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悻悻然的站起來,跟着方丈走到一間禪房裡面。
方丈面色凝重:“許由,你覺得這個人怎麼樣?”
我想了想:“看起來不像是壞人,但是感覺他有很多秘密。”
方丈點了點頭:“總之你小心點吧。”
我們兩個隨便找了一間僧袍,拿出去了。
等我們回到大殿的時候,看見張元盤腿坐在蒲團上,正在閉着眼睛運功。我和方丈不敢打擾,站在一邊靜靜地看着。
過了片刻,他蒼白的臉上,有了些許的血色。這時候我才發現,他已經不年輕了。剛纔面色蒼白倒沒看出什麼來,等他終於有了一點人氣的時候,我發現他的臉上已經出現疲老之態。
然後,他睜開眼睛,從和尚手裡接過僧袍換上了。隨即,又把一頭長髮挽了一個道髻。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很關切的問了我們一句:“你們吃晚飯了嗎?”
我和方丈都搖搖頭。
張元忽然瞪大了眼睛喝道:“那還不快去做飯?”
方丈屁都沒放一個,屁顛屁顛的去做飯了。
然後他又吩咐我:“去到廟外面,把棺材燒了。”
我回頭看了看那黑漆棺材,忽然嚇了一跳。原本鋥光瓦亮,保存完好的棺材,在短短的一小時內,黑漆斑駁,大量的脫落,而那些木板,也出現朽爛的樣子。
我想把棺材搬出來,結果隨手一拽,一塊木板被拽了下來。等最後棺材被我從坑裡面拖上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堆爛木頭了,完全沒有棺材原本的樣子。
我驚詫的看着張元:“師……父,這是怎麼回事?”
張元瞥了一眼那些木頭:“我的精氣附在棺材上面,這棺材就相當於活人,自然經歷十幾年不壞。現在我找到自己的身體了,它又變成木板一塊,自然就朽爛了。”
我點了點頭,把那些木頭抱到廟外,點火開始燒。
朽木頭很難燒,火很小,冒着大量的煙,飄到大聖廟外面的臭河上,與河水蒸騰出來的臭氣混在一塊。
我忽然想起來瘦道士招水鬼的事,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加快腳步,逃回到廟裡面去了。
我回去的時候,方丈和張元正在吃飯。我注意到,張元似乎很不適應這些飯,每一口都要咀嚼很久才能嚥下去。十幾分鍾,也只不過吃了兩口而已。
吃過晚飯之後,已經將近半夜了。我和方丈見沒有什麼事,就回房睡覺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夜裡我醒來了無數次。每次都能看到張元直挺挺站在院子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第二天起牀之後,和尚並沒有打開廟門做生意。因爲大殿上還有一個土坑。張元霸佔着那裡,不讓我們填上。
整個上午,他像是泥塑的一般,一直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完全沒有教我這個徒弟一點道術的意思。
我想了想,對方丈說:“我回學校一趟,把合同拿過來,咱們籤一下。”
方丈有點詫異:“什麼合同?”
我淡淡的說:“買保險的合同啊,昨天你答應我的。”
方丈啞口無言。
我對張元說:“師父,我回學校一趟,拿點東西。”
張元依舊閉着眼,只不過嘴角上揚,露出一抹鬼魅的微笑:“去吧。”
這笑容讓我全身打了個哆嗦,太邪門了。
出了大聖廟之後,我忽然全身鬆了一口氣,終於逃離了張元,我感覺像是從牢裡放出來了一樣。
我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去山大。”
開出租的師傅扭頭看了我一眼:“小兄弟,氣色不太好啊,灰頭土臉的,最近不大順利吧。”
這話說得我心裡一驚,不由自主想起剛纔師父的話來。不過,我很快就釋然了,估計是這兩天沒有睡好,而且又是野鬼又是死人的折騰,所以看起來比較疲憊。
出租車一路上風馳電掣,很快,我們學校的大門就在眼前。這時候我一摸兜,不由得暗叫一聲:“壞了,我根本沒帶錢。”
眼看司機已經緩緩的停在校門口。這時候,我急中生智,伸手把車門打開,一個箭步竄出去,猛地向學校跑去了。
司機足足反應了十秒鐘纔回過味來,在後面罵罵咧咧的追。但是我對山大多熟悉啊,拐了幾個彎,就把這小子給甩開了。
宿管阿姨在宿舍樓門口坐着,遠遠地看見我走過來,狠狠地瞪了我兩眼,我也不甘示弱,直接瞪了回去。
正要進門的時候,忽然出來一個人,一把拽住我:“許由?你沒事了?這麼多天不見你,我以爲你已經死了,正打算去給你招魂呢。”
我一聽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扭頭一看,原來是瘦道士。
我摸了摸身上的癍,已經開始結痂了,點點頭說:“快好了。”
我想了想,對他說:“我們找到你說的高人了。”
然後,我把怎麼挖出來的棺材,張元又是怎麼被埋在鬼市下面,我又怎麼拜的師,把事情經過向他說了一遍。
瘦道士聽完之後羨慕不已:“我要是能拜師就好了,你什麼時候帶我去見見他?”
