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伯符襲丹徒
袁術軍那邊愁雲慘淡,一片唉聲嘆氣。
徐州軍這邊卻是歡天喜地,鑼鼓喧天。
劉封親自出城,在南門外迎接凱旋而歸的將領和士卒們。
此戰,不僅打破橋蕤部,狠狠揍了袁術的親軍本部,還讓孫家軍無功而返,可謂大獲全勝。
“老師百發百中,發無虛弦,即便是重甲之士,也無法在老師的神射下倖免於難,當真是李廣復生啊。”
劉封站在城門口,拉着太史慈的手不斷的誇獎着,在城頭上,他親眼看見太史慈幾次突前,一箭斃命對方的中級軍官,給袁術軍引起了很大的混亂。
隨後,劉封又拉住了趙雲的手:“子龍叔叔居中指揮,今日大破橋蕤,叔叔當爲首功!”
對於徐盛,劉封也讚不絕口:“文向今日指揮若定,氣定神閒,已隱隱有名將之風,日後必成大器。”
對於潘璋、周泰,劉封又是好一頓猛誇:“文珪、幼平,真乃是虎狼之士。萬軍從中,來取縱橫,斬將奪旗,如探囊取物。古之惡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諸將被劉封誇獎的很是高興,也都紛紛表示謙遜。
只有劉封知道,自己可真沒瞎吹,他今天在城牆上看的清清楚楚,下午這一仗贏是必定贏的,可能贏的這麼輕鬆,這麼摧枯拉朽,還真是因爲這幫將領們太能打了。
趙雲、太史慈、徐盛、潘璋、周泰。
對面就找不出一個能在這幾個人手底下過幾招的勇士,更別說這些人還一起上陣衝擊了。
橋蕤最後如果敢帶着中軍營反擊一波,反敗爲勝那是做夢,但說不定能激發士氣,讓己方能夠堅持到孫策軍來援,到那時候再退,無疑要好看上許多。何至於現在這般戰死一千一百餘人,全軍折損近半的慘痛模樣。
可橋蕤敢嗎?
他不敢。
就算橋蕤本人不怕死,可他也害怕如果自己真反擊了,可萬一被眼前這羣猛人給斬將奪旗了,那豈不是輸的更慘了。
如果換一個普通的將領,橋蕤就沒有這樣的顧慮了。
這就是強大斗將的客觀威脅。
這一戰可謂是劉封見過最大的戰役了,之前在莒縣擺的龍門陣不能算,那只是嚇唬蕭建,最後可沒開打。
潘璋、周泰脫下甲冑的時候,滿身都是暗紅色的,全是他們身上的汗水,以及從甲冑縫隙裡滲入進去的敵人血水。
所幸鐵甲的防護力還是相當強大的,好幾支弓箭都已經刺穿了鐵甲,卻只是在他們身上擦破了層油皮,並無大礙。
徐州軍此次大獲全勝,收穫也是極爲豐厚。
別的不說,光是近兩百套鐵扎甲,就讓劉封笑的合不攏嘴了。
有了這些鐵扎甲,潘璋的如山營又能繼續擴充了。
劉封有一個想法,也不知是否可行。
他想要將如山營一口氣擴充到一千戰兵,做到人等甲,而不是甲等人。
日後輪換起來,退後休息的士卒可以將鐵甲轉給預備隊使用,如此一來,士卒可以輪換休息,可甲冑卻能持續使用,等於憑空多出了一倍的鎧甲數量。而且鐵甲的損壞率和損壞規模都沒有皮甲大,總覺得非常合適這種戰術。
不過野戰雖然大獲全勝了,可新的問題卻又困擾了劉封。
廣陵府庫裡的財貨在開戰之前就被髮光了,全部用來犒賞了士卒們。
現在徐州軍郵打了個大勝仗,總不能不犒賞吧?
就算面對的袁術軍有些拉胯,比較弱小,但畢竟也是一個大勝仗,必須要給與合理的獎懲,才能維繫軍心士氣。
只能說幾人歡心幾人愁,劉封在這邊煩惱着該如何賞賜士卒,大江對岸的劉繇們卻是在彈冠相慶,幸災樂禍。
“當真是如此大勝?”
