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上的雪簌簌的下着,不知疲倦的兀自轉了幾個圈,就落到了地上,和它萬千的同胞們一齊,給這雪山又織了一層新衣。
這頂上現在站着兩個人,頭髮上都鋪滿了白雪,也不知道是多久沒動了。兩人迎面而立,相隔百丈,一個身着白衣,一個身着黑衣,遠看着很有些黑白雙煞的意思。
那白衣人看上去五十來歲的樣子,面容沉峻,眼神陰鷙,像是帶了鉤子,似乎能看到人心裡去,手裡握着一柄長劍,劍尖點地,冷然的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這黑衣人身量頎長,眉目清秀,眼鼻恰到好處地形成一道好看的側影,他閉着眼,看樣子不過二十來歲,一身黑色長袍披在身上,雙手攏在寬大的袖袍中,像是有些怕冷。
這時候,不遠處的白衣人開腔了,只聽他嗓音微沉,神態傲慢地朝着黑衣人說道:“我給過你機會,還是說你當真覺得自己已經是天下無敵了?爲了一個黃土都埋到了脖子的人與我萬法門爲敵……值得嗎?”
黑衣人聞聲睜開了眼,卻是一雙俊秀無雙的桃花眼,眉眼疏離。他淡淡的掃了白衣人一眼,漠然地說道:“值不值得不是你說了算,是我說了算。”
白衣人聽了這話,頓時冷哼了一聲,像是有些惱怒。他勉強沉住氣,看着眼前的人,不到關鍵時刻,他確實不願與這人爲敵,因這人是清波潭三千精怪的首領,想來也該是有些本事的。
沉吟片刻,他才接着出聲道:“我知你是想替你那相好的把這老頭給救回去,沒錯,鑰匙是在我這,給你,但是有沒有命拿回去,就要看你的本事了。”說罷他竟真的將鑰匙朝那黑衣人扔了過去。
黑衣人當即伸出手接住,將鑰匙貼身放好,聽到白衣人這番話,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平靜地看着白衣人說道:“我和他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置喙。江掌門還是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吧……”
誰知下一瞬間,白衣人神色一冷,提起劍竟朝着黑衣人衝了過去,他就是看不得這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只聽這人口中大喝道:“卞昱清,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黑衣人見狀,攏在長袖裡的手就露了出來,人寸步未移,只是長袖一揮,這白衣人就原地後退了幾尺,應付的毫不費勁。
這招出其不意用的不錯,就是這話有些多,也不穩重,又不是街頭小兒打架,難不成還妄圖在氣勢上壓倒敵人?萬法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堪了……
“你就是準備通過這兩句話來殺了我麼?萬法門當下也是厲害的緊啊……”在那白衣人喘息的空隙,黑衣人輕描淡寫的反問了他一句。
這白衣人這會倒是沉住了氣,聞言也不出聲,一擊不成馬上又換了一招,下一刻,這劍就跟風似的瞬間就急了許多,四面八方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劍影,竟將那黑衣人團團圍在中間!
誰知這黑衣人見狀,依舊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樣子,連呼吸都沒亂,他伸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這些繚亂的幻影中看似無力的輕輕一夾,便將那劍刃準確無誤的夾住了,其他的幻影便全都消失不見了……
白衣人沒有料到這人竟是這麼快就破了他這一招,可他反應迅速,雙手緊握劍柄,順勢就將這劍猛的朝黑衣人的懷裡刺去,不曾想這劍居然在一瞬間全都化成了齏粉,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頓時就有些呆愣。
這時候黑衣人輕輕笑了一下,輪到他出手了,他對這白衣人的胸口猛的就是一掌,白衣人當下就吐出一口血,往後劃了老遠才停下,這黑衣人看他如此不堪一擊,便朝他說道:“時至今日,想不到萬法門竟然落到如此田地……一派掌門,在我手裡居然過不了百招,說出去,怕是天大的笑話,想來我手下那羣長老……該是居功至偉啊。此時此刻,不知道江掌門還覺不覺得那返魂草是至寶?”
白衣人沒有說話,拿劍柄撐着地,喘氣如牛,眼神像是淬了毒,死死的盯着這叫卞昱清的黑衣人。
斬草要除根,這黑衣人的手已經擡起來了,像是要給那白衣人致命一擊。
突然……卞昱清眉心微蹙,額頭上頓時就冒出些許汗珠,一瞬間他只覺萬箭穿心,疼得幾乎都直不起腰,而他的力氣,也像是被抽空了……
他氣息微亂,暗自穩住身形,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白衣人,那人依然是那副半跪着的樣子,但是現在這人的臉上,卻滿是陰謀得逞的笑容……
有詐!
