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三急,我知道這是自然規矩,抗拒不得。然而,我實在太困了。
我在心裡默默的唸叨:“忍一忍啊,忍一忍,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樣想着,果然我很快又睡過去了。然而,在夢中我一直在找廁所,每次剛剛找到,又在緊要關頭醒過來。
我不得不爬起來,迅速的套上衣服,再不去估計就尿到牀上了。
我悄悄從牀上爬起來,摸黑走到院子裡,這裡很黑,只有大殿上的長明燈還亮着昏黃的光芒,我戰戰兢兢站在牆角,開始解決生理需求。
我是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不應該隨地大小便。但是今天情況特殊,只好事急從權。
話說我剛剛解決完,轉身要回屋的時候,忽然發覺有一點不對勁。
大殿上的長明燈一直是兩盞,左右各一,但是我現在,分明看到了三個火苗。
我心裡頓時一緊:“怎麼回事?有人這麼無聊,在裡面多點了一盞燈不成?”
我揉揉眼睛,仔細看了看,兩盞燈放在左右兩邊,這沒有錯。然而,又多出來一隻蠟燭,放在地上。
我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輕輕地走了過去。
我站在門口,悄悄地向裡面望,大殿裡多的那一支蠟燭,一寸來長的火苗劇烈的燒着。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動。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了,這是什麼意思?有人大晚上跑進來,點了根蠟燭又走了?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那個坑裡面。棺材挖出來之後,土坑一直沒有填上。
想到這裡,我鬼使神差的走了進去。想看看坑裡面有沒有什麼異動。
這一路上,我都在觀察周圍的風吹草動。當我靠近土坑的那一刻,忽然,我察覺到一陣細微的呼吸聲,聲音很小,很輕……
我瞬間警覺起來。也就是在這時候,我發現一溜腳印,一直向我們白天挖出來的坑裡面去了。
難不成,有人爬下去了不成?
是張元?這傢伙被我們從鬼市下面挖出來,雖然能吃能走,但是下意識裡,我總覺得他古里古怪的,看來真被我猜中了,他大晚上的,自己跑到土坑裡面,到底想幹什麼?
我忽然又想起來,白天我和方丈想把坑填上,但是他死活不讓。我明白了,他這是想留着晚上用啊。
我在附近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好奇心佔了上風,我屏住呼吸,一步步向那個土坑靠近。
正在這時候,忽然一隻涼冰冰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猝不及防,嚇得身上瞬間冒汗,不由自主的,從嗓子裡面發出一聲低呼,可就在這時候,又一隻手捂住了我的嘴。
然後,有人在我耳邊輕輕說了句:“別說話。”
我聽這聲音有點熟悉,戰戰兢兢的回頭,居然是張元。
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一跳一跳的,把他的臉色映襯的陰晴不定。
我有點奇怪,他怎麼在外面?我還以爲他躺在土坑裡面呢。
我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你沒事吧?”
張元臉上又露出那種鬼魅的微笑:“今天給你上第一課,讓你見識見識人的影子。”
他把手慢慢的放開,然後向坑裡面指了指:“你去看看。”
我搖搖頭:“我不去。”
他不耐煩,小聲催促道:“讓你去你就去。”
我不放心的問:“你不會把我推下去吧?”
他不耐煩的擺擺手:“我吃飽了撐的?推你幹嘛?”
我一邊用餘光瞄着他,一邊慢慢的向坑邊走過去,然後,探頭向裡面望了望。
這一眼,我就看見棺材裡面躺着一個人。藉着蠟燭的火光,這人正是穿着僧袍的瘦道士。
我心裡頓時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忙一下跳開,脊背貼着屋牆,全身戒備,看着張元,問道:“你把他放在坑裡面幹嘛?你想怎麼樣?活埋?”
張元奇怪的看了我兩眼,然後搖搖頭:“不是我放進去的,是他自己爬進去的?”
這句話讓我大爲詫異:“什麼?他自己爬進去的?”
師父點點頭:“剛纔他自己端着蠟燭走進來,然後躺進去了。”
我撓撓頭:“夢遊?”
張元看了看坑裡面的瘦道士:“看起來不像。你注意到他的影子沒有?”
我擺擺手:“師父,你開什麼玩笑?蠟燭在坑上面放着,他在坑裡面躺着,有影子也在身子下面,咱們怎麼可能看到?”
張元忽然伸手,一把揪住我的衣領,把我的腦袋向坑裡面按:“你再仔細看看?”