孫邵有些不敢置信,這可是一萬大軍,這就折損過半了?
“當真。”
劉繇不拘言笑的面容上也帶着些許喜色,衝着孫邵鄭重點頭,同時讓近侍將絹帛傳與衆人,讓他們一一觀看。
“恭喜方伯!賀喜方伯!”
孫邵、滕耽、騰胄等人看完之後,俱是大喜,隨後一起離席,衝着劉繇跪拜道喜。
劉繇也難得的露出笑容,起身上前將衆人一一扶起:“諸君皆是我之左膀右臂,你我之間,何須如此。袁術倒行逆施,肆虐地方,民心不附,軍心自然動盪。軍心不凝,何以出戰?有此慘敗乃是理所當然。”
“既如此,丹徒之危,可解矣。”
孫邵臉上滿是喜色,最近大家可都是緊張壞了。
江都可就在丹徒的對面,僅有一江之隔。
袁術三萬之衆匯聚江都,聯營數裡地,這擱誰不慌啊。
現在看着是攻打廣陵,可要來打丹徒,也就是換個方向的事情,這些日子孫邵連睡覺都睡不安穩,深怕袁術軍就打過長江來了。
現在丹徒僅有六千五百兵卒,曲阿四千五百兵卒,加一塊也才一萬一千人。
其中有兩千是自牛渚防線抽調的精銳,其他五千乃是薛禮給的三千人,笮融給的兩千人。
靠這一萬一的兵力想阻擋袁術軍,壓力還真不小。
現在好了,袁術軍遭受重創,想必撤軍在即,丹徒無憂也。
劉繇也是長鬆了口氣,雖然他也憂心徐州軍兵鋒太勁,不過現在心情大好的他也不想去爲這個煩心了。
最後,劉繇當衆宣佈:“近日諸君也都辛苦了,今晚繇當設置酒宴,款待諸君。諸君可縱情歡飲,一解連日操勞。”
“不過丹徒前線還得謹慎,在袁術撤軍之前,絕不可懈怠。”
孫邵等人盡皆笑逐顏開,齊聲應諾。
劉繇這邊心情大好,甚至置辦宴會,袁術那邊就截然不同了。
剛收到奏報的袁術,幾乎要將送來奏報的楊弘給生吞活剝了。
“飯桶!廢物!蠢貨!”
袁術大聲的咆哮着:“橋盛德打的什麼仗,就是換一頭豬來指揮,也不會幹的比他還差。八千打六千,他還有大營倚爲依託,他是怎麼打成這樣子的。”
“橋盛德浴血廝殺,聽說身被創傷十數處,是被親兵擡下來的。”
袁術狀若瘋魔,唾沫星子噴了楊弘一臉,可楊弘還是得幫橋蕤擦屁股。
橋蕤乃是九江本地的士族豪強,和楊弘是鄉黨。
楊弘等九江人士也都樂意袁術扶持橋蕤、張勳等九江本地的豪強統兵,爲此不惜大力支援錢糧。
袁術也知道九江士人們的心思,他不但不以爲忤,反而還順着這波心思故意放開兵權,從而在九江士人豪強們的手裡,榨取出更多的資源來。
袁術原來的五萬餘大軍中,孫家軍只有一萬餘人,剩下的四萬人是袁術的親軍。其中整整一半被九江本地士人所掌控,代表的武將就是橋蕤、張勳二人。
另外一半,則是掌控在以紀靈、萇奴等南陽老人的手裡。
再加上依附的孫家軍,形成了一個穩固的三角框架,可以看出袁術在端水上的水平是不弱的。
只是袁術現在也有些後悔了,自己是不是過於玩弄權術而忽略了將領的統兵之能了?
想到孫策如此能打,孫家軍的將領們也各懷絕技,可偏偏自己親領之內卻都是酒囊飯袋,袁術就忍不住頭疼起來。
他就是弄不懂,爲什麼天下有才能的人不肯爲他效力呢?
就連孫文臺的兒子也成天想要擁有塊地盤好從自己帳下獨立出去。
“伯符呢?”
