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御前會議(2)
“爲了皇上,我什麼苦都可以受!”
嚴世蕃的話音剛落,衆人皆是一滯,緊接着高拱便忍不住跳出來指責道:“別把什麼事都扯到皇上身上來!我看吶,這筆錢多半是被某些人給侵吞了。”
“你!”嚴世蕃氣急,正待反駁時,嚴嵩卻是不緊不慢地開口了。
“去年兩省大旱,三省大水,朝廷撥款修牡丹江、松鶴江,此外單就江浙修築新堤壩就耗費了四百萬多兩。”
嚴嵩的話音剛落,高拱立即將手上的賬冊反覆翻看,見找不到什麼破綻,只得氣沖沖坐下。
“我就不明白了,都是幹着朝廷的事,爲什麼誰幹的越多,誰受的委屈就越大!”嚴世蕃聲淚俱下,言辭鑿鑿,端着一副爲君分憂的賢臣姿態,眼神從徐階、高拱、張居正身上一一掃過。
“這多花的銀子,你們爲什麼總是揪着不放呢?”
“照這麼來說,戶部倒是應該簽字。”一旁觀察了許久的呂芳,輕飄飄地開口了。
“叮!”一聲清脆的玉磬聲從珠簾後響起,在場的衆人明白,皇帝已經原諒了這份虧損,於是心照不宣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而珠簾後,嘉靖皇帝回想起前身修建的那幾處殿宇,碧瓦朱甍,極盡奢華,不禁臉色一黑,低吼道:“朕的錢!”
“好,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接下來我們來聊聊河道監管超支的問題。”內閣次輔徐階卻是慢悠悠地開口了。
“年初工部預算四百萬兩,結算時七百萬兩,超支三百萬兩,這你怎麼解釋。”
嚴世蕃聽聞,也不做回答,只是將目光轉向對面的呂芳,拱了拱手,輕聲道:“河道監管都是由東廠負責的,具體的事我工部不太清楚,還是由呂公公來回答吧。”
呂芳臉上笑容不變,順勢接過話頭:“是這樣的,今年年初江浙一帶的官員彙報說可能會有洪訊的風險,而我隨後又向欽天監的官員求證,他們說不排除江浙地區發生大洪水的可能。”
呂芳說着,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繼續道:“江浙一帶是我大明的賦稅重地,萬不可有失!緊接着我便派了李玄作爲河道監管前去調查,這是調查報告。”
呂芳說完,從袖口中將李玄所寫的報告拿出,遞交給衆人一一驗看。
嚴世蕃接過呂芳遞過來的調查報告,心裡卻不禁暗罵道:“這老狐狸,三言兩語就把自己摘乾淨了!”
而清流那邊也沒有爲難呂芳的意思,只是草草看了一眼後便把這件事揭過了,畢竟他們目前主要的敵人是嚴黨,犯不着再招惹一個強大的敵人。
“凡事預則立,不立則廢,若是繼續這麼寅吃卯糧,則卯糧吃完了,真不知道我大明朝還有什麼可吃!”張居正放下手中的報告,頗爲氣憤地撫了撫自己的鬍鬚。
“伱這話什麼意思?”嚴世蕃當即做出迴應,眼神惡狠狠地盯着張居正。
“意思就是難道今年還要像去年一樣虧空嗎?”張居正也絲毫不怵,正面回懟過去。
“你們這裡虧空一點,咱們明年就得加徵百姓的賦稅,還讓不讓百姓活了?”高拱也站起身來,怒視着嚴世蕃。
“哼,這一筆一筆的賬目不是都覈對上了嗎?賦稅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兒不需要花錢?官員的俸祿需不需要錢?修築堤壩需不需要錢?運送木材等各種材料需不需要錢?更別提還有人工費、耗損!”
“我看吶,是有人不想誠心實意爲朝廷做事,都是些禍國誤民的奸臣!”
嚴世蕃的目光掃過衆人,臉上滿是鄙夷的神色。
“你剛剛說誰是奸臣?”高拱的語氣十分平靜,宛如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奸臣已經自己跳出來了,高拱是一個,還有張居正!”嚴世蕃一字一句地強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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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奸字怎麼寫,一個女字加一個幹字,我高拱爲官這麼多年還只有一位糟糠之妻,而你呢?小閣老,不久前你才迎娶了第九房姨太太。”
“你!”嚴世蕃氣急,但是一時間找不到什麼反駁的理由。
正當衆人吵得不可開交,再進一步的話就要將御前會議上升爲無限制格鬥大賽時,一陣不合時宜的呼嚕聲響起,衆人循聲看去,只見嚴嵩耷拉着頭,不知什麼時候睡着了。
“也不知道嚴閣老這算不算御前失儀。”徐階見狀,不禁啞然失笑,出聲陰陽了兩句。
就在這時,珠簾後有了動靜,只見嘉靖身着青灰色道袍,道袍上還繡着繁複的水雲紋,從龍椅上站起身來,輕飄飄走出,口中吟誦道:“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臣等叩見陛下!”見嘉靖出來,衆人停止爭吵,紛紛行禮,而嚴嵩還在呼呼大睡,嚴世蕃見狀,便準備去把父親叫醒,但卻被嘉靖阻止了。
“讓嚴閣老睡會兒吧。”
“起來,起來,都起來吧!”嘉靖緊接着看向其他人,隨意地擺了擺手,衆人隨即起身。
“你們知道朕剛纔唸的是什麼詩嗎?”
“回陛下,是唐朝李翱的問道詩。”
嚴嵩的聲音傳來,衆人望去,只見嚴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此時正顫顫巍巍地向嘉靖行禮。
“嚴閣老說的對啊,這正是李翱的問道詩。”
嘉靖見有人回答出自己的問題,心情大好,緊接着又看向嚴世蕃,眼神玩味:“小閣老,方纔高拱所說是否屬實啊?”
“稟陛下,臣回去就將那幾房妻妾都送回孃家。”嚴世蕃聽到嘉靖的問話,臉色煞白,連忙跪倒在地上辯解。
“行了,娶九房姨太太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自古王侯將相,哪個不是妻妾成羣?再說了,你把人家送回去,人家往後怎麼生活,留着吧,多花點心思在國事上就行。”嘉靖隨意尋一空椅坐下,出聲安慰道。
“謝陛下隆恩!臣定爲陛下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嚴世蕃滿懷感激地拜服於地。
“起來吧,以後多跟你爹學學。”嘉靖說着,還不忘提點一句。
“你們方纔所議之事,朕在後面都聽到了,去年國庫的虧空有很大一部分責任在朕身上!朕被方士蠱惑,大肆修建殿宇,勞民傷財,以至國事艱難於此,朕先在這裡給諸位賠個不是!”
“陛下,不可啊!食君祿,爲君分憂都是臣子的分內之事,吾等,怎可受的起這天子之禮!”
只見徐階涕淚橫流,率先跪伏於地,緊接着房間裡的其他人也面色慌張皆盡跪伏,一時間衆臣哭作、亂作一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