我掙扎了兩下,居然沒有掙脫開。看來,他恢復的很快,已經不是剛活過來時候的虛弱模樣了。
也就是在這時候,我看見了瘦道士的影子。沒錯,我在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看見了瘦道士的影子。
確切的說,是兩個影子。
瘦道士躺在坑底。在坑壁上,一左一右,出現了兩個對稱的人影。
莫名奇妙的,我忽然想起李白的詩“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以前看這首詩沒什麼感覺,現在真真實實看見這種情況,不由得心裡一陣陣發寒。
我把腦袋縮回來,問張元:“他怎麼有兩個影子?而且這角度不對啊。光沿直線傳播,這個好像不符合物理規律……”
張元拉着我從大殿裡面走出來:“這兩個影子,其中一個不是他自己的。剩下他自己的那一個,也有點要脫離身體的意思了。”
我驚詫莫名:“爲什麼會這樣?”
張元仰頭看了看滿天星斗,然後嘆了口氣,說道:“你明天去學校打聽一下,這個小道士最近有沒有什麼反常的情況。然後,咱們再從長計議。”
他越這麼說,我越覺得事態嚴重,忍不住問道:“瘦道士到底怎麼樣了?”
他擺擺手:“你先別問了,按照我說的做。我現在身子還沒有復原,需要靜養,以靜制動。”
然後,他就打發我回去睡覺了。
任由蠟燭在那間屋子裡靜靜的燃燒,也任由瘦道士躺在棺材裡面。
回到屋子裡,我躺在自己的牀上,輾轉反側,根本睡不着。只要閉上眼睛,就感覺自己躺在棺材裡面,而瘦道士就在我身邊,而他時不時的衝我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我就這樣瞪着眼睛,一直苦熬着。
忽然,我感覺有火光在窗外移動,從窗戶裡面映進來。
我連忙扭頭向外面看,這時候,屋門執拗一聲,響了。
我想要坐起來,看看是誰。然而,下一秒鐘,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爲這時候我已經看清楚了,走過來的人正是瘦道士,他的手裡端着蠟燭,正在一步步的向我牀前走過來。
我一動不敢動,眯着眼裝睡,從眼縫裡面看瘦道士到底想打什麼主意。
瘦道士舉着蠟燭走到我身邊,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他的眼睛雖然睜着,但是雙目無神,根本沒有聚焦。
這傢伙看了一會,然後低下頭來,在我身上亂聞。
我感覺他鼻子裡面的氣息都是冷的。凍得我的臉有些發麻。而且,我問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我心裡害怕,想把他推開,但是這時候,我忽然發現我根本動彈不得了。正在着急的時候。
忽然,瘦道士站起身來,舉着蠟燭走了。
瘦道士走了之後,我的身上開始出冷汗,冷汗之後是熱汗,總是,這一晚上連驚帶嚇,我已經快要虛脫了。
我拿出手機看了看,凌晨四點。
我驚魂甫定的嘆了口氣,身子剛要放鬆下來,忽然,聽見外面有腳步聲。我的心瞬間又緊張起來了:難道,瘦道士去而復返不成?
我拿不定主意是繼續裝睡,還是躲起來。正在猶豫的時候,聽見牀邊有人小聲說:“雞叫了。”
這話把我聽得一愣:“雞叫了?”這裡是城市,根本沒有雞啊。
我正在奇怪,忽然窗戶響了一聲,緊接着,張元的臉探了進來,對我說:“放心出來吧,雞叫了。”
我對他說:“什麼雞?這裡哪有雞?”
張元搖搖頭,淡然的說:“雞一叫,就代表天亮了,小鬼全都要回避。現在雖然聽不到雞叫,但是時辰沒有變。”
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等我穿好衣服,慢慢的從屋子裡面走出來,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連忙拉住張元:“你的意思是說,瘦道士是因爲雞叫,所以才匆匆回去了?這麼說的話,他是鬼?”
張元卻沒有回答我,只是擺擺手,對我說:“昨天晚上交代你的事,你去做吧。”
這時候我忽然想起來,昨天晚上張元讓我去學校,打聽瘦道士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
我看看天,剛剛矇矇亮,於是打了個哈欠:“讓我睡個回籠覺,然後吃完早飯……”
但是張元忽然伸出手來,揪住我的衣領,喝道:“現在就去。”
然後,不由分說,連推帶踹,活生生把我從大聖廟趕出去了。
我心裡憤憤的想:“老東西你可算是緩過來了啊?不是剛從土坑裡爬出來那會,求着我讓我扶你一把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