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隱晦不明,混沌膠着。
驀然之間,隱藏在雲霾背後的旭日突然衝破了雲層,將光輝灑向大地;燦爛的光芒照耀在芸芸衆生的臉上,彷如鍍了一層金漆,每個人臉上掛着一絲淺淺的笑意,流光溢彩。
“左右,拿一副弓箭來!”
高坐在虎皮座椅上的袁買嘴角微翹,露出了一絲叵測的笑容,卻又帶着三分殺氣,讓跪在下面之人不寒而慄。
片刻之後,就有侍衛給袁買送來了一副弓箭,角弓和白羽箭。
“這年輕刺史要做什麼?”
張沛猜不透刺史大人要弓箭幹什麼,一頭霧水的望着袁買。
刺史大人不可能讓人用箭把我射殺了吧?大漢朝四百年,還沒有這樣行刑的。聽說過砍頭、凌遲、五馬分屍等等酷刑,卻沒有聽說過用箭射死的?
接過弓箭,袁買緩緩的站直了身子,活動了下筋骨,然後從給箭壺裡抽出一支羽箭,搭在了角弓上,緩緩的瞄準了張沛。
“你要……?”
張沛萬分恐懼的驚問,這一刻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話音未落,羽箭如同流星一般劃過,不偏不倚,一下子射穿了惡少的喉嚨……
“呃……咕……”
張沛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感到渾身無力,一股涼風自喉嚨中灌進身體裡,全身頓時無力;瞳孔旋即擴散,四肢綿軟無力。緩緩的癱倒在地,雙目圓睜,一命嗚呼……
一箭射殺了張沛,袁買若無其事的拍拍手,把手中的角弓丟在了桌案面前,高聲對百姓道:“大家看到了嗎,是這把弓箭射死了這個惡少,與我無關呢?按照張沛的理論,我把這張弓箭治罪就可以了,大家說對嘛?”
圍觀的百姓這才明白刺史大人的用意。紛紛起鬨叫好:“大人說得好。的確是這把弓箭射殺了張沛,與大人無關!”
沮授和田疇站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沒想到袁公子竟然會這麼做,衆目睽睽之下就把張沛射殺了。而且箭法竟然這麼精準。一下子就貫穿了張沛的喉嚨。也不怕誤傷了百姓,果然是藝高人膽大!
一怒之下射殺了張沛,固然痛快。但袁買畢竟是官,是政府組織,不是快意恩仇的匪徒,可以殺人,但必須給百姓們一個交代。
出了胸中的惡氣之後,袁買心情舒坦了許多,面對着圍觀的百姓,朗聲宣佈道:“張氏族人張沛者,年方二十,時常仗勢欺人,魚肉百姓,欺男霸女之事多有發生,經過查證,張沛身上背有命案七條,強姦罪十三宗,今番又縱惡犬咬死人命,實屬罪大惡極,我已將他就地正法!”
聽了刺史大人的宣判,百姓們齊聲鼓掌叫好,爆發出一陣歡呼:“殺得好,殺的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惡徒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大人饒命!”
看到狼狽爲奸的公子像條死狗一樣倒在血泊裡,姚女頓時嚇得渾身戰慄,癱軟在地上爬不起來。
袁買瞥了這女子一眼,雖然有些姿色,但愛慕虛榮,貪圖富貴,勾結新歡害死舊愛,其心腸如蛇蠍一般歹毒,決計不能輕饒了,但她的罪名也不至於處死,稍作考慮,便下了判決。
“民女姚氏,貪慕虛榮,背棄舊愛,唆使惡少張沛打死賈家少年,罪不可恕。即日起收押了送進軍營,充作軍妓!”
這女人長得還算漂亮,丟進軍營裡面犒賞三軍去吧,不然的話,軍隊裡面的**無法解決,士兵們就會折騰出幺蛾子來。
“諾!”
早就有如狼似虎的士卒上前,一邊一個,將癱軟在地的姚女架了起來,拖了下去,徑直送到軍營裡去了。
老奸巨猾的張禮已經被嚇個半死,癱跪在地上既不敢求饒,也不敢哭泣,腦子裡嗡嗡的亂作一團,早知今日悔不當初?
