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初一什麼時候,硬是給她拾掇了兩車東西。
各色皮毛,藥材,奶製品,肉乾,還有她這些時日帶人織的羊絨毯,居然都包裹的嚴嚴實實放了進去。
小米寧可央求了封澤,留了侍衛在後邊慢慢押解馬車趕回京都,也沒有拒絕。
果然,初一緊繃的臉上終於緩和了很多。
小米心裡嘆氣,上前抱了這個已經長大成人,掃蕩了大半個草原的弟弟。
“初一,任何時候我都是你姐姐,有事需要幫忙,記得給姐姐送信。另外,收攏各部族重要,但你的安危更重要。不要總是衝殺在前,這次來的匆忙,走得也快,來不及給你準備。下次我讓人再給你捎帶一些傷藥和藥丸過來。”
“好。”
初一悶悶應了,待得小米要鬆手,他卻是又緊了手臂。
“小米…姐,任何時候受了委屈都要告訴我,天涯海角,我都帶人去接你回來。”
“好。”小米紅了眼圈,重重在他肩頭拍了兩下,“放心,我也不是讓自己受委屈的脾氣啊。”
初一想起那些欺負到老熊嶺頭上,最後都沒討了好處的人,對這點倒是認同。
一旁的封澤眼見,兩人如此依依惜別,心裡很是有些酸澀,開口卻道,“天色不早,早些趕路吧。”
小米嗔怪瞪了他一眼,太陽都沒整個露出地面呢,怎麼就天色不早了?
但再難捨的離別,終究還是要分開。
她再次拍了拍初一的肩膀,這才扶着封澤上了馬。
封澤隨後翻身而上,兩人一騎,晨光灑在身上,分外的和諧,好似兩人天生就該如此親近,如此相互依偎。
封澤同衆人擺擺手,一揮鞭子打馬跑了出去。
倒是高仁留在了後邊,扯了初一的袖子,挑釁道,“我就說你白忙一場,怎麼樣,還是我們主子厲害吧?”
初一心頭火起,一胳膊拐掉他的手,冷笑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如今的孩童模樣,不過是習了一門古怪功夫。也就小米把你當孩童疼愛,有一日她發現你骨子裡是個老怪物,看你怎麼有臉在她身邊賴着。”
果然,被揭了老底的高仁立刻跳了腳,想罵幾句的時候,初一卻是神清氣爽的回了營地。
他只能一個翻身上馬,衝去追趕大隊人馬。
晨風有些寒涼,但草原風光極美,小米不用控馬,就依靠在封澤懷裡賞景。
偶爾掃到高仁臉色黑的幾乎能浸出墨汁,就問道,“怎麼了,以後見面不容易,初一惹你生氣,你也別同他計較啊。”
高仁翻了個白眼,還是有些氣哼哼。
小米無法只能哄着,“路上趕得及,等回到京都給你做好吃的。初一留在草原,以後可是沒有多少機會見面,倒是你日日在家裡,他不知道多羨慕你呢。”
這話倒是取悅高仁,臉色終於好了起來,晃盪着頭上的沖天辮,一打馬跑去了前邊…
東征軍剷除了拜火教,勝利歸來。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幾乎沒幾日就傳遍了整個大元帝國。
特別是那些東征軍歸途所要經過的府城縣鎮,幾乎是拿出了所有豬羊雞鴨,只等着犒勞勝利之師。
東征軍雖然也有傷亡,但相對而言,實在很是輕微,又得了如此大功,人人都是喜上眉梢。
每到一個城鎮,東征軍都會安營紮在,歇息個一日半日,當地的官員和鄉紳富豪,自然要開宴慶賀。軍民魚水情,也是融洽。
東征軍將領說說大戰的兇險和精彩,聽得所有人都是熱血沸騰,恨不得親眼所見。
但也不是沒有遺憾之事,那就是身爲主帥的太子殿下一直沒有露面。
有人私下猜測,太子殿下是不是受了傷。
但眼見這些東征的將士吃喝不誤,神色裡半點兒憂色都沒有,滿滿都是對論功行賞的期望。衆人又都把這點擔心收了回去,若是太子有事,暴怒的承德帝怕是要整個東征軍陪葬,這些將士怎麼可能如此歡喜。
就這般,停停走走,一趟東征路,原本半月就該走完,卻是足足拖了二十多日。
但再長的路,總有到了盡頭的時候。
這一日,大軍紮營在離得京都三十里的驛站不遠處。
幾個將軍湊在營帳裡,都是有些發愁,有人就問蕭炎,“侯爺,太子殿下怎麼還沒趕來,是不是派人去迎一迎?若是侯爺不放心,不如讓陸公子接了這差事?”
蕭炎雖然一路上笑臉不斷,但心裡可是一直在高高懸着。太子殿下前往草原,幾乎沒人知道這行蹤。
可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路上真有什麼事,他可沒有辦法同皇帝交代啊。
難道到時候要說,是你兒子要去接你兒媳婦,同我沒關係啊。
那可真是等着腦袋落地吧!
