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自然應是,紛紛幫忙卸了行禮,簇擁着歸來的親人往山上去了。
小米同老爹直接進了生福居,紅梅很是勤快麻利,把院落裡外打掃照料的很好。
這會兒主子回來,燒了地龍和大炕,再提了一壺熱水泡茶,不一會兒,陸家幾口就團團圍坐在暖和屋裡說話了。
陸老二皮糙肉厚,跑了一趟南邊,來回一個月,不但沒瘦,反倒越發顯得壯實了。
倒是陸老大和月仙夫妻倆明顯瘦了很多,而且神色裡帶了濃濃的疲倦,還夾雜了幾分沮喪。
沮喪?
小米心頭一跳,突然覺得辦作坊的事,許是有些不順利。
果然,陸老大開口就認錯,“爹,小米,南邊的作坊我做主停了,年後怕是去不了了。家裡的買賣,我沒打理好,都是我的錯。”
“不,不怪夫君,我也有錯。是我太計較了…”
不等陸老大說完,陳月仙也搶着認錯,倒是聽得衆人更納悶了。
“什麼你們的錯,我可看清楚了。劉家的管事不錯,就是程家那小子搞的鬼,他們十八家酒樓,居然能吃下所有的貨,簡直玩笑一樣。就是囤貨轉手賣高價呢!”
陸老二脾氣暴,一巴掌拍了桌子,大罵出聲,“程老二瞧着還不錯,怎麼就有這麼個大哥,真是缺德的生兒子沒屁眼兒!”
“閉嘴!”陸老爹聽不得兒子說話這般粗魯,更何況還有閨女和兒媳在場,他皺眉呵斥了一句,末了攆人,“這裡有你大哥大嫂說話就成了,你上山去吧。”
“知道了,正好我也餓了。小米,家裡可留吃的了!”
陸老二也不耐煩說這些瑣事,眼見老爹惱怒就轉向妹子要吃食。
小米趕緊道,“我不知道你們回來,沒準備那麼多飯菜。不過這幾日包了凍餃子,你讓青花青玉多煮些,送兩盤下來給大哥大嫂也墊墊肚子。”
“好。”
陸老二起身,開門就跑掉了。再不走,倒是怕陸老爹惱的厲害罰他抄書,這可是比扛着石頭跑山更讓他痛苦。
小米搖頭,起身關嚴門扇,回身時候見屋子裡只有自家幾口人。這才問道,“大哥,你仔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畢竟這作坊是同三哥的兩個同窗友人家裡合作,萬一處置不好,怕是影響到三哥那裡。”
陸老大聽了,神色更是愧疚,他想說但又嘴巴笨拙,一時不知從哪裡開口。
倒是陳月仙把這事攬了過去,“還是我說吧,你大哥多半在作坊忙碌,賬目的事都是我在經手。”
“好,讓大嫂挨累了。”
“說起來,當初剛到泉州的時候,什麼事情都很順利。劉家出了地皮,又買了奴僕簽訂死契,一共建了三個作坊。地蛋便宜又容易收購,那些奴僕給些好伙食又發工錢,做活兒也下死力不偷懶。很快就出了貨,比家裡這邊可是多太多了。
程家酒樓多,開始按照家裡帶去的那些菜方,推出新菜,帶着別的酒樓都開始瘋狂買貨。不過半月,別的府城就開始有人找來,銀錢流水一樣收回來。我跟你大哥都歡喜壞了,家裡帶去的這些鄉親,分在三個作坊禮做管事,也無人惹事,都一心要好好做活兒,衣錦還鄉。
但是好景不長,一個月後,我進城去採買日用之物,聽路人閒話兒說,幾個府城都急缺粉條和生粉,價格已經是二兩銀子一斤了。明明作坊每日都出貨,一兩一斤的價格從來沒變啊。我就懷疑是程傢俬下囤貨提高了價格,我跟你大哥商量找人查查看,結果不等我們動手,劉家人就尋我們說話,話裡話外提起,好似有人要收買做工的奴僕。
這些奴僕都是作坊裡的熟手了,不必說對做粉條和生粉的法子極熟悉,買回去幾乎立刻就能再建一個作坊。我跟你大哥仔細問了好久,劉家人才說了實話,說買方是程家大公子身邊的管事。
三家合夥,咱家出秘法,劉家出地皮和人手,程家出渠道售賣。出了這樣的事,又在人家地盤上,對咱家太過不利。我跟你大哥商量了一下,都覺得這作坊怕是做不長。於是就讓大夥兒開始日夜輪換,拼命做工,兩個月裡出了三萬斤粉條,兩萬斤生粉。
二弟過去的時候,剛剛忙完。程家知道我們要拆夥回家,程大少爺還藉口銷路不好,趁機壓價,只給五錢一斤,要把說有的粉條和生粉獨吞。我做主要二弟去尋了買家,劉家的兩成紅利折了貨,咱們家的貨直接賣掉了。
至於程家的紅利,他們最後一筆貨款沒有入賬,正好夠兩成紅利。”
陳月仙說的口乾,喝了半杯茶水,這才接過碧荷遞來的包裹,遞給小米,“小妹,這是所有賬冊,花銷日用都列明瞭,咱家一共獲利不到三萬兩,我都換了大元通兌的銀票收在這包裹裡了。我和你大哥實在愧對家裡,好好的買賣,最後成了這個樣子。”
“不,月仙不怪你,都是我沒…”
陸老大還要搶着認錯,被小米趕緊攔了下來。再等下去,這夫妻倆又要進入循環認錯模式了。
“大哥,大嫂,做生意從來就有賠有賺,這都在意料之中。再說,作坊這生意不出家門,都是咱們自己人當然是容易保密,在南邊人生地不熟,發生這些事都是必然。大哥大嫂能在那等情形下給家裡帶回這麼多銀錢,實在是辛苦了。”
小米看也不看那包裹,又扭頭望向皺眉的陸老爹,“爹,南邊作坊全賴大哥大嫂勞心勞力,纔給家裡賺回這麼多銀錢。不如分出三千兩給大哥大嫂壓箱底,剩下的再歸入公賬,如何?”
