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軍這支僅存血脈自入戰場開始,便沒想過活着離開。衆人以必死的決心,爆發出驚人鬥志,反倒是壓制了零星出現的不死軍。曹預則抓緊這個機會出言詢問楊千雪:“千雪,雲中城內,可還有其他出口?”
“啊,嗯!在工坊東南,有一條暗道。已經有不少人從那撤離。”楊千雪微微一愣,答完一句後又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只是不死軍追殺活人,不死不休,若是被不死軍衝進隧道……”
曹預搖頭失笑:“何須如此!圍繞暗道附近的街道,用墨門兵器建立防禦,我們這支人馬外圍機動,清理擴大安全區,怕什麼不死軍?在這城市街道中,不死軍沒有指揮,又沒有智慧,只能集中小股兵力,正合適我們各個擊破!”
楊千雪眼前一亮,她的才智在於機關暗器以及與人交手,唯獨不在於軍陣。在這方面曹預的意見確實是金石良言。她點頭道:“如此說來,形勢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可是,如果控制不死軍的幕後人出現呢?”
曹預揮動着軍刀,冷笑道:“那豈不正好?宰了他,一了百了!發信號吧!”
片刻之後,一道明亮的綠色信號,劃破天際。
躲藏在廢墟瓦礫之下的倖存者們,起先多半是驚訝,隨後便是疑惑。不少人死馬當活馬醫地向着那個方向逃去。
城頭上,那些原本扮做護衛的男子已經控制了城防。看着接連升起的信號,這些人面面相覷:“怎麼回事?這都過去多久了,雲中城內還有活人?”
“多半是方纔殺進城內的那支人馬。”
其中一人擔心的問道:“貪狼大人又不知去了哪裡,我們指揮不死軍終究不夠靈活,未必能對付這支人馬。”
“不必擔心。”其中一人冷笑道,“不死軍原本就不是提線木偶,就算沒有人操縱,一樣會按照本能行事。貪狼大人行事自有分寸,我們不必操心。”
“總之,這裡已經沒我們什麼事了。”始終一言不發,站在城頭的一名中年男子忽然開口,“回七曜天宮去,向天師稟報貪狼大人的戰果。”
幾人相視點頭,消失在原地。
就在倖存者們陸續出現在工坊大門前的同時,他們身後深邃黑暗的街道里,蟄伏着的不死軍,也開始悄然集結。
不死軍的腳步漸漸靠近,站在工坊門前的楊千雪,也發出了信號:“萬箭弩車,一百步,放!”
…
墨門術者院內。
貪狼正在其中仔細地搜尋着。原本他精通西曜秘術,哪怕是洗星河死了,只要時間不長,他也能從其屍體上找到些許線索。可問題是洗星河臨死一擊威力太強,不但炸斷了貪狼一隻手,也讓自己灰飛煙滅。不管貪狼會什麼本事,這下都沒辦法。而約定的內應陳思賢又沒了蹤跡,他只能自己動手尋找,這下就耽誤了大量的時間。
雖然外間火勢驚人,可是洗星河的房間乃是全宗總樞所在,最是堅固不過。哪怕是大火燒幾天,也難以摧毀這裡。原本是爲了安全,如今缺方便了貪狼行動。他雖然斷了隻手,但是行動並未受限。他自己顯然也沒把斷臂當成一回事,在房間內慢條斯理地搜尋着。
半毀的鉅子室中,巨大的藏書櫃倒落一地,那些本應價值連城的墨門器械圖紙,卻被貪狼毫不留情的踐踏而過。
貪狼轉頭看向原本擺放着鉅子令的高案上,卻空空如也,貪狼冷笑,想必是洗星河之前把矩子令送了出去,他搖頭冷笑:“如今墨門都沒了,還留着那麼一塊無用的疙瘩有什麼用?”
貪狼順着有些焦黑的牆壁摸索起來,良久之後,他臉上露出喜色,用力扳動機關,隨後牆面裂開,一個石頭抽屜彈出。抽屜內放着幾卷書卷,與其他資料圖紙完全不同。貪狼看了一眼,隨後臉上露出喜色:“有這些東西在,就算術宗的人都死光了也沒關係!”