“還是在等等吧…”
他剛說到一半,就有侍衛跑來進稟報,“將軍,殿下回來了!”
“太好了!”
衆人喜出望外,一窩蜂似得涌出去接人。封澤這會兒已經到了帳篷外,跳下馬背,即便一臉疲憊,依舊擋不住他眼裡的銳光。
“這一路辛苦你們了,可還順利?”
“託殿下的福氣,一路順利,就是惦記殿下不能如期返回。”
衆人正是說話,的了消息的陸謙也是匆匆跑了過來,眼見封澤身後沒有小米,他就有些急了。
封澤不願太多人知道小米被掠去草原,雖然親近之人都知道小米同初一隻是姐弟之情,但人言可畏,女子清名最是重要,於是他難得搶先擺擺手,末了低聲道,“小米回了小莊,平安無事。”
陸謙長長鬆了一口氣,直接開口請假。這次東征兇險重重,如今得勝而歸,一家團聚,他如何會缺席?
封澤心底也是極想同他一起出門,但身爲太子,東征主帥,這時候可是不好離開。
於是只能略帶羨慕的看了陸謙帶了老熊嶺出來的十幾個後生離了營地,歡喜回去了小莊。
小莊裡,這會兒也是聽說東征大軍到了。
但等了又等,也不見小米等人回來,就都是心急了。
除了老馮爺還坐的住,其餘人都是滿地團團轉。城裡的國公府早就建好了,陸老爹卻是一直在小莊常住。
這會兒,他搓着手滿地走,哪裡有半點兒國公的模樣啊。
“哎呀,小米是不是出事了?拜火教那些瘋子,不知道能做出什麼壞事!”
翠蘭嫂子更是攆了江大力,“你騎上馬去軍營看看!”
倒是老馮爺最沉穩,他敲了手裡的菸袋鍋,笑罵道,“都急什麼呢,小米是跟着太子殿下走的。以太子殿下對小米的看重,若是有事肯定要送信回來。如今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衆人想想也是這麼個道理,但到底等的心急。
小米就是在這樣的時候,進了小莊,不必說,惹得所有人都是歡喜的恨不得流了眼淚。
“哎呀,小米你沒事吧?你可算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陸老爹偷偷抹了眼淚,迎了閨女進屋才突然想起還有兒子在軍中,趕緊又問道,“你三哥呢,他也沒事吧?”
小米日夜兼程趕路,累的真是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但這會兒也不得不強打精神應道,“爹,放心,三哥沒事,哪裡也沒傷到。他是跟着大軍回返,我是跟着殿下從別處回來的。想必,很快三哥就回來了。”
“平安無事就好,”陸老爹一向把閨女當寶,把兒子當草的,聽得兒子沒事也就扔去了腦後。
結果,他的話音不等落地,陸謙就着後生們回來了。
衆人團聚,免不得又是一場熱鬧,翠蘭嫂子不用安排就張羅着準備飯菜去了。
倒是小米沒說幾句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看的衆人都是心疼。
說起來,老熊嶺有今日,陸家的榮華富貴,雖然也同衆人的齊心合力分不開,但多半還是落在了小米頭上。
可以說,衆人的好日子,是她一肩挑起來的。要護着父老鄉親,護着家人,還要努力做一個配的上一國太子,能夠擡頭挺胸坐上那個天下女子最尊貴的位置,她實在是付出太多。
小小的女孩子,不過十六歲的年紀,本該爲嫁妝箱子裡多添一塊料子歡喜,卻堅強的讓男子都自愧不如…
陸謙親手抱了妹妹,輕輕送去了隔壁的內室睡下…
待得小米醒來,天色都黑了,外邊堂屋裡歡聲笑語,讓她好半晌纔回了神。
到家了啊,東征結束了,草原之行歸來了。
拜火教徹底被剷除了,她的性命無憂了,母親大仇報了,以後剩下的就都是安寧又幸福的日子了吧…
她悄悄翹起了脣角,真好…
同樣的時刻,大元皇宮裡,也是宮燈高懸,照的整個皇城都亮如白晝。若是平日,還不會如此,但今日可是個喜慶日子。耳朵尖的都聽到,養性閣裡,病在牀榻上的皇上笑聲有多爽朗。
這樣的時候,皇宮上下如何會不歡喜。別說多點幾盞宮燈,就是御膳房裡都忙得腳打後腦勺了。
難得,皇上和太子殿下都是歡喜,那位未來的皇后娘娘又沒送吃食進來,正是御廚們難得的展現今日苦練成果的時候啊。
多年大仇得報,承德帝難得的臉上現了紅潤之色,依靠在明黃色鏽九龍的靠枕上,拉着兒子的手,道,“皇兒果然一戰就剷除了拜火教,爲你母后和東海冤死百姓報仇雪恨。若是你母后在天有靈,必定歡喜。待得將來,朕與她團聚,定然同她好好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