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傾雲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然後將刀尖慢慢靠近了無痕右肩的傷處。傷口周圍的污血已經清理乾淨,露出了一個針尖大小的黑眼,顯然這暗器極爲細小,發射之時令人不容易察覺。
擡頭看了一眼,無痕正咬緊牙關,準備承受剜肉之痛。百里傾雲想了想,命無淚取過一條幹淨的毛巾疊好,遞到他的嘴邊:“咬着,免得忍痛之時傷了舌頭。”
“多謝公主……”無痕喘息了幾口,搖頭想要拒絕,“無痕可以……”
“聽話!”百里傾雲低聲斥責,“萬一傷到舌頭,你下半生便只能做個啞巴了!你願意嗎?”
啞巴?我不要!無痕嚇了一跳,忙乖乖地接過毛巾咬在口中。百里傾雲滿意地點頭,再次拿起刀子穩穩地刺入了傷口周圍的腐肉之中。
“嗯……”儘管早有準備,這刀鋒入肉的劇痛還是令無痕渾身一僵,口中溢出了一聲低低的呻吟。百里傾雲心中自然也是不忍,卻也知道耽擱得越久,他承受的痛苦就越多,因此一咬牙一狠心,手腕迅速地旋轉着,以最快的速度清理着傷口周圍的腐肉。
“嗯……”
尖銳而劇烈的疼痛不斷傳來,直把無痕痛得渾身亂顫,雙手早已緊緊抓住了身下的牀單,因爲用力過猛,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都已經泛白。一旁的月無淚只覺得頭皮發麻,不由微微轉過了頭,不忍再看。
“乖,忍着些,馬上就好……”真是醫者父母心,儘管無痕一看就比百里傾雲大了幾歲,百里傾雲卻將他當作了孩子般柔聲哄着,顧不得擦一擦自己鼻尖的冷汗,“再忍忍,乖,就好了……”
或許是因爲百里傾雲的聲音真的有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作用,也或許是因爲她身上那種悲天憫人的潔淨氣息,無痕突然覺得傷口似乎不那麼疼了,整個人都漸漸放鬆下來。
很快的,百里傾雲便將傷口周圍的腐肉剜除乾淨,自傷口中流出的血已經變成鮮紅的顏色。輕輕舒了口氣,她將刀子放在一旁,並且洗淨了雙手,重新坐回了牀前:“無痕大哥,如今暗器還留在你的體內,我必須將它吸出來,不過如今劇毒已經散入你的經脈之中,因此過程會十分痛苦,你要……”
“忍耐,無痕明白。”方纔的劇痛已將無痕折磨得渾身汗如雨下,彷彿虛脫了一般,因此就連聲音都有氣無力,“可是公主千金之軀,怎能做這種事?無痕自己將暗器逼出來好了……”
“你逼不出來的,”百里傾雲微笑着搖了搖頭,“魂斷離恨天與平常毒藥不同,只有我才能將它吸出來,乖乖躺着不要動……”
“不!公主萬萬不可!”眼見百里傾雲俯低了身子,瑩潤的雙脣就要貼上自己的肌膚,無痕登時急得額頭冒汗,猛一翻身拼盡全力擡起雙手扶住了她的雙肩,縱聲叫了起來,“殿下!王爺!殿下!王爺快來啊……”
百里傾雲黑線。
帥哥,你嚎神馬?弄得好像我要非禮你一樣。
儘管無痕的聲音十分微弱,然宇文瀟和端木搖曳都是內息雄厚之人,又一直關注着內室的動
靜,因此立刻便雙雙竄入了房中,異口同聲地問道:“怎麼了?這……”
這……這是神馬狀況?
百里傾雲雙手揪着無痕的衣衫,拼命想要鑽到人家的懷裡,而無痕則拼命抓着百里傾雲的雙肩,意圖阻止。這畫面瞧在眼中,分明就是……
宇文瀟當場火大,衝過去一把抓住百里傾雲的手腕將她拖了過來,厲聲斥責:“傾雲,你做什麼!”
“解毒,”百里傾雲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卻痛快地回答,“無痕大哥所中的暗器還留在體內,必須吸出來纔可以,可他不肯讓我吸……”
“廢話!自然不能!你懂不懂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宇文瀟不聽還好,一聽這話火氣更旺,聲音也更嚴厲,“何況你根本一絲內力都沒有,如何將暗器吸出?這種事自然是要我或者太子殿下來做!”
“正是。”想不到百里傾云爲了救無痕,居然肯做出如此犧牲,端木搖曳心中感動之餘,對百里傾雲的情愫更加異樣,卻也知時機不宜而勉強保持着鎮定,點頭說了下去,“無痕本是搖曳的人,還是由搖曳將暗器吸出來吧……”
“不行!”百里傾雲想也不想地拒絕,“王爺不可以,殿下也不可以!這暗器必須由妾身才能吸出來。”
此言一出,衆皆不解:“爲什麼?”
“因爲無痕大哥所中之毒並非一般的毒藥,”百里傾雲耐着性子解釋,“嚴格來說,魂斷離恨天並非藥,而是蟲。”
“蟲?”衆人更加驚訝,同時萬分不解,“什麼蟲如此厲害?”
