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祁明心裡早就有預感, 卞昱清可能不是普通人,可是現在被別人一語道破,他一時間還是難以接受。
沉着臉沒有說話, 他腦袋裡有很多問題, 卞昱清……是他夢裡的那朵荷花嗎?他突然想起那次在永安縣的酒樓吃飯時, 卞昱清和他說那個故事時的表情, 猶疑又決絕……想來這人是想告訴他真相的, 可是被自己打斷了。
還有,這人第一次在方雨家見到返魂草時,就說要往萬法門查, 他怎麼知道萬法門有返魂草?這鳳流野看樣子也對他的情況是瞭如指掌,他們是有什麼過節麼, 還是有什麼淵源?對了, 方雨……
“方雨的毒是你下的吧?人是你殺的嗎?”祁明心冷着臉問道。
“嘁……我說你能不能換個問題?兩口子問的都一樣。都說了, 毒是我下的,人卻不是我殺的。你能讓開了嗎?我現在要去找人, 你去不去,不去就滾一邊。”鳳流野這會也露出不耐煩的神色,直接繞過他,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祁明心仍是有些氣憤,卻也分得清輕重, 朝他說道:“雖然不知道卞昱清是回去了還是去哪了, 但是一天之內這裡消失了兩個人, 怕是還是有些關聯的。”
“誒, 誒, 我說你說話注意點,誰消失了?你的那位是消失了, 我的那個指不定是出去散步了。”鳳流野走了兩步,聽了他這話又折返回來要和他理論。
“呵~大半夜散步,好雅興啊,那他看你搞出這麼大陣仗怎麼就沒回來呢?”祁明心反脣相譏。
“不跟你吵,你今天有什麼特殊的感覺沒,你那位心上人出了什麼事,你應該是可以感覺到的。”鳳流野說完又轉身走了。
“……你怎麼知道?”這下祁明心真的有些震驚了。
鳳流野又露出了看傻子一般的神色邊走邊說道:“你不會真的以爲你那左手上的紅色印記是胎記吧?你是不是腦袋有些問題,你見過不隨人一起長大的胎記嗎?”
祁明心伸出左手看了看,在他有印象以來,這印記就是這麼大,一直沒有變過,他擡起頭,看着鳳流野,眼神有些呆,似是被這接二連三的事情砸懵了。
風流野接着說道:“我看你那相好的也是可憐,搭上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這樣,我們休戰一天,有什麼過節我們明天在算,看你也有幾分本事,你幫我找平珺,作爲答謝,我告訴你關於你那心上人的一些事情,你看如何?”這下他倒是心平氣和說了句人話。
祁明心看着鳳流野的眼神有些狐疑,可還是忍不住點了點頭。
“前幾年,我在萬法門歷代掌門遺物中找到一本冊子,應該是兩百年前的,當時萬法門的掌門叫江天決,我所知道的事情都是他那本冊子裡寫的。你要知道萬法門幾百年來勢力都是很大的,管轄範圍也很廣,那時候萬法門下的一家賭坊出了一件事,其實事情本身很簡單,無非就是一個賭徒輸了個精光,恰好那天被他爹找來了,這賭徒都四十好幾了,他爹那年紀也是很大了,應該還有病,說是來的時候還咳嗽的厲害。
那賭徒眼看他爹來了,馬上就上前逼問他爹要銀子,老頭把身上的銀子都給了他,可還是不夠。於是賭坊的人便將老頭押着了,讓這賭徒回去籌錢……誰知這賭徒竟是個狼心狗肺的,出去後就沒有再出現,反倒是這老頭收養的義子過了三天找到這處來。
老頭在賭坊的待遇肯定是好不到哪去的,更何況還是欠了賭債跑了的賭徒的爹,那自然是得不到什麼好臉色,殘羹冷飯是有的,那能不能吃就不知道了。
他那義子來了之後把錢還清了,將那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氣的老頭給背了回去。從這裡就開始出問題了,所有的人都以爲這老頭會一命嗚呼的,可沒想到這老頭居然活過來了,不但不過來了,而且像是那咳疾也痊癒了,還滿面紅光,竟是不像那個年紀的人。
總之這個事情被當時萬法門的掌門江天決知道了,萬法門當時在那個地方算的上是一手遮天了,要帶走一個老頭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於是這老頭沒多久就被抓走了,被抓時他那個義子也不在。
老人被抓走後江天決是親自審問的,原本是以爲他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這才恢復的如此之快,可誰知卻偶然發現這老頭新長出的頭髮竟是黑色的,這下江天決馬上就將他帶到萬法門總部的地牢。
老頭本來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說是吃了一枚通體青碧的藥丸病就全好了,緊接江天決再問,卻是問不出什麼了。老頭後來知道這夥人是要找這救他命的人,也是半句話都不肯再說。