袁術怒氣衝衝:“他就這麼看着橋蕤兵敗?”
楊弘沒辦法,他連自己臉上的唾沫星子都不敢擦,卻還是得給前線的橋蕤他們擦屁股。
“孫伯符他們也爲徐州城內守軍牽制,雖然不計傷亡,馳援橋盛德,卻還是晚到了一步。”
楊弘倒是沒把鍋甩給孫策,一來橋蕤和孫策關係很好,二來孫策也確實能打,在九江士人的心裡,也算個小號備胎,說不定以後會有合作,現在把關係鬧的太僵也不好。
最重要的是,輸的太慘了,這鍋也甩不乾淨啊。
“都是廢物!統統都是!”
袁術無能狂怒,那可是整整一萬大軍啊,這就報銷了近一半,剩下的六千人不經過大力補充和整頓,根本就不堪使用了。
怎麼整頓?
還不得靠錢糧財貨!
他袁術的錢糧是那麼好來的嗎?
那可是他出賣各種權力給換回來的。
不然還是士族豪強們仁慈心善,捧着大把的錢糧送給他的嗎?
“主公,孫策還有方略呈上。”
楊弘從懷中取出了孫策的奏疏,遞給袁術。
袁術劈手奪過,打開翻看了起來。
“還是想打丹徒?”
袁術冷哼道:“廣陵都打不下來,丹徒是那麼好打的嗎?”
楊弘看見袁術冷靜了下來,於是進言道:“孫伯符所言也有幾分道理,我們想不到他去打丹徒,那劉繇就更想不到了。如此來看,孫伯符此策,確實有可取之處。”
袁術沉默起來,在大殿中轉起圈子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終於下定決心:“既然伯符有此心,那就讓他們去試試。”
袁術在平復了怒氣之後,理智重歸清醒。
劉備和劉繇兩人中,前者強,後者弱,豈有棄弱者而與強者糾纏的道理。況且若是伯符真能過江,橫掃江東,全取江東六郡豈不比廣陵半個郡國來的強?
既然孫策如此自信,那就讓他去試試。
只是橋蕤部必須要撤回壽春整補,相信伯符也是應該能理解的。
很快,袁術的決定傳達到了前線。
孫策雖然對於袁術要求撤走橋蕤部而感到不滿,但他這次行動計劃中,也正好可以將橋蕤部廢物利用。
至於江都,袁術還要孫策保證即便渡江失敗,也要守住江都。
對此,孫策只覺得對方在癡人說夢。
大江上劉繇更佔上風,這次要不是對方默契放行,他們如何能這般輕鬆的往來於厲陽到江都之間的水路?
除非袁術徹底放棄過江,還要人家劉繇同意,否則雙方翻臉是必然的事情。
一旦劉繇切斷了水路,江都如何防守?
輜重如何補給?
光靠陸路,那可就是事倍功半了。
況且江都到時候留多少人駐守,以徐州軍的戰鬥力,最少得留一軍四千人以上,否則還不如不留,真要出事,連救都來不及。
因此,孫策早已經決定,放棄江都。
若是此役能成功過江站住腳,那袁術嘉獎他還來不及,如何會因爲區區一個江都而責怪他。
若是這次依舊過不得大江,被劉繇給擋下了,那他孫策也是蝨子多了不癢,隨便袁術去罵了。
得到袁術的同意之後,孫策精神大振,意氣風發的將衆人請來商談,將他的計劃托盤而出。
“我等以盛德部先導,大張旗鼓乘船離開江都,撤往厲陽。然後暗以精兵藏匿於江都。”
孫策一邊說,一邊在桌面上演示:“以劉繇之見,我等若要固守江都,最少得留一軍,四千人,我就靠此四千人,可渡長江,襲丹徒。”
“四千人偷襲丹徒?”
