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兩天就是冬至了,天氣也愈發的料峭,風吹在人的臉上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樣,大概也正是因爲如此,往日裡熙熙攘攘的街上也只有寥寥幾個行人。
南水街這裡更是連個鬼影子都瞧不着。
放在四百年以前,誰能想到赫赫有名的南水街如今竟人聲凋敝至此呢?這大概真是應了那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了。
四百年前,南水街是真的只有達官貴人,皇權貴胄所住的,因爲這裡距離皇宮不過幾步之遙,是名副其實的天子腳下。
一直走到南水街的街頭,你會發現一座極其逶迤的城牆聳立在那裡,整座城牆由青磚鋪就,大概高約三米,是開國皇帝宮凜當時推翻前朝後唯一修建的建築物。
南門國自建朝至今,已經有了將近四百年的歷史,當初建朝皇帝宮凜因不滿當時皇帝的暴政,憤而起義,因其爲人豪爽磊落,行軍打仗又胸有乾坤,不過短短數年,身邊就已經聚集起一大批能人異士,是以最後在那個英雄迭出的時代成了最大的贏家。
當初宮凜登基的時候,因爲數年的征戰,民生凋敝,百姓難以果腹,所以並沒有重建皇宮,只是命人推倒了曾經的南宮門,在其處新建了一座雄偉高壯的城牆,表明南門國將成爲永垂不朽的存在。
就是今日南水街街頭這座。
平日裡這處城牆的大門是不開的,只有左右兩旁的兩個小門供人進出。但是因爲這處城牆建的着實有些偏了,是以很少有人經過,這處的守城侍衛也稱得上是最清閒,卻最體面的侍衛了。
然而今天,已經幾年沒有打開過得大門竟然打開了,大門兩邊整整齊齊的列了兩列侍衛,個個英俊瀟灑,精氣十足。
定睛看去,先有一匹高頭大馬猛的躍出,身後跟着數十個皆騎着馬的少年男兒,其後,竟有一輛奢華靡麗的馬車慢慢的從宮門內部走出來,接着先是跟隨着數十名太監,後又是幾輛樸素精巧的小馬車跟着,隨着馬車緩緩的走出,宮門邊的兩列侍衛也有條不紊的跟在對伍的最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直奔南邊而去。
這正是即將趕去湯泉行宮的太皇太后一行人。
在奢華靡麗的馬車裡,太皇太后斜倚在正座上,太后坐在她的左邊下手。
按理說,太皇太后和太后都是身份頂頂尊貴的人,但今晨太后準備上車時,太后的馬車卻被手下的人發現左邊的車輪被腐蝕了一塊,然而臨時也調不來其他的符合太后身份的馬車,
宮墨本來說改日再出發,但太皇太后卻說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在重來一遍實在是麻煩,不如讓太后跟她一輛馬車,兩個人在路上也能說說話,逗逗悶子,也是便宜。
於是纔出現了太皇太后與太后同處一車這種情況。
太皇太后揉了揉發酸的腦袋,今天起的實在是有些早了,導致她沒有睡足,雖說馬車已經儘可能的舒適,但也沒辦法與寢宮相比,多有顛簸,所以太皇太后整個人也
愈發得沒有精神起來。
坐上的太后看着太皇太后略顯蒼白的臉,心裡是無比快意的。
雖說現在他們兩人在外人看來相當和睦,但她可不會忘記當初宮墨沒有登上皇位時自己所領受的那些苦楚,還有她未出生的女兒。
當初她還初進宮,就第一個懷上了皇帝的孩子,自然是喜不自勝的,只怪當時太稚嫩,不知有多少滿懷惡意的人正虎視眈眈。
於是一朝小產,從此就萬劫不復。
這麼多年,她從未放棄追查過這件事,雖說年代久遠,但仍舊被她的心腹白姜發現了蛛絲馬跡。
白姜從一個浣衣局的嬤嬤處打聽到一些消息,這個浣衣局的嬤嬤曾是太皇太后身邊的二等宮女,平時就負責看顧太后宮中的花花草草。
有一次她經過太后的窗前,竟聽到太皇太后身邊的林嬤嬤說:“娘娘放心,事情已經做好了,這皇長子肯定是不能出在那個女人的肚子裡的。”,她驚的心裡一動,沒敢往下聽,就急急忙忙的跑走了。
有了第一步,剩下的就好查多了。
原來是林嬤嬤派人在她小產的前兩日,將一些紅花的花粉摻在了平時擦柳枝用的水裡。
當時她因爲懷孕被扼令什麼都不準做,心中憋悶,只有去河邊的涼亭裡吹吹風纔會好受一點。
當時的她怎會知道,在她常去的涼亭邊的柳樹上,層層紅花正暗藏殺機,柳枝垂在水裡,隨風微動,哪怕只有一滴水落在她身上呢?
