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狸戴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她也不去看沈丹嬰,免得被這女人從眼神中看出端倪。上次會戰之後,她手上已經沒有龍吼巨炮,只有一些仿造得並不成功的輕型火炮,在這種戰場上沒什麼用。但這件事自己知道聯軍並不知情,他們始終認爲神狸有巨炮,所有的作戰計劃都是據此制定。是以於多狸而言,這個先手妙用無窮,底牌怎麼能輕易掀開?
“通知前鋒擲矛手,爲了整個神狸,請他們戰死沙場!”
多狸的命令,迅速傳達到了擲矛手的隊伍當中。士兵的臉上並無表情如同雕塑一般,所有人彷彿早已經預見到這個命運並坦然接受。帶隊長官大聲號令:“南曜人要來了!準備!”
“哈!”擲矛手們大聲呼喝以爲應和,手中握緊短矛,另一手則緊抓油罐。這或許是草原和南曜的交戰史上,第一次由草原一方擺出步兵陣,去迎接南曜騎兵的衝鋒!
事實上,這也是無奈之舉,草原承受了白災,從去年入秋以後,草料就嚴重不足,甚至已經到了人要和戰馬爭奪食物的地步,哪裡養的了以往那麼多戰馬?在多狸的帶頭之下,他們殺死了自己的坐騎,一方面可以獲得食物,以馬肉爲食,另一方面,也可以節省餵養戰馬所需的食物。
這就造成了一個後果,有許多草原的戰士,失去了自己的腳力被迫轉爲步兵。他們又不懂得南曜擅長的步兵陣法,也缺少必要的裝備,等於成了廢人。多狸和草原的將領和智者們爲此憂心忡忡,想來想去,纔想出這麼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讓這些失去了戰馬的戰士,成爲擲矛手,利用他們來對抗南曜的騎兵。換句話說,就是在他們戰死之前,儘可能多的消耗南曜兵力。
戰場的另一邊,耿中霄可不管那麼多。他見神狸的龍吼巨炮不出,也不知道到底是沒有,還是珍藏太深,不過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揮動手中的令旗,命令騎兵開始按計劃進軍。
騎兵前進!五匹馬爲一伍,南曜的騎兵開始緩緩向前移動,他們要在這種慢步走的步伐當中,調整各自的腳步,使得戰馬能夠聯合在一起衝鋒,而不是彼此拖後腿。這也決定了,這種連環馬的衝鋒距離,其實要比一般的騎兵來得更短。
二百步之遙的距離,倘若對面的是南曜軍隊,這已經進入了弩車的射程。
好在神狸軍中只有很少的墨門萬箭弩車,陣前也沒有看到,所以騎兵們在這裡放心地組織好了最後的陣型。隨着耿中霄的一聲號令,騎兵們發起了衝鋒!
戰馬的蹄鐵踏在地上,震得地上的石頭都跟着跳動了起來,人披鐵甲,馬穿厚氈,這樣的武裝槍箭難傷,也是冷兵器時代最有威力的兵種!在他們衝鋒的矛頭面前,擋者披靡!
大地在震顫,重騎兵們帶着堅不可摧的氣勢衝向了神狸軍陣。
眼看只有三十步遠,投矛手首領厲聲高叫:“射!”第一排的擲矛手用盡全力,將手中的短矛擲出。幾百只短矛瞄準了聯軍重騎狠狠地落入騎兵陣中。
矛尖接觸鎧甲的一瞬,本堅不可摧的重甲毫無抵禦之力,擁有着遠超箭矢重量的短矛,對於重甲也有相當的破壞力!即便是披着厚厚氈毯的馬匹,也被短矛傷害,發出慘烈的嘶鳴。而連環馬的特點,就是一倒俱倒,即便只有一匹中矛倒下,餘下的四騎也就無法繼續衝鋒了。
而擲矛手的奧秘還不止於此!矛尖上的小油瓶,在刺中敵人的瞬間,就會破裂,將其中的火油淋在南曜騎兵的人馬身上。點燃的火繩隨即將火油點燃,只聽轟然聲響,許多南曜騎兵連人帶坐騎,都被淹沒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剩下的距離,僅夠這些擲矛手再投擲一發長矛,但饒是如此,聯軍重騎衝鋒的勢頭卻已被完全打亂,坐騎雖然被蒙着雙眼,但聽見爆炸的巨大聲響後,慌亂失控,有些騎兵甚至從馬上跌落,被同伴踐踏而死。
而騎兵一旦失去速度,就是等死!其各其眼見擲矛手們建功,咬牙大喝:“繼續投矛!”還不夠,還要更多,敵人的騎兵還在試圖進攻!
