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小米留的一個小心思,畢竟土豆粉這東西實在沒有什麼技術含量,聰明人若是有心仿製,用不了多久就會琢磨明白。
而且知道了粉坊結構,更是能立刻猜的八九不離十,所以晚一天曝光,陸家就能獨佔一天財路。
二十幾畝地的土豆,收穫起來足有山那麼大一堆,但是做成粉條,供給整個北安州,甚至整個大元就多有不足了。
陸家的粉坊也沒有建的太大,暫時看來夠用就好。明年擴大土豆種植,再擴大生產也不遲。
小米瞧着嶄新的木器和各色擺設,一時技癢,就挽了袖子要做第一批粉條。
“誰來幫我一下,咱們試試,興許晚上就有粉條吃了。”
“我來!”
門外聞聲進來一人,正是青衣罩身的馮簡,門外的陽光晃得他頭上同色玉簪幽光一閃,他的身後是笑眯眯的老楊。
衆人都是下意識躬身行禮,只有小米笑嘻嘻嚷道,“馮大哥,你不是正在忙?還以爲你不能下來呢,趕緊幫我一下,晚上吃小雞蘑菇燉粉條,螞蟻上樹,寬粉炒肉!”
“好,”馮簡同衆人點點頭,拎了籃子就要去地窖裡取土豆。
最後進來的程子恆和劉不器趕緊搶了籃子,笑嘻嘻道,“晚上有好吃食,我們也出把力啊。”
衆人都是笑起來,村人引了兩人去地窖取土豆。
馬師傅人老成精,自然不會等着陸家攆人,藉口去看徒弟打窗扇出去了。
很快,土豆就拎回來了。陸老三幫着洗去泥土,小磨盤也刷去了浮土,小土豆直接塞進磨盤眼兒,大土豆就切成兩半,很快就有土豆漿流進了木桶裡。
第一次試驗,小米也不準備做太多,一籃土豆只得了搬桶土豆漿,緊接着倒進掉在半空的細棉布包裹裡過濾掉渣滓,漿水直接落盡大缸沉澱,待得舀出上邊的清水,缸底就刮出半盆白色的純澱粉。
小米舀了一瓢扔進小鍋里加水熬煮,變成漿糊後,直接又把剩餘的生粉參合進去,揉得均勻。
作坊裡最大的一口鐵鍋裡,已經燒得沸騰,水花翻飛,一隻三腳架子架在大鍋上方,架子中間是一隻淺口木勺子,勺子底下有很多筷子粗細的孔洞。
小米舀了一勺子揉好又稀薄適當的粉面子投進去,然後就伸手拍打勺子,那粉面子就變成了細細的粉條落了下去,直接進了大鍋被瞬間燙了個三分熟,隨着翻滾的水花飄上來。
小米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子,有些心急,“是我力氣太小了嗎,怎麼不成條呢,應該是不斷頭的粉條啊?”
馮簡掏出懷裡的帕子遞給她,末了同她換了地方,說道,“我來試試。”
他本就聰慧,又悟透了小米的用意,大手按上粉面子的時候,用力均勻,果然漏下去的粉條就又長又勻稱,落盡鍋裡如同連綿不絕的雨絲一般。
“呀,太好了,馮大哥,就是這樣的。”
小米喜的拍手,末了趕緊撿起一邊的長筷子把鍋裡三分熟的粉條往緊挨着那口冷水鍋裡挑。
粉條進了冷水,立刻變得硬了很多,小米喊了陸老三接替自己,然後又冷水鍋撈了粉條,麻利的把粉條纏成線錠子一般,最後成型就捅上竹竿送到外邊陽光最好,風最烈的地方去幹燥定型。
一籃子土豆,最後得了一掛細粉條,半掛寬粉,懸掛在外邊實在算不得多,但卻惹得所有人忙碌之餘都要擡頭看一眼。
一來這東西實在新奇,二來小米出手,哪一次不是財源滾滾。衆人望着不起眼的粉條,恨不得都是金光閃閃一般…
許是知道被寄予厚望,秋風賣力的吹着,秋陽痛快的曬着,大半日功夫過去,天色暗下來時候,八分乾的粉條就被摘了下來。
小米直接分了一半細粉,送去了草棚,告訴整治飯菜的小媳婦兒們,直接洗乾淨扔到燉菜鍋裡,熟了就可以吃,小心別沉底糊鍋就成。
小媳婦兒受寵若驚,捧着粉條,好似捧着什麼稀世珍寶,惹得小米笑道,“嫂子,不必這樣小心,以後啊,如今剛開始漏粉,瞧着是新奇,以後吃多了,大夥兒怕是都有見到粉條就跑的時候。”
“那可不能,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可能那般嫌棄?”
