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 身體裡的欲|望卻先一步滿點。
這種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往後就跟開了閘的洪水一樣, 總想着往對方身體裡橫衝直撞。
譚振和蘇朗四目相對, 兩臂相纏, 突然就同時笑了起來。像是小時候一起滾在泥堆裡, 長大了一起滾在牀鋪上, 好像一切都來得那麼自然和諧,從來沒有遠離過彼此的生活。
譚振答應了蘇朗不再去地宮上班,事實上他也早就厭倦了那個地方。
但是, 這些年,除了混跡在那種場合的一些技能, 其他又能做些什麼事情呢。
揹着蘇朗, 譚振假裝去浴室洗漱, 實際上拿着手機坐在馬桶上看有什麼適合自己的工作。
老家那邊一旦和他重新聯繫上,就又是漫天的逼他打錢過去。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被人這麼勒索着。
譚振躬着身子,兩隻手肘撐在膝蓋上,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上下地划動。
蘇朗在牀上艱難地清理戰場,打掃完後耐心地等譚振上牀一起睡覺,卻又不安地拿起手機, 看有沒有私家偵探那邊新的消息。
兩個人就這樣, 隔着一道浴室的門, 懷着各自的心思, 劃拉着各自的手機。
蘇朗反覆看私家偵探之前發過來的信息, 其中有一張Q城福利院現在的照片。
照片上,兒時記憶中那顆高大的東北紅豆杉還在, 破舊的老樓也還在,不過都掉了窗戶似乎早已無人居住。在老樓旁邊新建起一座三層樓,外表貼着象牙白色的瓷磚,還有塑料的大型滑梯,看上去幹淨又整潔。
蘇朗把照片放大了去看那顆紅豆杉,想象着小時候和譚振一起牽着手躺在樹下的場景。
譚振在翻看了七八條招聘信息後,終於還是放棄了。
末了,他又回到信息功能,這幾天一直堅持發送的信息終於有了回覆,可對方什麼都沒說,只發了一個令人難以揣測的省略號。
譚振搖頭,起身假裝衝了下水,然後又洗手調整出一個微笑。
出了浴室,他一瘸一拐地上了牀,安靜地躺在蘇朗身邊,像一隻極力需要撫摸的貓。
蘇朗立刻鎖了手機丟到一邊,轉身摟住譚振:“怎麼這麼久,是不是不舒服?”
譚振笑:“還好,就是胳膊腿都還不利索,總覺得這麼下去,永遠都好不了了。”
蘇朗半趴在譚振身上,猛烈細嗅對方的味道,說:“可我已經很壓抑自己了呀。”
譚振笑着摟住蘇朗的脖子,兩人細密地親吻。
突然,譚振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這幾天,手機只要有一點點的小動靜,他都很敏感地去看。手機持續地響着,蘇朗的吻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直到手機固執地停下又響起了第二輪,譚振才抱歉地深吻了一下蘇朗,從對方身下抽回手臂拿手機去看。
蘇朗翻身,看時間,手指不停地在譚振身上游走。
譚振看是餘星的電話,輕咳了聲,接了……
片刻後,譚振掛下電話,一言不發地看蘇朗。
蘇朗隱隱約約覺察到有些不對,現在牽扯在身上的事情太多了,隨便哪一件都能讓他血氣膨脹。
“是蘇少茂,”譚振在想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蘇朗,琢磨了一下還是準備說了,“他……快不行了。”
蘇朗聽了這句,出奇地平靜,好像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白天在醫院裡,側耳伏在蘇少茂脣邊聽他講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預感,這人應該是在死亡的邊緣掙扎了,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去看他嗎?”譚振知道,蘇少茂再怎麼說也是蘇朗的血親,如今又是宛如死屍的垂死之人,即便是處於人道主義,也應該去看上一眼的,“餘星說,家屬可以去看最後一眼。”
蘇朗擡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像是給自己下了個決心,默唸着“1、2、3”然後起身。
他儘可能麻利地穿好衣服,纔回復譚振:“去看看吧。”
冬天的夜晚,隨時都會飄起悉悉簌簌的雪花。
譚振在路口伸手打車,蘇朗則擡頭看着路燈下亮閃閃的雪粉,想到白天蘇少茂的那幅模樣,他終於明白憋在胸口的那種感受是什麼了,是心痛,很痛。
車子在路上行駛,因爲雪越下越大,車子走得很慢。
蘇朗不知怎麼就捏住了譚振的手,說:“你知道莉姐家嗎?我想去叫上瀟瀟一起。”
譚振反捏着蘇朗的手,問:“這樣好嗎?”