已經投出了短矛的擲矛手們紛紛後退,第二排的擲矛手原本是蹲踞在原地,此時便紛紛站起,將手中的矛也擲出去,再向後退去。這樣的擲矛手,其各其一共組織了五排,五千名之多!
每人三根短矛,一萬五千支短矛插在陣前,好似一片雨後的草原,茂盛的青草似乎是馬兒們撒歡的樂園,可這裡卻是騎兵的地獄!連環馬徹底失去了衝擊的勢頭,哪怕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馬傷亡倒地,但連環馬的設計,卻令他們那些剩餘的戰友也進退維谷。
耿中霄擰眉,他也沒想到,神狸軍突發奇想弄出的擲矛手,竟然有這樣的威力!“快,快點吹號,要他們解開鐵鏈,撤回來重組陣型!吩咐輕騎準備接應……”
他的命令還沒說完,齊遨宇忽然叫道:“大將軍,你快看!”
耿中霄擡頭看去,只見已經擲完了短矛的擲矛手們,並沒有後退,反而主動上前,朝着正在矛叢和火焰中掙扎,被連環鐵索困住的騎兵們衝了過去。他們這是要幹什麼?
下一刻,他們就明白了。這些擲矛手們歡呼着,吶喊着,衝到陣前,絲毫不在乎那些騎兵的身上還燃燒着火焰,手中的武器還能傷人!他們用手中的武器,或者從地上拔出短矛來,將已經倒地的騎兵殺死,將那些還騎在馬上進退不得的騎兵拉下馬來,輕易地殺死了對方。然後,他們帶着久違的喜悅,重新得到了戰馬!
王佑和耿中霄處於中軍,目睹這一切,王佑臉色微變,握緊了手中的烈陽劍,遙指敵陣前的多狸:“胡女狡詐!”
再這樣下去,神狸多出幾千騎兵是小事,但南曜失去了寶貴的重騎,這可是件大事!耿中霄當機立斷,下令:“神策軍前營,隨我出擊!”
此時重騎落入神狸擲矛手的圈套之中,耿中霄當機立斷,率領前營剩餘的兩萬輕騎和三千強弩兵出擊。這一招立竿見影,缺少遠程武器的擲矛手們,面對重騎時固然可以耀武揚威,可是當輕騎兵和強弩兵們用弓箭勁弩招呼他們時,擲矛手那缺少防護的身體就成了弱點。
得意未久的投矛手,很快便在一片哀嚎聲中葬身於火海之內,與他們之前殺死的對頭都成爲大火燃料的一部分。
此時,神狸中軍吹響了號角,不管是有沒有搶到馬匹的擲矛手們,全都丟下面前的對手,向後方撤退,哪怕是南曜輕騎們追上去,用弓箭繼續殺傷他們,擲矛手們也沒有回頭的意思。這使得他們在撤退中損失了很多人,卻也使得南曜輕騎不知不覺間越過了剛纔的戰線,更加接近了神狸軍陣。
耿中霄敏感地覺得不對勁,這如果是潰退的話,那麼神狸的號角所傳達的,便是個白癡的命令。而如果不是潰退,那麼爲什麼沒有人斷後?莫非是個陷阱?
他正想下令重整隊伍,神狸一方號角再起,幾千名先撤下來的擲矛手忽然轉身,重新結成了陣列,他們將手中僅存的短矛擲出,南曜輕騎追擊的步伐立刻被打斷,許多騎兵中矛落馬,受傷的馬匹慘嘶不絕。
遭受了打擊,耿中霄反而鬆了一口氣,他馬上下令收攏騎兵。正在這時,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耿中霄回頭望去,大吃一驚:“陛下!”
“陛下爲何親身上陣?這纔是開始!”一見到王佑,耿中霄劈頭蓋臉毫不客氣,絲毫不顧王佑身爲帝王的身份。王佑略感尷尬,實際上他只是想看看前面的情況而已。
他正要分辯,陡然間神狸那邊有無數人齊聲叫了起來:“燕皇王佑,篡逆悖倫,殺父弒兄,奪嫂竊國!”
耿中霄心知不好,哪怕此戰不能大勝,也不能容許王佑的名聲受損!他舉起手中的長戟,高聲道:“主辱臣死!將士們,跟我衝!”
“主辱臣死!”燕國官兵齊聲大喝,尤其是護衛王佑的鷹騎,更是殺聲震天。數萬只馬蹄踐踏着大地,發出悶雷般的聲音,朝着神狸中軍的方向衝殺過去。而此時,在漫長的戰線上,雙方多處交戰,已經是打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