小媳婦兒們不相信,到底分了兩個人對待家裡好不容易得到的胖兒子一般,小心翼翼洗乾淨,扔進了大鍋。
大鍋裡的白菜燉豆腐,正是半熟,下了粉條正好湊一鍋。
小米笑嘻嘻出去匯合了馮簡等人,一起上山回了家。
陸老爹餓的不成,好不容易離開他的書堆,出門找吃的,結果見得閨女回來,就放了心,掉頭回去了。
衆人洗漱,換了乾淨衣衫坐在院子裡喝茶,嗅着竈間裡隱約透出的香氣,還有偶爾門口閃動的小小身影,都是覺得分外滿足又期待。
小娥不知今日怎麼,今日難得也進了竈間幫忙。小米雖然疑惑,但不好攆人就安排她燒火,這可是最簡單最安全的活計,也算是保護了家裡的碗盤免於粉身碎骨的下場。
院子裡,劉不器用胳膊肘拐了拐陸老三,笑嘻嘻道,“德敬,你吃了這麼多年的好吃的,怎麼還是這個樣子,若是我怕是早就同子恆一般模樣了。”
“我什麼模樣?”無辜成了壞榜樣的程子恆聽得這話自然不贊同,開口反駁道,“心寬體胖,我胸有溝壑,自有廣闊天地。”
陸老三想起母親去世之前,小妹嬌氣又刁蠻的模樣,倒是莫名感謝那場兇險的高熱,否則小妹也不會一夜長大般,撐起了陸家,爲書癡父親和三個不成器的哥哥撐起一座溫暖又滿是香氣的小院。
即便走遍大元,遠赴天涯海角,也會念着這樣的家…
“開飯了,安桌子啊!”
小米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陸老三的思緒,也徹底喚醒了整個安靜的院子。
高仁第一個跳起來竄進了屋子,初一隨後,狗子回來幾日,自覺熟悉了,也是笑嘻嘻跟進去。
待得馮簡幾個進屋時候,桌椅已經都安好了。
陸老爹揉着眼睛從東屋出來坐了主位,衆人這才依次坐好。
江大娘力氣大,一隻大大的托盤就端了四樣菜進來。
菜色都是放在暗紅色的小陶盆,一盆子小雞蘑菇燉粉條,一盆子螞蟻上樹,一盆寬粉炒肉片,一盆子蝦仁蒸粉條。
小米隨後又送來一盆蘿蔔粉條湯,外加一大碗涼拌菜。
六個菜,不多,但是量大,每樣裡都有粉條,不重樣兒。
陸老爹挑了一筷子,就招呼衆人道,“辛苦一日了,趕緊嚐嚐這新吃食吧。”
衆人就等這句話呢,哪裡還會客氣,都是伸了筷子奔着看中的菜盆子下手。
“咦,這粉條很是軟糯啊,老人家吃着應該不錯。”
“不,我覺得滑溜溜的,很好吃啊!”
“天山落雨凍成銀絲,也不過如此了。”
衆人邊說邊吃,都是讚不絕口,只有馮簡瞧着小米沒有在座,就問門邊站着的江大娘,“小米呢?”
“還有一道菜,小米倒了足足半鍋油,看着就心疼,我躲躲懶兒。”
江大娘這些時日跟着小米一起,倒是沾染了些活泛氣兒,說話也有趣很多。
衆人都是笑,又忍不住望向門口,就在高仁忍不住要竄去竈間探看的時候,小米終於端着大盤菜遠遠走來了。
她尚且沒有進門,衆人就嗅得濃烈的酸香,但瞧着盤子裡大片金黃的物事,也不見酸菜,就更是疑惑了。
小米放下菜盤子,第一個給陸老爹夾了一塊,轉而又麻利的搶了一塊給馮簡,末了才招呼道,“大家嚐嚐,這是我裹了溼澱粉炸出來的鍋包肉,趁熱吃菜酥脆。”
程子恆和劉不器掃了一眼馮簡碗裡的肉片,心裡更酸,明明都是客人,怎麼就不同對待。
但他們可是不敢耽誤,高仁的筷子已經眨眼間夾走了兩塊肉片。
幾乎有小兒巴掌大小的肉片切得薄厚適中,穿了酥脆的外衣,沾染了酸甜香氣,咬一口下去,酸甜,酥脆,鮮香,一起在舌尖爆開,新奇的感覺,讓衆人半晌沒有說話,待得醒過神來,筷子卻是瘋狂往盤子裡伸去…
一頓飯酒足飯飽,飯桌撤去,衆人捧了茶碗半晌都沒喝一口,實在肚裡太飽了,空不出裝茶水的位置啊。
別人還罷了,小米平日常有新奇之物琢磨出來,已經從習慣到麻木,如今成了理所當然。若是小米哪日循規蹈矩,一點兒沒有什麼獨特之處,衆人反倒會詫異。
但是劉不器和程子恆兩人卻是一次來陸家,先前跟着陸謙吃吃喝喝,見得壇肉啊,各色肉醬啊,輕薄暖和的披風啊,會給硯臺加熱的小爐子啊,雖然都覺得新奇,可也不過認爲陸家四姑娘是個聰慧過人的。
但今日親口嚐到粉條,甚至親手參與了粉坊建設,兩人可是真切體會到了陸家四姑娘的不同。
他們兩家也算有些根基,自然少不得這些作坊鋪子一類的財源,他們偶爾也去逛幾圈兒,算是接觸一下實務,免得變成五穀不分的傻子。
可是那些作坊鋪子也都是染布坊或者布莊,糧鋪一類,小米這般隨手畫幾張圖紙,就起來一座作坊,隨便撿筐土豆就做出一種大元從未有過的吃食,簡直是一本萬利的滾滾財源路。
最重要的是,這等大事,居然讓他們這兩個外人蔘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