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門內, 湖心亭。
這湖心亭四面環水,亭內案几上的香爐安靜的冒出幾縷煙霧,淡淡的香氣似有似無的四處縈繞着。
在這案几旁邊還有一張石桌, 萬法門掌門鳳流野正坐在那石凳上給打譜, 他頭髮半束, 額前有一縷白髮散下, 一襲白衣, 容貌略顯女氣,秀麗異常,只是面色稍顯青白, 看面容不過而立之年,卻不知何以早生華髮。這人面前有一幅棋局, 也不知研究了多久。他左手執黑, 右手執白, 擺的很慢,時不時會停下來思索一番。
他身後安靜的站着一人, 眉眼低垂,長相平庸,至多算是溫潤。看那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僕從,卻是看不出身份。
“平珺,這棋譜我早已銘記於心了, 可我總覺得時也這一枚子走的急進了些, 你說我把這黑棋落到此處會不會贏面更大一些?”這白衣人開腔了, 他聲音淡淡的, 一手撐着下巴, 一手執着一枚黑子,久久沒有落下, 皺着眉,似是有些苦惱。
這叫平珺的上前兩步,看了看這棋面,半晌才搖了搖頭說道:“屬下卻是看不出的,原本時也老先生和冬青先生的棋局就精妙絕倫,屬下不敢妄言。”
“說了多少次了,你我二人在一處時,你不必自稱屬下。”這鳳流野將棋子扔回了棋盒,竟是回頭看了這平珺一眼,眼裡不贊同的味道頗重,竟有些賭氣的意思。
這平珺一聽這話,便把頭低下了,聲若蚊蠅的應了一聲:“是,流野。”
雖然聲音不大,以鳳流野的耳力,他還是聽見了,當下他便咧開嘴,笑了一下,便把人攔腰摟着坐在自己懷裡,平珺的耳朵眼看就紅了,這下鳳流野便笑的更肆意了。
這下可把平珺的眼給晃到了,只覺這人眼裡怕是有星星。
鳳流野得了平珺一聲應,開心了不少,美人在懷,索性連棋也不琢磨了,手背摸着懷裡的人的臉問道:“讓你給清河寨送的物資送到了沒有……”
“送到了,最近附近的幾個點都沒有什麼異常,只是那東郊的場地卻是闖進了幾個人,至今也沒有查到眉目。”平珺在這人懷裡略顯僵硬,但仍是輕聲細語的說道。
“哦~竟有這事,看來他們動作挺快的。”這人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只是那另一隻手現下卻挪到了懷裡人的胸口,把人衣衫給解了,平珺用手捏着散開衣襟的帶子,偏着頭紅着臉不讓他解,鳳流野擡眼看了一眼他,似笑非笑的,平珺一觸到他深邃的眼,便鬆了手。
鳳流野像是得了允諾,手中動作是越發快了,三兩下平珺的衣衫就被脫下,要掉不掉的掛在了身上,他把平珺轉了個身,讓這人面對自己,平珺不敢看他,只把自己的手攀在他的肩膀上,鳳流野親了親這人的脖頸,順勢褪下這人剩下的衣衫,接下來倆人的動靜驚的四周的鳥雀都飛走了……
“這石凳實在是硌得慌,下次還得去牀上才行,嗯……我想想,書房也可以的,只是外面那些侍衛太刻板,得把他們全轟走才行……”鳳流野摟着懷裡的人,神情饜足,懶懶的說道。
平珺這會卻是無力的趴在他身上,壓着嗓子說了一句:“白日宣淫,荒謬。”
鳳流野卻是大聲笑了起來,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懷裡人光潔的背,一派悠閒的說道:“你說……等這些事情完了以後,我們先去哪裡遊玩一下好呢?南方怎麼樣,據說那邊樓臺水榭漂亮的很,北方也不差,只是天氣太冷了,估計你不喜歡,你說去哪裡呢?”