袁買又把目光投向張禮:“張禮,你放縱逆子,殘害無辜,平時欺壓鄉民,作威作福,疏於管教,已是大錯。今番爲了替劣子脫罪,竟然唆使族人圍攻官府,如同造反,罪不可赦!你張家的族人家丁被關在牢裡共計八百一十七人,你需要按照每人一百石繳納贖糧,方可將族人贖出。另外杖責四十,立刻行刑!”
張禮稽首在地,磕頭如搗蒜,哀嚎着求饒:“小老兒願意認罰,願意認罰呀,但我年已花甲,實在經受不住杖責,請使君開恩呢!”
近幾年,張禮經常去鄴城逢紀家串門走親戚,與沮授在酒筵上共飲過幾次,算是熟識。此刻看到沮授坐在一旁,跪地哀求道:“沮大人爲座上客,請發一言爲老朽相寬!必然沒齒不忘!”
看到鬚髮皆白的張員外喪失愛子在前,又要領杖責在後,此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悲慘不已;沮授心中不忍,向袁買求情道:“公子,張沛已經伏法抵罪,張員外六十有餘,身子骨孱弱,恐怕捱不住板子,還是網開一面,饒他一次吧!”
袁買雖然對沮授一直很尊敬,但這次卻連想都沒想,就乾脆的拒絕了:“別的事情我可以依公與先生,但這件事萬萬不可!”
袁買說着話從桌案後面走了出來,揹負雙手站在人羣中央,朗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張員外縱容逆子,仗勢欺人,草菅人命,又唆使族人圍攻官府在後,罪不可恕!亂世需用重典,矯忘難免過正。今日必須以法繩之,不僅要罰,而且一定要打!我今日打的不僅僅是張禮的板子,而是打的所有仗勢欺人的劣紳,日後若有膽敢作奸犯科,恃強凌弱者。這張沛就是你們的下場!”
“使君英明,刺史大人萬歲!”
聽了袁買的鏗鏘之語,圍觀的近兩萬百姓齊齊的爆發出一聲歡呼,一個個臉上的笑容再也隱藏不住,如同天空破霾而出的旭日一般燦爛。
看到刺史大人如此殺伐果斷,嫉惡如仇,悄悄躲在百姓後面偷看的豪紳士族無不凜然,一個個的在心裡打定盤算,回家之後一定嚴加約束族人,免得惹禍上門。
袁買又掃了跪在腳底下的姚父、姚母一眼。訓斥道:“你們夫妻見利忘義。貪婪吝嗇,既然貪圖張家富貴,想把女兒改配給張家,爲何不把賈家的聘禮退掉?致使惹出了這麼一樁人命官司。你們夫妻乃是罪魁禍首……”
朝軍卒喝道:“拖下去。每人杖責六十。以儆效尤!”
“諾!”
早有如狼似虎的軍卒上前幾步,將張禮、姚氏夫妻按倒在地,脫掉褲子。當着百姓,揮舞起軍棍,狠狠的掄了下去,沒幾下便打的皮開肉綻,慘叫聲連天。
二十六七棍下去之後,張禮因爲年長,姚母因爲是女人,捱不住重責,暈死了過去。
“大人,犯人已經暈倒,該如何處置?”
行刑的士卒上前兩步,躬身施禮請求指示。
袁買臉色如霜,毫無喜怒哀樂之情,冷冷的道:“繼續給我打!直到打夠了數爲止,他們仗勢欺人之時,可曾有過憐憫之心?罪有應得,生死在天!”
軍卒領了命令,一聲令下,行杖責的軍士繼續揮舞軍棍打了下去,直到打夠了數方纔爲止。
張禮和姚母已經昏死過去,奄奄一息,不知死活;姚父也僅剩了一口氣,睜着眼睛呻吟,麻木的不知疼痛。各自被家人用車子載了,灰溜溜的離開了現場。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百姓們逐漸散去,袁買命侍衛收拾了桌椅,準備回府,誰知此時竟然發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
“咄”的一聲,金屬擊地的聲音響起……
衆人定睛看去,只見卻是一顆碩大的鐵球落在了街道中央,將地上的青石砸了一個隕坑,散發着一陣煙塵。
“不好,有刺客,保護刺史大人!”
平地起風雷,士卒們被嚇了一跳,紛紛擎刀在手,在袁買周遭圍成一圈,形成保護之勢,免得刺客趁亂行兇。
周倉抽出佩刀在手,指揮着幾十個兵卒把投擲鐵球的方位包圍了,“把那邊的人羣全部圍起來,刺客就在裡面!”