百里傾雲也知不把事情說清楚無法解毒,只得嘆了口氣說道:“魂斷離恨天其實是一種體長一寸左右、細如毛髮的紅色小蟲,體有劇毒。將其裝在暗器盒中發射出來,一旦接觸到肌膚便立即鑽入人體,散入經脈之中,所過之處皆會留下劇毒。此蟲用內力根本逼不出來,也吸不出來……”
想到那紅色的細蟲正在無痕體內遊走,衆人不由一陣惡寒,各自感到一股嗖嗖的涼氣順着後脊樑骨竄了上來。宇文瀟縮了縮脖子,不解地問道:“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將其吸出?”
“藥。”百里傾雲簡單地回答,“魂斷離恨天雖不能被內力逼出,但會被一種名爲‘紅顏花’的植物吸引……”
“紅顏花?”宇文瀟忍不住皺眉,“此時已是深秋,紅顏花只有春天才有,且極爲罕見,這豈不是……”
“正是。”百里傾雲點頭,“紅顏花雖爲劇毒,但若運用得當,亦可救人。我嫁入安逸王府前幾日,研究毒藥之時不小心誤服了另一種藥草,不得已用紅顏花以毒攻毒,這才保住了性命,因此體內含有紅顏花殘餘的藥性,足夠將毒蟲吸引出來了。正因爲如此,方纔我纔會說這毒能解,否則……無痕大哥才真的無救了。”
原來如此。衆人聞言不由恍然大悟,卻只有月無淚明白百里傾云爲何如此熱衷於研究毒藥,並不惜以身試毒,想到此,她不由含義頗深地看了宇文瀟一眼。
宇文瀟皺了皺眉,接着說道:“無痕體內有多少毒蟲?”
“多少?”百里傾雲哭笑不得,果然隔行如隔山,“一條就足夠要了他的命了,還多少?此蟲如紅顏花一樣,罕見得很,並非遍地都是的。”
這樣?宇文瀟略略有些臉紅,忙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那……你要如何將毒吸出來?”
“很簡單的。”百里傾雲笑了笑,擡手指了指無痕肩上的傷口,“我只需將脣貼在傷口上,無痕大哥體內的毒蟲感應到紅顏花的氣息,便會迅速往傷口處移動。等它爬到傷口附近,我便用銀針封住傷口附近的經脈,阻斷其退路,接着將毒蟲從傷口中挑出來即刻。”
如此一來,百里傾雲豈不等於與無痕肌膚相親了?宇文瀟大皺眉頭,怎麼想都覺得不甘不願。無痕身爲男子,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宇文瀟在想些什麼,便苦笑一聲搖頭說道:“無痕萬萬不敢玷污公主,還是……還是算了吧。大不了無痕自己運功將毒蟲逼出來,若是逼不出來……人各有命,死便死了。”
“不要!”端木搖曳聞言大急,想也不想地哀聲請求,“無痕不能有事,公主,求你一定救救無痕!只要無痕能夠得救,搖曳願付出任何代價!”
“殿下!您……”
“不要多說……”
“可是……”
“夠了。”百里傾雲扶額,“妾身有說過不救嗎?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在妾身眼中,無痕大哥只不過是個病人,妾身又是大夫,難道要妾身見死不救?王爺本是不俗之人,想必不會計較這些吧?何況太子殿下乃是金鼎國貴客……”
宇文瀟相當憋氣。話都被你說完了,我又能怎樣?難道要我親口承認我俗不可耐?何況端木搖曳的確是金鼎國的貴客,不容有失。
點了點頭,他儘量不動聲色:“救人要緊。那……可需要我幫忙?”
百里傾雲略一沉吟,點頭說道:“方纔本來也打算請王爺和太子殿下幫忙的。毒蟲往傷口處爬行之時,無痕大哥會感到渾身劇痛,難以忍受,因此借用王爺的內力護一護他的心脈,免得出了岔子。”
宇文瀟點頭,端木搖曳忙開口問道:“還是由搖曳來吧,不敢勞動王爺……”
“殿下不行。”百里傾雲搖頭,“魂斷離恨天乃是寒毒,妾身雖不會武功,卻能看出殿下修習的內功走的是陰柔一路,到時可能起反作用。而王爺修習的內功正好相反,屬至剛至陽,正好可以壓制毒蟲的毒性。”
如此?那就沒辦法了。端木搖曳有些遺憾,接着問道:“那……搖曳能幫上什麼忙呢?”
百里傾雲抿了抿脣,這纔開口說道:“怕是也要借一借殿下的內力。妾身體內的紅顏花雖可以吸引毒蟲,但藥性畢竟微弱,因此請殿下將內力凝聚在掌心,然後將掌心貼在妾身後心處。一會兒妾身若可以成功將毒蟲吸引出來還好,若看到妾身舉手示意,殿下也好立刻以內力助妾身將毒蟲吸出來。”
“好。”端木搖曳神情凝重地點頭。
宇文瀟聞言,也知過程兇險,居然顧不得吃醋了,點頭說道:“既如此,這便開始吧,小心遲則生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