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生自滅”這個詞有多殘酷,選擇自生的人就有多高尚。死既然無死路,去也是無去處,必須活着,必須等着。只是活着也是要成本的—睡吧。醒來總有辦法。讀過書,有手有腳,總不會餓死。
渾渾噩噩,不知道是睡是醒的時候,我接到英總的電話。她聽妙妙說了我的事。她說她在我從前住的房子裡,但那裡已經住了一戶陌生人,一聽說是來找我的,立刻把她趕了出來。
“有沒有問題,小海棠?”
我想起那年在公司的接待室,她一面看着小周的媽媽一面對我這樣說。不知道在電話那邊,她是不是已經在挽袖子了。
“沒有問題。我現在不住在那兒了。”
“搬到哪兒了?我現在去看你。”
“搬到……”我一開口,淚水就堵住了喉嚨。怎麼讓她來呢?客廳裡設着靈堂。
“離公司有多遠?”
“大概……十五分鐘路程。”
“還算蠻近—等你好起來,就回來上班吧。工資和妙妙平級,你們是不是同一年來公司實習的?”
“是。但她一直在工作,我中間……”
“那麼,年終獎比妙妙低一等,免得新員工說我偏心。你有沒有意見?”
“沒有。”我平靜地說出這兩個字,大恩不言謝。電話那頭的英總不知道,我把臉埋在手心裡慟哭。
每個月八千的收入,放在從前是不夠一夜的酒錢,但我已經永遠和那種生活告別,八千足足夠用。
雖然陳白露說過把房子留給我住,但我不能一直霸着,緩上一兩個月,還是要還給陳家人,自己找個住處。
所以從今以後要拼了命地工作,要發好手裡的片子,才能多多地拿獎金,才能快快地升職,順利的話三年之後能做到宣傳主管,自己的用度再節省一些,給爸爸媽媽養老也足夠了。家底是什麼也沒有了。
我好笑地想,三個月前還揮金如土,如今在一千兩千地算錢。可是一千兩千,一百兩百,我知道從今後人生的每一個細節都出自我的雙手,再無人指指點點,再無須遮遮掩掩,再無原罪和愧疚。面對命運我一直溫順。從前陳白露多麼鄙夷我的軟弱,面對她的炫目,我無從反駁。現在想來,高貴的姿態有很多種,其中一種是無論已知前路多麼艱難乏味,也要站着把它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