吳景瞪大了眼睛,連連搖頭:“太險太險。”
孫策解釋道:“舅父,四千人只是負責奪門,後續自有舅父和堂兄接應。我等前期光明正大的撤軍,麻痹劉繇,最後一波撤軍時,可在次日折返,連同厲陽增援一起直撲丹徒,最後三路合擊,共克丹徒。”
孫策這個計策險是險了點,但確實有可取之處,一條水路被他給玩出了花樣。
他顯然將部隊分成數塊,利用了劉繇認定袁術不會放棄江都的認知,造成了兵力差。
當江都撤軍至四千的時候,劉繇會認爲已經徹底安全,可恰恰是這時候,反而是孫策動手的時間。
再加上最後一批撤軍算好時間折返,那麼兵臨城下的就很那可能是上萬大軍。
丹徒並非是堅城,只要袁術軍能成功上岸,有很有希望將其攻克。
主要問題就是兩個,其一是如何在劉繇的眼皮子底下藏好兵力,這個問題已經爲孫策所解決了。
而第二個問題,就是調離了所有船隻的江都駐軍如何過江。
這個問題,孫策軍也一樣有解決的方法。
數個月前,孫策從袁術那求來自己老爹的部曲,趕到厲陽幫助自己舅父和堂兄的時候,第一次大規模渡江猛攻牛渚,就是其姑姑獻的計策。
當時孫策受困於船隻不夠大,也不夠多,無法運送攻城器械過江,爲之而苦惱發愁的時候。孫策的姑姑,也就是徐琨的母親,向他獻策說可以以蘆葦捆綁爲筏渡江。
載人者可自行划槳,載攻城器械者可捆綁與船隻之後。
孫策聞言大喜,依姑母之計行事,果然過了大江,只是可惜最終苦戰數日,依舊沒能攻下牛渚,爲樊能、張英所敗,不得已又退回了厲陽。
當時雖然計策不成,可此時卻是可以故技重施。
這便是著名的玉印換兵甲,蘆葦渡長江。
如此一來,最大的兩個難題就都解決了。
一時之間,大帳中有些安靜。
在座的諸人,除了橋蕤外,其他都是孫家自己人。而包括橋蕤在內,在場的所有人都很關心孫策的安全。
因爲大家這一番聽下來,不得不承認伯符此計相當用險,可也的確有很大的成功概率。
以四千精卒襲丹徒,還是太險了。
“伯符,不妨改變一下計劃。”
孫賁第一個開口,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江都城雖小,但藏匿一兩千人還是做得到的。我們可在江都留下六千人,其他人盡皆回去厲陽,然後給牛渚施加壓力,逼迫劉繇將抽回丹徒的兵力重新調往牛渚。如此一來,我料丹徒最多隻有兩三千人,不足爲慮。”
說到這裡,孫賁停頓了一下,有些猶疑的補充道:“只是你動手之後,兩三天內,只怕是不會有任何增援的。”
吳景有些反對:“不行,我還是覺得太過危險,伯符身負孫家重望,如何能情赴險地?”
孫賁看見吳景反對,也不爭辯,只是重新沉默了下去。
孫策沉默不語,倒不是對孫賁有意見,而是在心中權衡孫賁的改良和自己的原本到底哪個更好。
思考良久,孫策不得不承認,孫賁的建議是正確的,確實是孫賁的改良版更好,成功概率更大,而且對自己也更爲安全。
畢竟一旦失敗,在一萬人的追捕下逃過大江,和在數千人的追捕下逃跑,自然是後者更容易一些。
況且改良版,孫賁他們還要冒險過江強攻牛渚,給牛渚防線施加壓力,以促成劉繇儘早把精銳調回前線,這也是個危險的活計。
橋蕤和徐琨則看着孫策,等着他做出決定。
他們倆對孫策比較服氣,徐琨還好一些,曾經跟着孫堅南征北戰,眼光格局還大一些,而橋蕤則是乾脆的把孫策當主帥看待了。
“舅父,堂兄所言,正合吾意。”
孫策站起身,俯視在場衆人,俊美的容貌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舅父、堂兄、表兄,盛德,我意已決,不必再勸。我孫家於江東世有遺澤,江東士、民皆有歸附之意,只要我能成功渡江,佔有丹徒,必蜂擁來歸。”
孫策緩緩轉身,看着帳外,留給衆人一個深邃的背影,和一句淡淡的餘聲:“我孫家,是時候告訴江東,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