忽然,他像是差距到了什麼,先是把書揣入懷內,隨後飛身而出,兩個起落人已經上了房頂。放眼望去,正好看到信號升起。他冷冷一笑,嘀咕了一句:“來的好!”
隨着一顆又一顆信號升起,若站在高處便可清晰看見,被綠光照耀的區域逐漸擴大,而被黑暗籠罩的雲中城面積則快速縮小,到後來更是土崩之勢!
但,在那一道道綠光下,血流成河。爲了保護遭到不死軍追擊的女子,孫澤楷單槍匹馬深入敵陣,戰死前的最後一刻,忽然覺得自己對那被救下的墨門女子一見鍾情。
第五道信號彈騰空而起,褚濤弓矢用盡,被近身的不死軍扯下一條胳膊後,仍然死戰了幾炷香的功夫,力竭而死。
等到一個時辰後,向來沉默寡言的司聲行,爲了擋住想要繞開工坊追擊倖存者的不死軍,被不死軍淹沒。至此,曹預帶進城的無定軍士兵傷亡過半,卻又有更多人從城外趕來,義無反顧地加入戰鬥。而不死軍則出現得越來越少,最後竟然不見了蹤跡。
楊千雪的手從最後一管信號彈上鬆開,緩緩跪倒在地上,捂面痛哭。
她身後,無定軍將士、雲中倖存百姓,以及殘存術者。面面相覷。他們勝利了,剿滅了所有的不死軍,這是個奇蹟!但,沒人能歡呼得出來。
雲中城之難,至此戛然中止。但是雲中城也已然殘破不堪,不足以繼續發揮作用。未來何去何從,更是無從得知。
遠方,貪狼立於高處看着這一切若有所思。他這次行動的目的已經達到,術宗誅滅、雲中殘破,自己要的東西已經到手。至於雲中是否毀滅,倒是細枝末節。再說以他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和這麼一支哀兵硬拼。反正這座城跑不了,下次再來就是。他一聲冷笑,隨後身形飛退很快消失不見。
雲中城東南數十里處,有一座以諸多池塘瀑布而聞名的雲霄峰,而在雲霄峰的山腳,有一處深邃的溶洞,洞口就是墨門寨樓之一的明夷寨。若是深入溶洞便不難發現,此處的巖壁地面都被人爲修整過,而最深處那扇晦暗的鋼鐵機關門,此刻正吱呀着打開。
片刻之後,在公輸臣等一衆長老的帶領下,難民隊伍有條不紊地走重見天日的倖存者們大都痛哭流涕,有慶幸,也有悲哀。
此時,負責看守暗道入口的,負傷站崗的武者們,忽然清晰地聽見已經黑燈瞎火的隧道里傳出了動靜,紛紛大驚失色,警惕地盯着暗道深邃的黑暗。隨着腳步聲漸漸逼近,一名形貌狼狽的翩翩少女,手中揮舞着一枚還沒引發的信號彈。
所有人,在看到她之後,都一個個站了起來,大家帶着期盼,懷着希望,卻又不敢問,就這麼看着楊千雪,腳步踉蹌地走到長老們中間。
公輸臣走上兩步,擔憂地道:“千雪,你……”
楊千雪輕輕點頭,然後,拉響了手中的綠色信號彈。她手握着燃燒的信號彈,好像一個握着火炬的女神:“這,是第四十八枚信號彈!每一枚,代表一個被收復的墨門街坊!諸位長老,衆位鄉親父老,雲中城,已經全部收復!墨門弟子幸不辱命,總算保住了祖宗基業!”
公輸臣長出一口氣之餘,不免又想到一件事:雲中遭此大難,洗星河到底在哪?他是否還在人世?如果他有個意外,誰來接任矩子?楊烈如今又在何方?墨門這次元氣大傷,若是想要找回場子,卻非他這口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