我喜道:“好啊,那你就是我師弟了,哈哈。”
我們兩個正在樓門口說笑,忽然,感覺一雙手猛地揪住了我的領子,然後一聲暴喝:“小子,原來你在這呢?”
我回頭看了一眼,不由得苦着臉說:“師傅,我身上沒帶錢,這不是給你取錢來了嗎?”
出租車司機一肚子火,瞪着我說:“老子爲了抓你,耽誤了這麼長時間,這工夫都能拉三趟活兒了。你得出雙倍的錢。”
我只得連連點頭:“雙倍,雙倍。”
瘦道士看見我的窘態,估計知道我身上沒錢,乾脆從兜裡掏出幾張票子,幫我墊上了。
宿舍裡面已經空無一人,幾天沒回來,更顯得髒亂差。我從一堆廢紙裡面找出合同,踹在兜裡,然後和瘦道士結伴,趕回大聖廟。
回到廟裡的時候,張元仍然在盤腿運功,方丈百無聊賴,坐在凳子上發呆。
我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你這廟裡倒是通個電啊,買一臺電視,不就不用這麼無聊了嗎?”
方丈搖搖頭:“佛門清修之地,又是抻電線,又是看電視。傳出去讓人說三道四的,影響多不好?”
我搖搖頭:“你一個假和尚還那麼敬業幹嘛?外面很多真和尚都會上網了。行了,別廢話了,趕快簽字畫押吧。”一邊說着,我把合同掏了出來。
我和方丈在一邊瞎扯,瘦道士也沒有閒着,他一臉崇敬的看着張元,說道:“高人,能收我當徒弟嗎?”
張元兩眼緩緩地睜開,果然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小道士啊。”
瘦道士連忙緊張的答應了一聲。
張元接着說道:“按照本門的規矩,我們這一派,每個人都要收一個徒弟。而且,只能收一個徒弟。現在許由已經拜師了,我不能再收你了。”
瘦道士神情沮喪,看起來要哭了。
然而,張元又慢悠悠來了一句:“不過……”
瘦道士馬上燃起希望,湊過去,殷切的問:“不過什麼?”
張元看了看他,緩緩道:“不過,你先在這裡住兩天。讓我看看情況再說。”
瘦道士激動地就差給張元跪下了。
一整天,他都圍在張元身旁,不住嘴的問怎麼招鬼,怎麼畫符。張元始終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問十句答不了一句,即使回答,也是雲山霧罩,語焉不詳。
晚飯時分,張元又是吃了兩三口就站起身來,他經過我身邊的時候,忽然俯下身來,用極小的聲音說了句:“今天晚上,爲師給你上第一課,你可得用心學。”然後,他一臉神秘的衝瘦道士努了努嘴。
我心裡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要幹嘛?”
他卻沒有回答我,慢悠悠的走到廟外去了。
我算是看出來了,張元行事乖僻,從來不按常理出牌。今天晚上沒準有什麼新花樣,想要整我一番。
我忐忑不安的吃完了飯,又忐忑不安的躺在了牀上。
然後,等着張元來找我。
夜裡靜悄悄地,這時候是初春,還有些冷。蟲不飛,鳥不叫。我聽着自己的呼吸聲,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越來越緊張。
古時候的妃子,沐浴更衣,脫得一絲不掛,然後被小太監用錦被裹着,擡到皇帝的寢宮。緊張而又期待的等着皇帝進來。
今晚,我的感覺有點像那些妃嬪,只不過,我只有緊張,沒有期待。
不知道等了多久,張元始終沒有來。我心裡有些煎熬,不由得想到:“不管有什麼花樣了,趕快讓我嚐嚐吧,折騰完了早點睡覺,這樣讓我提心吊膽的,也太損了。”
然後,我一邊在心裡痛罵,一邊意識開始模糊。然後,居然沉沉的睡過去了。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到外面有點聲音。本來我就睡得不踏實,這聲音一響,我馬上醒過來了。
我心中一喜:“終於來了?”
然而,我再側着耳朵聽的時候,卻又沒有動靜了。我翻了個身,打算接着睡,偏偏這時候,一股尿意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