氣苦,胸口一悶,一陣血氣翻涌,忙的閉目運息調養。

好一陣子才罷了,睜眼時,院門樹影處立得一人,不由沉聲道:“誰?”

竟不答話,自慢慢行來。眉目如畫,婀娜娉婷。不由一愣,忙的起身一躬:“不知長公主深夜造訪,未曾遠迎,還望贖罪。”

崇明長公主微微擺手:“罷了罷了,方纔路過,見你一人獨坐,本想喚你,你卻閉目運功,怕你受了驚擾,才擅自爲你看護,你既好了,我也就去了。”

我上前一步:“既來了,何妨喝杯茶再走?”

崇明長公主一笑,折身入院內小亭坐下:“屋外爽快些,就這兒吧。”

也不勉強,自回身喚來宮婢準備茶點。

飲得一口,方小心道:“本該親去宮裡探望長公主,偏叫俗事兒絆住,真是該死。”

崇明長公主一頓首:“不妨事,你好,很好。”

不由心裡嘀咕,甚麼叫作“你好,很好”?

她卻側目望天,面上露出嘆惋之色:“沒有月亮,真是可惜。”

“那是羞見長公主絕美。”我淺淺一笑。

她倒笑了:“口甜舌滑。”

我又道:“長公主住南側崇明殿,一會兒劉鍶自送長公主回去,不用掛心。”

她瞅我一眼:“想問我爲何繞路來看你?與我說話不用這般繞圈子。”

我展眉一笑,並不答話。

崇明長公主嘆口氣,柔聲道:“我有事相求,你莫推搪。”

忙的起身躬立:“長公主請吩咐。”

“坐下回話。”

“謝長公主。”暗自提點自個兒小心,這長公主也非常人,今兒突訪,禍兮福兮?

“我託你做事,自不會少了你的好處。”她媚眼一轉,風情暗生。

我淺淺一笑:“長公主體己。”

“我幫你救三個人,你只爲我救一人,如何?”

舉目一望,她面色如常,卻有目光炯炯,叫人不敢逼視。

遂移目道:“不敢不敢。”

“我能救吏部尚書,能救那個豳國小子,還能救你的小侍衛。”她瞟我一眼,笑得溫文爾雅。

我卻一皺眉:“長公主好大口氣,就不怕父王惱了?”

她掩口一笑:“怎見得是之羽…你父王扣下的他們?”

我搖首嘆道:“豳國勢力早已滅盡,能這般大手筆的,除了父王,我亦不敢另作他想。”

“怎不猜是檜國,或是陳國。”

“他們…不敢。”我一點頭,“何況只有父王能叫連之…林尚書束手就擒,不作抵抗。”

“誰說沒抵抗?”崇明長公主輕笑道,“那個侍衛倒是好身手,殺了暗隊好幾十人,若不是看着你的面子,你父王早颳了他!”

不由一驚:“多謝長公主美言。”

“此事與我無關,我不過看着罷了。”她嘆口氣,“你可曉得你父王爲何抓他們?”

我亦嘆氣:“就因這個想不通,纔不敢詢問父王。”

她呵呵一笑:“癡兒,癡兒!哪有父母不爲子女打算的,你且往這上頭兒再想想。”

我尋思一陣,猛地一驚,忙的跪下:“求長公主救他們一命,劉鍶萬死來謝!”

她拉我起身:“想通了?也不枉我來找你。”

暗裡咬牙切齒,口裡卻道:“還得多謝長公主提點!”

殺文思,不過是定安俊侯的心,難怪要親自帶了劉灩到我府上,發作劉忠,只怕是立威的小手段;囚連之,不過是怕他功高蓋主,又恐他恃寵而驕,生出悖逆之心;至於子敬,只怕忠心,就是招禍根源。

只長公主賣這個人情給我,求甚麼?

不由望她一眼,長公主微微一笑:“今夜我自會去求他放了三人,你且寬心。”

我只得點頭應了,她卻舉杯不飲,緩道:“若無十全把握,我亦不敢如此說,你寬心吧。不出十日,就叫你再見他三人。”

“若是長公主要打點些個,劉鍶…”

“這事兒不過是句話,不用銀子的。”她眯眼一笑,飲口茶,方正色道,“你可曉得我要你作甚麼?”

“不管作甚麼,長公主開了口,劉鍶只能全力以赴了。”苦笑一聲,你用他三人性命相脅,我能言個“不”字?

她放下茶杯,靜靜道:“我要你想法子送我出宮。”

我眨眨眼睛:“長公主說甚麼?”

“我要你送我出宮!”她直視我雙目,毫不退縮。

不由頭痛:“長公主要出宮,請了父王旨意就可。”

“我不是要出宮遊玩,亦不是要出宮小住,而是要永生永世離開這裡,離開東也,甚至,離開衛國。”

我嘆口氣:“當初是劉鍶將長公主帶進來的,現在送出去,真是有趣。”

她慘然一笑:“大臣們上了多少摺子說這事兒,我也不是不曉得;宮裡傳得烏七八糟,我只裝着沒聽見。”

“父王自有打算,長公主何必掛心。”

“你…唉。”她忍住氣,柔聲道,“你怪我要挾你?”

“不敢,不敢。”我低眉垂目,作誠惶誠恐狀。

她無奈道:“劉鍶,你可曉得,我活不過今年秋天了。”

聞言一怔,不由擡頭望她。

她回我一笑:“活着不清不楚,實是不願死後不明不白,你可懂得?”

我搖首道:“劉鍶愚鈍。”

“你不是愚鈍,你是精明,精明得過了頭!”她不悅起身,“你猜着甚麼,爽爽快快說出來!”

“劉鍶猜着…長公主會怎麼叫父王放了吃進去的三個人呢?”我亦起身一躬。

她連連跺腳:“好,等我將三人親送至你府上,看你怎麼說!”

“怎麼說?”我呵呵一笑,起身望她,“只要長公主真能送三人至劉鍶寒宅,劉鍶自有法子送長公主遠離東也!”

她一愣,回嗔作喜:“真有你的,我當真沒找錯人!”

我面上一笑,心裡冷哼,你與父王絕非一路人,與我,也非一路。謝你今夜造訪,坐實劉鍶心中所想。至於十日之後,且十日之後再言。

又說幾句閒話,我試探她病情,她卻搪塞過去,也就不提。稍頃,自去了。送至院門處,方折回。再仰首時,月亮竟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呵呵,週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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