倒是平珺現在緩了過來,慢慢的把兩人的衣衫都理好,纔對他說:“你決定就好。”
鳳流野表情閒適的看着身前人手裡的動作,彷彿天塌下來也不能影響他半分。
平珺打完手裡最後一個結,擡起頭,起身看着坐在石凳上的人說道:“流野,你怎麼打算的,那些孩子?”他面上表情隱隱有些擔憂。
“不怎麼樣啊,他們現在不是都挺好的嗎?”鳳流野側過頭,看着身邊的人輕描淡寫的說道。
“那你什麼時候纔會放了他們?那些孩子是無辜的。畢竟……”
“無辜?你現在和我談無辜?我爹孃當時遭遇那些事情的時候,可沒有人覺得他們無辜,沒有這些孩子,我怎麼讓那兩個老狐狸身敗名裂?怎麼讓這天下歸一?”他打斷了平珺的話,看着身旁的人,眼神不復方纔繾綣。
平珺覺得無力,這個問題,他已經同這人討論過無數次了,每次都是無疾而終。
雖然知道這人已經生氣了,可是他仍是忍不住說道:“我知你謀劃這一切許久,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又怎知會不會有意外,萬一,萬一,事情沒有按照你想的來,那該怎麼辦,我只怕,只怕你會受傷……”
鳳流野聽他此言,面色稍霽,起身走到欄杆邊,看着平靜的湖面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說道:“我謀劃這麼多年,就是爲了將這一切都收入囊中,讓那些欺負過我的人都得到該有的報應。伏屍百萬是野蠻人的做法,我可不是那麼粗俗的人……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傷人半分的,那些孩子們我也不會動,畢竟兵不血刃纔有美感。你且放心,我有分寸。”
他轉了個身,單方面結束了談話,平珺看上去還想說話,動了動嘴脣,最終還是把未盡之言嚥了進去。
這湖心亭是真正意義上的湖心亭,沒有路能通往岸上,鳳流野將平珺的腰一攬,輕輕一躍,在水上點了幾下,就輕飄飄的落在了岸邊。
儘管平珺每次都是這麼被鳳流野摟着上岸的,可是他還是沒有習慣這人溫暖的掌心……
上岸之後,鳳流野就先一步走了,平珺隔了好半天才跟上去,人前他是這人的左右手,人後,他是這人的枕邊人,“流野”這兩個字也只屬於那個湖心亭,出了亭子,他就再也看不到這人的笑容了。
其實他並不想要這天下,不想將所有的人踩到腳底,只想和這人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他沒辦法說服這人。
鳳流野回房換了身衣服出現在前廳的時候,前廳赫然站着一個人,玄色衣裳,神情冷漠疏離,右手執鞭,正是卞昱清。
鳳流野不慌不忙的撩起衣服,見到他也不意外,穩穩當當的坐下後竟還細細打量了一番來人,末了點了點頭說道:“恩,像,想來那畫師還有幾分本事,竟畫的如此傳神。只是你比我想像中,要來的早一些……”
卞昱清看着眼前的人,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就是這一代萬法門的掌門?”
鳳流野坐在主位上,手撐着臉隨意的點了點頭,說道:“鳳流野,正是區區。”
卞昱清掃了他一眼,說道:“你到底想要什麼,直說吧……返魂草,奪骨,我妖族之毒怕是被你在人族用了個盡……”
誰知這鳳流野這會像是見到什麼稀奇事情,語氣詫異的說道:“沒想到的時至今日,我也有被人詢問這句話的時候,我想要什麼?那我可得好好想想……”這人擡頭望着頭頂,當真露出了深思的模樣。
“我想要這萬法門不復存在,我想要天下歸一,我想要死人復生……你有辦法嗎?據說你有一顆叫‘清蓮’的神物,能生死肉骨……”說罷,他露出天真的神色,歪着頭看着面前的黑衣人。
卞昱清內心平靜,兩百年前他就聽江天決提過這個東西,可是他對這東西根本毫無印象。
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卞昱清開口了:“你說的這個東西,我不知道。”
鳳流野聽到這話,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一樣,竟是沒型沒款的開始笑了起來,那腰都直不起來了。半晌,他才直起身,抹了抹笑出的眼淚說道:“兩百年了……你和我講你不知道?哈哈,你不知道?”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冰冷蝕骨,“那兩百多年前,你用什麼東西救的你那姘頭的爺爺,又是用什麼在江天決那老匹夫手裡撐下一炷香的?你現在和我說你不知道?簡直是笑話!”
卞昱清心下微動,想起了先前給玄清子解毒的那顆藥,陳伯只說這藥能解百毒,並未和他說過別的,莫非……
他面上不顯,不理這人的瘋言瘋語,依舊攤着一張臉問道:“但是,你就是爲了這個東西,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這些事情的嗎?方雨一家是你殺的嗎?周晉呢?”
秦建殺方雨全家的動機他一直想不明白,他看着面前喜怒無常的人,無端生出一種猜想——莫非這人真的就是操縱這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