於是江天決就查到了這老頭的義子身上,發現有不少身着奇裝異服的人在明裡暗裡監視着老頭一家,他按兵不動,偶然發現,這些人裡頭竟有幾人能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江天決震驚不已,當下便覺得事情不簡單,慢慢的,他發現這屋子裡頭還有一人時常進出,此人容貌氣度均異於常人,江天決注意到,外面這夥奇裝異服的人正是來監視此人的。
敵人的敵人,可不就是朋友了麼,江天決也是有野心的,當下便與外頭這夥人勾結起來。便也知道了更多事情,這人是當界妖族的妖王,天生地養,生來不凡,本體乃是一株荷花……那這救人的神藥,想必就是這精怪給老頭吃的,江天決順藤摸瓜,各方查探,得知這藥名喚清蓮,能起死回生,讓人返老還童,於是便對這藥丸心生覬覦……
出現這些事情,應該是這精怪化形沒多久後的事情。
得知老頭是被江天決抓走之後,這精怪便自己找上了江天決,江天決也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他把沾了返魂草的鑰匙給了這精怪,返魂草人與妖皆不能碰,對人過量是喪失神智,猶如癡兒,對妖卻是如萬箭穿心,並且會在一段時間內喪失修爲,這精怪被暗算,後被江天決打下雪山……”
聽完這些,祁明心的內心有一瞬間是空白的,好像自己聽到的是一個話本,而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他想起卞昱清給他講的那個故事的開頭,唯一讓他露出笑容的便是碰到那個小孩……
可是知曉了這麼多事情之後,祁明心寧願這人從來沒有碰到過前世的自己,這樣會不會,這人就不會碰到這些事情了。
原來他在地底沉睡已經那麼久了麼,兩百年……那是多久,不過就是一個人的三輩子而已……
三輩子……一個人從無知小兒到垂髫老人,也纔不過七十幾年,無數個日日夜夜,而那人三個這麼長的光陰,卻只能在那黑暗的地底沉睡麼?
那麼深的地底,他會不會覺得冷,冷了怎麼辦?
會不會做夢,還會夢到自己嗎?
會不會覺得餓?
地底那麼安靜,沒有人同他說話,他會不會寂寞?
他還……會不會繼續愛自己?
他抱着心裡最後一絲僥倖問道:“卞昱清,是那枝荷花嗎?那個義子,是我……的前世?”問完後他甚至不敢看鳳流野那張臉。
鳳流野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說道:“你看看你那左手的印記,最近有什麼動靜麼?”
祁明心猛的把頭扭了過去,說道:“這個印記又是怎麼回事?”
鳳流野說了這麼久,口多說幹了,不耐煩的說道:“你體內有他一抹魂魄,這是他當年用妖族禁術放在你體內的,在外就顯示在你手上。老頭被抓走後他擔心你會出什麼問題,一方面在查線索,一方面又怕這羣人對你動手腳,纔想出這個辦法。
他的魂魄在你身體中,但凡你碰到劇烈疼痛,這魂魄便會成爲媒介,將疼痛反噬到他身上,他便可以通過魂魄共鳴來感知你的大概位置,只是你這傷不好,他便也會這麼一直疼下去。
其實他這樣做只是爲了在你有難的時候找到你而已。
禁術之所以爲禁術,不僅僅是因爲傳導的感覺有所殘缺,只能反噬痛感,而是會折損施術者的壽元……
但是我想說的是,如果他能感知到你,那你是不是也能偶爾感知到他?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你可以當我沒說。”
祁明心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腦中閃過無數片段,懸崖下卞昱清蒼白的臉,對決周晉後這人昏睡的臉龐,坐椅子的時候挺直的背,自己當時爲了試探他,竟然還翻身故意壓到痛處……
想到此處,他只想殺了自己纔好,他除了給這人帶來痛苦之外,還給這人帶來過什麼!
“魂魄不全,折損壽元,還有什麼嗎?”祁明心問這句話的時候已經看不出表情了,本能的覺得自己給那人帶來的壞處遠不止於此。
“方纔這些都是江天決從卞昱清的手下那裡打聽來的,三魂七魄本來是相輔相成,互相調節情緒,也就是人們說的自我開導。這下缺了一魄,難免情緒難以控制,這就不好說了。”
鳳流野說完這些話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旁邊的人怎麼這麼安靜了,他扭頭一看,祁明心這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臉色一會紅,一會白,怎麼看都像是練功走火入魔的樣子。
他當機立斷,一個手刀劈暈了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