士卒們還沒來得及列陣,就從人羣中走出一個大漢來,朗聲說道:“不用查了,大丈夫敢作敢當,這鐵球是我砸的!”
袁買定睛看去,嘖嘖,好一個威猛的漢子,只見此人身高八尺八寸左右,比周倉高出了半頭,如同一座鐵塔!
與周倉皮膚黝黑不同的是此人的皮膚白皙,國字臉,濃眉大眼,聲音響亮如同洪鐘,雖然天寒地凍,但身上的衣服卻極其單薄,雖然是一襲長袍,卻緊緊的裹在身上,可以看得出來胸肌練得非常發達,一看就是威猛之士。
“圍起來,拿下!”
周倉厲喝一聲,指揮兵卒把這漢子圍在中間,準備抓人。
“住手,待我詢問一番!”
袁買喝退保護着自己的士卒,從人羣中走了出來。這漢子無緣無故的投擲鐵球,必有原因,看他的舉止和神色應該不是刺客。
其一,刺客要暗殺自己絕對不會用鐵球這種笨重的武器,用飛刀或者冷箭更合適,其二,就算這個刺客與衆不同,別出心裁的要用鐵球砸自己,也應該是向自己這邊拋來,而不應該扔向空曠的地方。
其三,就算刺客失手了,應該是趁着混亂逃跑纔對,而不應該跳出來主動承認,更不會像他這樣威風凜凜的站出來拍着胸脯承認是自己乾的。
綜合以上種種分析,袁買所以果斷的認定此人不是刺客,或許是一個遊俠。
從他用的兵器來看,這種行爲更像四百年前在博浪沙用大鐵錐刺殺嬴政的滄海君。自古燕趙多俠士,在這羣雄並起的年代,隱居在野的遊俠高人比比皆是。所以袁買斷定,此人極有可能是一個把“滄海君”當做偶像的遊俠。
袁買走到大漢面前,掃了他一眼,拱手做禮道:“幷州刺史袁買這廂有禮了,不知壯士高姓大名,爲何無緣無故的當街投擲鐵球?”
漢子忽然“哈哈”大笑:“某家姓祝名奧,字公道,是一個遊走江湖的浪子,在絳邑縣與賈樑道交好。他與這受害的賈氏是同族,聽說族人受到欺負,便委託我來河內查明原因,方纔知道是劣紳仗勢欺人……
我本欲殺上門去,把張家攪個雞犬不寧,誰知道張家的人卻被官差捉拿了過來,我便跟着來到街上看熱鬧。見大人處理的乾脆利索,尤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理由更是讓人捧腹大笑,便一直憋着笑意,最後實在憋不住了,不小心把鐵球投了出來。驚嚇了大人,還望使君恕罪!”
“祝公道?這是誰啊?”
袁買在心頭呢喃一聲,一時之間想不起這麼一個人來,卻又有點似曾聽聞的感覺?
畢竟三國人物實在太多,人的記憶力有限,不可能做到人盡皆知。但看這人身材魁梧,投擲出來的鐵球足足三四十斤,絕對是彪悍的大力士,說不定此人有些本事!
而且袁買對祝公道說的話並不相信,他說是因爲忍不住笑意不小心把鐵球拋了出來,純屬一派胡言。更符合邏輯的理由是這個猛士看上自己殺伐果斷的狠辣了,所以才故弄玄虛的引起自己注意,毛遂自薦罷了!
“看你投擲這麼重的鐵球如同閒庭信步,必然有一身本事,埋沒在民間,豈不可惜?我帳下正是缺人之時,不知道壯士是否願意從軍效力?”袁買面帶笑容,極力的拉攏這個猛士。
祝公道倒也豪爽,拱手道:“大人做事殺伐果斷,爲民做主,替天行道,小人甚是佩服!如果使君不嫌棄,小人願意追隨馬前鞍後,爲你效力。只是這趟來河內,乃是受了賈樑道所託,我當先回絳邑覆命,才能回來追隨使君!”
從祝公道的嘴裡三番兩次的提起“賈樑道”這個名字,頓時引起了袁買的注意,在心裡喃喃自語的嘀咕道:“賈樑道?賈樑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