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吃肉,把桌子擺滿。”
大山裡的一處小山村內,我們仨在夜幕之下走入,隨後直接走進了一家亮着門燈的院落。
這地方的規矩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樣,村子裡的商戶一般都不掛招牌,一來是招牌不好運送、二來是幾乎沒什麼生客。
那怎麼分辨呢?
看門燈。
如果到了一個村落裡發現有人家的院門上掛着門燈,往裡進就對了,哪怕進去了是個商店,你只要提出‘吃飯或者住宿’的要求,他也能滿足你。
而像布熱阿這樣進屋就要吃肉,還要把桌子擺滿的,對於山村裡的人來說,已經算是豪客了,再加上央榮他們倆身上穿着的綠色軍裝,那就更不敢怠慢了。
“幾位,我這兒河裡還涼着一些啤酒,您看……”
布熱阿一揮手:“上。”
隨即,我們仨坐在了圓桌旁。
但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還是誰也沒和誰說話。
我們一路就是這麼走來的,十分默契的向村寨外面走,藉着夕陽,藉着美景,藉着山川和河流,就是誰也不和誰說話,誰也不想回頭往回走。
從模樣上看,有點像一個家庭裡的小哥仨開了工資以後集體不想回家,就想找個飯店喝兩口;
從狀態上看,又和親哥仨鬧了彆扭,誰也不理誰,還必須得同路似的;
從氛圍上看,我們仨好像都在刻意躲避,卻又不是躲避彼此,我們是在躲避勐能、躲避村寨、躲避那擾人的凡塵俗世。
直到走累了,天也黑了,美景也沒了,彷彿天地間的一切都在催促着我們和好,催促着我們回家時,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個可以緩解氣氛的村落。
那時,我的肚子最先響了起來,隨後布熱阿連想都不想就進了村,央榮緊隨其後,我一點猶豫都沒有的跟了上去。
這一刻,有這哥倆在,天邊我也敢去。
屋內,昏黃的燈光下,蚊蟲在躍動,我們幾個就跟讓膠水粘了嘴一樣,全都硬憋着。
布熱阿好歹剛纔還逮着機會說了一句,我和央榮倆可始終都未曾開口。
終於,一盆熱呼呼的竹筍燉雞被端了上來,鍋裡還有不少野蘑菇的那一刻,央榮實在忍不住了,說句:“吃吧。”
布熱阿臉上這纔有了笑模樣,也算是給了我這個當老大的一個面子。
布熱阿立即拿起了筷子,抄起一塊雞肉就開造,燙的嘶嘶哈哈嘀咕着:“我早餓了。”
我則慢慢悠悠夾了一口蘑菇放在了嘴裡,咀嚼的過程中問了一句:“這村裡的人,好像是不太認識你啊?”
布熱阿狼吞虎嚥將肉嚥了下去,說了一句:“也不是村寨邊上的村子都認識我……”
央榮接話道:“也有見着他就打的。”
我一下來了興趣,問道:“爲什麼?”
“壞唄。”
央榮用筷子點指布熱阿:“這小子,小時候兜裡沒錢就天天去河邊上蹲着,見着村子裡的人往河裡用繩子順啤酒,就偷!”
這種偏遠地帶,一般都沒有冰箱,不是買不起,是運不起。
這地方的年輕人,大部分都進城或者當兵了,留下的全是老幼婦孺,孩子要能混得好,就會回來把老人接回到城裡,要是混得不好或者死了,便會了無音訊。指望這羣老幼往家裡搬家用電器,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忽然想起了在園區時,拿自己和狗推換命的那個綠皮兵,有點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幹了,這是想用自己的命給家人換一種生活方式。
再想想央榮的說話,人家老頭老太太辛辛苦苦弄點東西回來掙倆錢兒,結果讓布熱阿給偷着喝了,他是真該揍啊!
我瞪了布熱阿一眼,布熱阿趕緊解釋:“那時候小……”偷摸的低下了頭,再也不出聲了。
屋裡的老太太此時又端屋來一隻雞,沒錯,還是雞,不過這回是烤的,給雞切了塞竹筒裡烤的,挺老粗的一根竹子當盤子,下邊都已經漆黑了,裡面的雞卻在冒着香氣。
央榮說了一句:“下個肉菜,還是雞。”我:“同意。”
因爲進院的時候,滿院子就一窩雞和一隻狗,狗他們肯定不會殺,那隻能是雞了。
很快,啤酒送上來了,在河裡涼的一摸瓶都鎮手,我拿牙磕開瓶蓋以後喝了一口,和冰箱裡的啤酒都不是一個勁兒,但味兒還是一個味兒。
央榮嘆息了一聲:“這地方的佤族,苦啊。”
我剛把這口啤酒嚥了下去,迴應了一句:“不然你覺着我爲什麼不停的把山裡的佤族往勐能遷?”
我幾乎已經把話挑明瞭的說道:“只要我活着,他們就還有盼頭。”
“知道西亞人答應了我什麼嘛?東方巨龍那兒會拿出一份文件來,上邊是更改進出口口岸的事,那份文件上有勐能的名字。”
央榮立即聚精會神聽了起來,布熱阿就跟沒聽見一樣。
“假的。”我說了實話:“是上邊爲了給我個機會,用障眼法讓我喘口氣兒。”
“但這玩意兒的真假只有咱哥們知道!”
我非常慎重的說道:“知道姓趙的爲什麼給我打電話麼?就是想要提前下注!”
“要不然這麼重要的消息,能賣給我?”
央榮接話道:“很明顯,賣給東撣邦,能賣的更多。”
我拿眼鏡斜了他一眼:“你怎麼知道他沒賣?”
“我要是姓趙的,我他媽就吃完原告吃被告。”
“到時候不管誰輸誰贏,我都得佔一頭兒,這叫江湖。”
我放下手裡的酒瓶,伸手搭在了布熱阿肩頭,如今話已經挑明說透了,這才問了一嘴:“咋,你倆要真是親哥倆,還真要殺我?”
我儘可能的擺出了笑容想要緩解尷尬氣氛,可布熱阿咀嚼的嘴卻速度越來越慢,慢慢擡起頭看向了央榮。
當我慢慢將頭轉過去,同樣看着央榮的那一秒,輕聲說道:“你知道的,我身上沒帶槍。”
我眼睛微眯,另一隻手打兜裡掏出煙叼在嘴裡用打火機點燃,成絲成縷的煙霧在眼前飄過,仔細看着央榮的表情。
我知道,他們哥倆此時此刻正在心裡做着決定,他們哥倆恐怕也知道,我也正在做決定。
三人目光交錯之時……
嘀、嘀、嘀。
央榮的電話竟然響了!
這連我都很詫異,我就沒聽到央榮的電話想過,對於他來說,那玩意兒除了我、老喬、布熱阿三個人會打以外,就是個遊戲機。
央榮自己都很驚訝,但他還是接了電話:“喂?”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們仨已經走出了信號屏蔽區。
下一秒,央榮衝着電話說了一句:“我這兒信號不好,你重說一次。”
他將電話平放在了桌子上,按下了免提。
“我說~我是阿德,我手裡有一份DNA檢測報告,裡面不光有你和布熱阿的,還有你們倆和老喬的,你要是想知道真相的話,我可以讓人給你送過去。”
這個時候央榮看了我一眼,我一轉頭,布熱阿也看着我。
同一秒,我這揪着的心徹底放開了,這他媽是神助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