下一瞬間,白衣人就動了!動作迅速地朝黑衣人攻了過來,想來方纔他並沒有傷的那麼重,一切都是預謀好的。
卞昱清反應不可謂不快,馬上就往旁邊滾了一下,堪堪躲過這人拍過來的一掌,這人掌中竟然還有一把短匕首!看來這真的是有備而來啊……
卞昱清想還擊,可現在他已經沒辦法隔空傷人,下一刻,他雙手交握,手中憑空就出現一把長劍,卻是沒有劍鞘的,劍柄看上去像是一朵什麼花的模樣,雪白的劍身,劍尖隱隱帶了些黑,他提劍的手往前面劃了一下,看似輕描淡寫,可這地上的雪卻都紛紛的揚起來了,那白衣人又像是被什麼衝擊到似的,直直的後退了些許步子才停下。
只見這白衣人單手捂着胸口,劍鞘撐地,擡頭盯着他,仍然是那副帶笑的嘴臉,抹了抹嘴角的血,冷笑一聲說道:“我當你還有什麼本事呢,原來不過如此……”
這時候卞昱清撐着劍,借力站了起來,回了一聲:“我以爲你有什麼伎倆了,原來也不過是藉着我妖族之物來打壓我,怎麼……我底下的人沒有告訴你,我是不怕這返魂草的麼?”說完他竟是將手中的鑰匙直直的扔到了白衣人的面前。
原來這鑰匙竟然被白衣人事先處理過!
白衣人這會眼神驚愕,似是沒想到他還能站得起來,喃喃的說了一聲:“怎麼會……”隨即他瞪大眼睛,驚詫的看着卞昱清說道,“莫非這清蓮竟在你身上?”
卞昱清也不管他說的什麼清蓮不清蓮的,抓住他這一愣神的時機,將手中的劍朝那白衣人擲了過去,只見那劍在空中時突然變成數十枚荷花鏢的模樣,勁直朝着那白衣人的各大命門涌了過去!
白衣人似是沒有料到這番變故,迅速地跳了起來,堪堪躲過這些飛鏢,手臂卻還是不可避免的被劃破。他目光怨毒,看了一眼黑衣人的方向,發現這人只是站在原地,並不乘勝追擊……
當即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人怎麼不追?
他仔細盯着那人看了看,發現那人呼吸有些急促,額頭上的汗也有些多……
頓時他才反應過來:方纔那人只是故作鎮定,實際上已經中了返魂草的毒;而自己卻是一時不查,當真就信以爲真!眼看手臂上的血不停的流,他冷哼一聲說道:“妖王好氣魄,這個時候還能臨危不亂,故佈疑陣,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撐到什麼時候……”
他瞬間暴起青筋,猛提一口真氣,握緊匕首,直取卞昱清前胸……
卞昱清一時氣短,這一下他竟然沒能完全避開,匕首徑直穿過他的鎖骨下方而過……
一瞬間,他頭上的冷汗就溼了頭髮,臉色也白的跟這周圍的雪一樣。他雙手無力的握着匕首,後退兩步才堪堪穩住身形……
他眉頭輕蹙,表情隱隱有些痛苦,可說出話卻沒有絲毫軟化的跡象,只聽他說道:“我竟不知道堂堂萬法門掌門……竟然也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只可惜啊,什麼清蓮不清蓮,我卻是不知道的,怕是江掌門要空手而歸了……”
那白衣人聞言,頓時譏笑一聲,說道:“兵不厭詐,我竟也是想不到,堂堂妖王……居然死到臨頭還嘴硬。”說完他就猛的抽回匕首……
卞昱清當即咳嗽一聲,一口血就吐了出來,灑落在地,像是給這素白的雪地開了一朵紅花,人也像這滿山飄着的雪花似的輕輕的歪倒在地,眼看着就不動了……
白衣人似是怕他再次耍詐,一直在不遠處死死的盯着他,半晌,像是確定他沒了生氣,這才移步,朝那邊走了過去。
誰知道這白衣人走到他身邊時,三枚荷花鏢突然就衝着他的頸脖而去!只可惜,可能是卞昱清力量難以爲繼,這荷花鏢卻是擦着白衣人的衣襟過去了……
白衣人瞠目欲裂,情急之下躲避不及,一巴掌猛的朝這人胸口拍去,卻沒想到他所在之處後面就是百丈深淵……
卞昱清直直的墜下懸崖,掉下去的時候他有些恍惚,腦袋也暈暈的,只是覺得可惜了:出來之前該和那個人見一面的……
望着深不見底的深淵,白衣人面上陰晴不定,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