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靠在牀邊,眼神空空的看向前方,牀賬華麗的紋理印在她的臉上,卻並不顯得醜陋,只是覺得神秘,她的大半張臉藏在層層疊疊的陰影裡,眼睛卻漏在光亮下,顯得七彩琉璃。
如意正在給她泡茶,是上好的頭茬龍井,其實她不太愛喝茶,但是在皇宮裡,好像不喝茶就平白無故的低人一輩似得,所以未央常常喝茶,還喝最濃最苦的茶。
如意把茶給她端過來,放在了牀邊的櫃子上,對未央說:“公主,靜嬪娘娘是說的今天子時動手嗎?”
未央看了如意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看着茶蒸騰起來的霧氣說道:“如意,這麼多年,你不覺得累麼?”
如意愣了一下,但還是笑着說道:“公主,我們這族人您是知道的。”
未央點了點頭,苦笑道:“說的也是,這麼多年你在我身邊,已經一點巫族人的跡象都沒有了。”
如意看茶涼的差不多了,又端起來放到未央的手邊道:“公主今天怎麼這麼多感慨,是因爲靜嬪娘娘的事情麼?”
未央飲了一口茶道:“是寧清也不是寧清,張嵐進宮這麼些年,雖說我並不喜歡她,但是也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親手致她於死地。”未央又嘆了口氣道:“哎,不知道爲什麼,竟然如此的多愁善感起來了。”
如意笑着搖了搖頭:“公主,咱們在宮裡這麼多年,幾乎就沒有鬆懈過的時間,宮裡的妃子一批又一批的成長起來,咱們能守住皇后娘娘的位子實在是不容易的很,公主想一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也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益的一方的。”
未央點了點頭,心裡想着這茶實在是太苦了,但是這麼多年已經習慣的味道,就算是不喜歡,也適應了,好像比喜歡濃茶的人飲得還多一些。
未央站起身來,如意接過她手裡的茶杯,疑惑的問道:“公主這是要去幹什麼?”
未央伸開手,如意立刻會意的給她披上大麾,未央抻了抻袖子,道:“走吧,我們去送瑩嬪娘娘最後一程。”
如意跟着未央走出門去,邊關門邊道:“依奴婢看,公主還是不要去的好,畢竟事實已定,公主又何必徒惹傷心。”
未央回頭看了她一眼,道:“傷心。我怎麼可能爲了不想幹的人傷心,我只是想看一看,倘若有一天我敗下陣來的後果罷了。”
瑩嬪的宮殿坐落於御花園的側後方,雖說院子小一些,但也是有別具一格的風景的。
但是再怎麼別具一格的風景,沒有人欣賞也不過是孤芳自賞而已。
但是現在別說有人來欣賞了,人們巴不得離這裡遠一點,生怕招惹了什麼晦氣。平白無故的連個送飯的人都沒有,所以這幾天張嵐可謂是活的生不如死。
但是其實張嵐本來的出生門第就沒有多麼高貴,只是人一旦去過高處,就再也無法忍受低處的空落。
最近張嵐常常在夢中驚醒,有時候就一個人呆呆
的等着,有的時候就蒙着被子嚎啕大哭,她其實也說不上來恨或者後悔,她其實沒有什麼真正的感覺。
只是午夜夢迴時,常常有心悸的感覺,讓她以爲她自己還是皇帝的寵妃,她知道,其實並非沒有翻身的機會,但是她不願意。
以前進宮時她貪圖的富貴,到後來盡在掌中也沒有多麼開心,但是後來她所祈求的愛情,卻在她沒有利用價值之後狠狠地拋棄了她,不留一絲餘地。
但是她還是愛着的,愛到甚至沒有恨,無所謂那個人怎麼對他,她也願意無怨無悔的愛着。
她知道背後那些宮女太監是多麼的鄙夷她,從前她對他們的每一分毆打他們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結結實實。
這一夜她又醒了,但是卻沒有叫人進來點燈,她以前很討厭晚上,但是現在卻越來越喜歡,晚上安靜,她可以自由自在的做夢,沒有人可以打斷她的夢境,除了今天。
窗戶突然傳來了支扭一聲輕響,然後有噗索噗索的響聲傳過來,張嵐看着一個黑色的影子小心翼翼的跳了進來,他的手上拿着一條白綾。就跟她牀邊的那條一模一樣。
張嵐看着那人跳進來,因爲夜色的掩護一開始還沒有發現她,但是很快,藉着薄薄的月光,他就鎖定了張嵐的位置,他很小心。
張嵐本來想着就這樣也蠻好的,畢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死,也一直沒有辦法自己下定決心去死,有人能幫助自己做個決定還去執行,也蠻不錯的。
但是此時她覺得空氣裡實在太靜謐了,彷彿在不說些話她就會窒息。
與此同時,寧清的宮殿裡卻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湊的近了,能聽見本來溫柔的寧清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宮墨和鍾離央央都坐在外面,全都是衣冠不整的樣子,一看就是剛剛纔從被窩裡爬出來似得。