陸老爹一向不管家裡事,這時候自然不會參合,擺手道,“你大哥大嫂確實辛苦了,怎麼分銀錢,你看着安排,不必問我。倒是你三哥那裡,你想想怎麼去信說明。我瞧着程家小子和劉家小子都不錯,別因爲這等銅臭之事髒了同窗情義。”
小米聽得哭笑不得,老爹到底還脫不了酸秀才的清高的本性,要知道沒有這銅臭之物,哪來的筆墨紙硯,哪來的古籍字畫啊。
但這時候可不能同老爹理論,她趕緊應聲,“好,爹放心,有我安排呢。”
“那我回山上了,你也早些回去。老大明早記得進城去給你岳丈岳母見禮,這兩月他們也是惦記你們。”
“是,爹。”
陸老大起身送了老爹,留下陳月仙顯見臉上就露了喜色。
南下建作坊這事草草收場,她本來還以爲會得公公和小姑的埋怨,沒想到,公公和小姑一個字都沒責怪,反倒開口就給了他們的小家三千兩銀子做家底兒,這在別人家簡直是不可能的。
畢竟陸家三子一女,如今才成親一子,家中一切收益進項都是公產。
如今不但分了他們如此鉅額辛苦費,公爹還准許明日回孃家,這是何等的體貼明理啊。
“嫂子,今晚早點睡,什麼都不用多想,明日穿了新衣回去給大伯大娘見禮,也讓他們放心啊。”
小米拉了嫂子的手,玩笑道,“你這院子的事,都是紅梅在打理,有事你儘管喊她,我可要回去數銀子了。”
陳月仙聰慧,怎麼聽不出小姑再表明沒有插手自己這院子的家務,於是投桃報李,笑道,“我原本還在南邊張羅了一些好衣料和小玩意兒,想着你幫我照管院子辛苦,送你做謝禮。如今這麼說,那我就省了好東西了。”
“哎呀,嫂子可不能這麼說啊,我很辛苦,特別辛苦!”
小米抱了嫂子的手臂搖晃,惹得陳月仙趕緊扶了頭上的髮釵,求饒道,“好,好,知道你辛苦,一會兒就讓紅梅把東西給你送去。”
小米這才得意洋洋罷手,末了笑嘻嘻抱了包裹出門了。
陸老大正好從院外折回來,見妹妹一人不放心,還要送妹妹上山的時候,初一卻從門房走了出來,一聲不響替小米接了包裹,跟在了他身後。
陸老大放了心,扭頭回屋見媳婦兒抱了茶碗出神,就擔心問道,“月仙,可是小妹說什麼了?”
陳月仙回神兒,趕緊笑道,“沒有,小妹同我親近着呢。我就是想啊…能嫁進陸家來真好!咱爹明理,二弟三弟也從來不挑揀我的不是,小妹更是同我親妹子一般,我啊,這是掉進福坑了。。。”
說罷,她又瞟了自家夫君一眼,剩下的半截話已經不用再說。
陸老大聽得臉紅,乾咳兩聲就喊了門口偷笑的紅梅和碧荷,“趕緊擺飯桌兒吧,路上都餓壞了。”
紅梅立刻笑嘻嘻走了進來,手裡托盤上是熱騰騰的餃子。
“姑娘昨日剛帶人包的凍餃子,不想今日小姐和姑爺就回來了,倒是趕得巧。”
“好,趕緊嚐嚐妹子的手藝。出門在外,別的不想,就想妹子做的吃食呢。”
陳月仙同陸老大說着話兒就動了筷子,偶爾問問紅梅家裡的雜事,倒也其樂融融。
但山上的小米,重新回了閨房,對着油燈和紙墨筆硯卻是犯了愁。
陸程劉三家合作建作坊,原本是好事,畢竟陸謙同程子恆和劉不器當真是交好,開春後一同大考,說不定以後一起做官,互相有個臂膀依靠,守望互助,這可是用銀子也買不來的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