蘇朗從口袋裡掏出那個一直揣在身上的小圓盒,打開,裡面是那顆蘇少茂買給瀟瀟的海藍寶戒指。
他說:“人都要死了,只是幫少茂帶個東西給她,要不要去不勉強。”
譚振明白了蘇朗的意思,抽出手拍了一下前面開車的司機,報上了莉姐家的地址。
莉姐這幾年有了一些錢,在市中心的豪華小區裡買了套房子,兩室一廳,養了只貓,白天宅在裡面相當舒服。
她看譚振帶着蘇朗來了,有些欣喜地把人讓進家裡。
譚振則撐着門框沒有要進門的意思。
蘇朗也是,他知道蘇少茂那邊就吊着最後一口氣了,多耽誤一分鐘都沒辦法彌補。
他拿出那個紅色小圓盒,往莉姐手裡一塞,說:“瀟瀟休息了嗎,把這個給她好嗎?”
莉姐先是一臉懵,打開戒指盒,摸到盒底還沾着血跡和污漬,似乎是猜到了些什麼,便迅速回身去其中一間臥室叫瀟瀟。
瀟瀟自從失明以來,神經變得非常脆弱,一點細小的舉動都能驚得她浮想聯翩。
她摸着手裡的戒指盒,眼淚立刻就流下來了。
譚振和蘇朗其實都沒有報多大希望,他們多半隻是爲了把這個東西幫蘇少茂送到瀟瀟的手邊。
卻沒料到,瀟瀟摸索着海藍寶的戒面,撒拉着拖鞋就出來了。
“是他送的對不對?”瀟瀟的聲音有些微微發顫,譚振和蘇朗站在門口聽不出是什麼情緒。
“唔……”瀟瀟無神的眼睛衝着門口的方向,伸手就去摸眼前的人。
這一段時間,瀟瀟跟莉姐住在一起,少茂速停後來發生的事情,以及蘇少茂被燒成重傷的始末,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她還是伸出手去,想要看看來送戒指給自己的,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我知道,”突然,蘇朗開口,“我知道瀟瀟你恨他,可是他現在要死了……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可……可我希望你能去見他最後一面……行嗎?”
瀟瀟空洞的眼角留下一長串淚,嘴角不明顯地往上勾了勾,然後猛烈地搖頭。
“走吧……”良久,譚振拍了拍蘇朗的肩膀。
其實,他們都知道,這樣的要求對於瀟瀟來說過於苛刻。
蘇朗嘆氣,咬了咬牙關,鼻子發酸,對瀟瀟說:“對不起,打擾了。”
門從身後合上,譚振扶着蘇朗的後背,兩人一起等電梯。
眼看着紅色的數字要跳到他們所在的樓層,譚振和蘇朗都希望瀟瀟能突然拉開門,跟他們走,可直到電梯門打開,又合上,莉姐家的大門還是毫無動靜。
“走吧,”譚振再一次按下電梯,“我們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強迫她。”
“我知道,”蘇朗跟着譚振進了電梯,“我只是想起少茂和康康在一起的照片,覺得這一場悲劇原本是沒有必要的,心裡就覺得很堵。”
夜色裡,雪片紛紛揚揚,出租車還等在小區的門口,蘇朗和譚振上車,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