幾日積累下來,也讓她脆弱的女兒不堪重負。
這叫她如何不恨。
倘若她的女兒能活到現在,有身爲太后的母妃,有登上皇位的嫡親哥哥,此時的長公主又哪裡還輪得到陽枝那個小蹄子來做。
她的女兒,合該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而不是一個人躺在黑暗的地下,無人理會。
她的兒子如今登上了帝位,卻仍舊被太皇太后這個老不死的處處掣肘,這讓她如何能忍?
就一下的功夫,太后心裡已經波濤洶涌了一遍了,但面上卻一絲都不顯。
甚至還頗爲關心的對太皇太后說道:“您今日是沒有起好麼?怎麼我看着臉色有些蒼白呢。底下的人都是怎麼伺候的?”
太皇太后揮了揮手道:“不礙他們的的事,是我近年來覺愈發得少了,每每夜裡都要驚醒好幾次,今日又起的有些早了,與下人無關。”
太后心裡冷笑了一聲,想着誰知道你這個老不死的還能活幾年。嘴裡卻說道:“那還是要吩咐太醫好好照料纔是,如今天氣冷了,我總感覺全身骨頭都要被凍住了,晚間蓋幾層被子都覺得冷,若是燒上地龍又覺得乾燥,哎,這日子啊,真是難熬。”
太皇太后笑了笑,說道:“你現在這個年紀就覺得難熬,等到了我這個年紀可怎麼辦呦。”又伸手揉了揉腦袋。
太后見了便說:“我手下有一個小宮女按摩很有一手,我前兩日頭痛,被她
按了兩次,今日覺得舒爽了不少。不如找她來給你按按?”
太皇太后道:“太后這主意不錯,我向來也是喜歡讓人按摩的。”
太后見她應了,便對外面趕車的人說道:“去,把百寧給我叫來。”
門外應了諾。
馬車仍舊在咕嚕嚕的向前行使着,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個終點,在這條看似平靜的路上,不知有多少心機勾纏,且看誰更勝一籌。
天色灰濛濛的,有一片六角形的冰晶落下來,原來是下雪了。
坤寧宮裡
陽枝大長公主抻着南韶嬌的手道:“嬌兒,如今我同你父親要去一趟西河,太皇太后又去了湯泉行宮,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一定要小心收斂,切不可莽撞行事聽到沒有?”
南韶嬌略皺了皺眉,道:“父親去西河徵收鹽稅也就罷了,怎麼母親也就隨着一同去呢?”
陽枝大長公主戳了戳她的額頭道:“你說你,入宮這麼多年,就不能長點心嗎?雖說有後宮不得干政的政策壓着,但是前朝後宮本就是一體,該知道的你得知道啊。”
南韶嬌委屈的撇了撇嘴道:“母親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狀況,只應對長樂宮那位就有些自顧不暇了,哪裡有心思去管前朝那些事兒呢?”
陽枝大長公主嘆了口氣,道:“鹽稅向來是國庫收入的大部,先皇在時,已經是重痾難治,等今上登基,推行新政,貪官污吏也是殺了一批又一批,纔好歹使狀況好了一些,但每年收稅也是重重阻擾,本宮這次跟着去,也是爲了能在那些家眷身上找找突破口,爲你父親減少一些壓力罷了。”
南韶嬌眉頭皺的更緊,道:“既然此事如此難辦,爲何不乾脆讓父親推拒了呢?反正父親平時也只掛着個閒職,何苦去吃這份苦頭。”
陽枝大長公主拍了拍她的手道:“又說傻話,我們不還是爲了你麼?這件事雖然難辦,但辦下來可是大大的長臉,到時候有我們在前朝給你幫襯這,你在後宮裡也能挺起腰桿,咱們這種家庭,怎能和鍾離央央那種沒爹沒孃的舞女相比。”
南韶嬌心中也是一暖,這個世上能永遠無私的爲她着想的,也就只有父母親了,在他們面前,她永遠不必膽戰心驚的去討好。
想到這裡,南韶嬌的眼眶微的一紅,竟是忍不住要哭了。
陽枝大長公主見她這幅樣子,心中也是不忍,拿手帕壓了壓南韶嬌的眼角,道:“行了,你只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魯莽行事,小不忍則亂大謀,天色已晚,我也該出宮了。”
南韶嬌點了點頭,扶着陽枝大長公主的胳膊說道:“我送送您”
於是二人相扶着從內殿出去了。
隨着兩人的腳步越來越遠,內殿裡也變得靜悄悄的,香爐裡的煙嫋嫋升起,畫出一幅不知名的圖。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咯吱一聲,仔細看去,本來關的好好的衣櫃門竟開了一條縫隙。然後又慢慢,慢慢的被推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