因爲沒有了妝彩的遮掩,鍾離央央也不可避免的顯出一絲老態,但是並不讓人心生厭煩,反而多了幾分柔情似水的感覺,就像曾經說話的,天生麗質的美女,就算年華逝去,也只是更添風韻罷了,但是此時卻沒有人有心情欣賞。
已經快一個時辰了,甄太醫在裡面還是沒有出來,他的汗水已經浸溼了袍子,但是還在不停地往外冒着,別的人不知道,只以爲是他緊張的,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兇險。
現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寧清的求生意志還算強烈,但是再怎麼強的求生意志,也擋不住生命的流逝。
寧清的力氣已經越來越小了,呼聲也越來越輕,但是孩子纔剛剛看的見一個頭而已。
甄太醫心一橫,想到未央的囑咐,咬了咬牙還是出去見皇帝了。
甄太醫一看到皇帝先哐哐哐磕了三個響頭,道“微臣無能,請陛下責罰。”
宮墨的臉都白了,手都顯得有些哆嗦,但是畢竟爲皇這麼多年,依然也不是這麼輕易被打敗的,所以很快就緩了過來。
宮墨儘量鎮定着聲音問道:“太醫,先不要說請罪的話,到底情況如何。”
甄太醫跪在地上說道:“陛下,因爲靜嬪娘娘的胎位不正,在加上本來娘娘就身體柔弱,所以兩廂下來,導致這次生產十分困難,臣觀察娘娘的氣色,已經有氣無力,所以,還請陛下決定,是舍子保母,還是舍子保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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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猛的一驚,整個人都僵住了,但是其實他的心裡是鬆了一口氣的,畢竟沒有到最壞的一屍兩命的結果。
鍾離央央對他了解的深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於是勸說道:“陛下,寧清妹妹懷孕期間有多麼寵愛孩子咱們都是清楚的,倘若寧清妹妹醒過來之後發現孩子沒了,恐怕也會傷心的不能自理的,依臣妾看,咱們還是遵從寧清妹妹的心意,想必,寧清妹妹也會願意爲了自己的孩子犧牲一切的。”
宮墨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但還是勉強點了點頭道:“如果,母子平安自然是最好的,但是,倘若到了最壞的情況,就依皇后的意思,你告訴清兒,朕一定會善待他的孩子的,請她放心。”
甄太醫閉上眼睛,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但是還是很快的磕了個頭,對皇帝說道:“臣謹遵陛下旨意。”
另一邊,張嵐的宮裡
張嵐看着那個黑色的影子隱隱綽綽的走過來,不由得開口問道:“你是誰派過來的?”
那個黑影顯而易見的渾身一震,然後從背後掏出一把劍就要砍下來,張嵐坐起來,用手擋住自己道:“且慢,我沒有惡意。”
那個黑影一看也不是什麼殺人的老手所以猶猶豫豫的,也不敢下手,張嵐見她停住了,就自顧自的說道:“我可以配合你,你想要我怎麼死?”
那黑影猶豫了一下,拿着白綾扔到了張嵐的牀上,張嵐拿着白綾下了牀,那個黑影顯而易見的退了一步,張嵐反而笑了,搖了搖頭道:“你怕什麼,我已經是將死之人了。”
“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你到底是什麼人派來的呢?”張嵐說着又自顧自的搖了搖頭,:“對哦,你們這種人,自然不能把自己的主子暴露出來的。”
張嵐說着說着,就做到了梳妝檯前,擡頭看向鏡子裡的映像道:“哎,你可不可以讓我化好妝?”
那黑影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很快搖了搖頭,張嵐看着桌子上拿出的眉筆,還頗爲遺憾的道:“可惜了,我畫眉是很好看的。但是皇帝不喜歡,他也不喜歡,所以我就很少畫了。”
那黑衣人將劍往前推了推,意思是不要廢話。
但是張嵐的動作還是慢吞吞的,那黑衣人便隱隱的有幾分不耐煩。
張嵐站到椅子上,將白綾搭在房樑上,搭好死結,保證不會掉下來之後,看那個黑衣人,問,:“你說,我死之後,這世界上還會有人記得我嗎?”
那從不開口的黑衣人說了他今晚最後和第一句話:“你是我殺得第一個人,我會記得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