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澤眼裡閃過一抹亮色,望向比之在京都曬黑很多的心愛姑娘,心頭突然就多了一份踏實。
無論在艱難,總有人陪着他一起,這種感覺真好。
心情好了,自然胃口大開,空了兩日的肚腸終於被填滿了。
小米看得歡喜,暗暗給自己的機智點了個贊。
愛上一個人,這個人就等於坐在了你的心頭,掌控了你的心脈。他歡喜,她的天空就是燦爛的。他不歡喜,她的世界就是陰雨連綿。
如今找對了癥結,對症下藥,自然就雨過天晴了。
不過,她方纔也不是爲了安慰封澤的細言,這番南北互通有無,沒有壞處,只有益處,待得東征結束,她當真打算試一試,否則就辜負她財迷的這個稱號了。
就是北地沒有市場,也沒關係,不是還有草原嗎?
草原人民最缺的就是鹽,別的賣不動,運了鹹魚過去絕對能賣瘋了,又得了鹽,又吃了魚,一舉兩得。
她這裡想的美滋滋,封澤吃的歡喜,看在別人眼裡就有些過於甜暖了。
藍天沁習慣性的擡腳就要插進兩人中間,不想起身時候卻被鐵無雙踩了裙角,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倒,被鐵無雙一伸手抱了個結結實實。
她眨巴了兩下眼睛,好似被突然佔據了整個視線的邪魅俊顏驚的厲害,好半晌才惱的跳起來。
“你做什麼踩我裙角?”
“啊,郡主息怒,本侯也是無心。”
鐵無雙攤攤手,很有幾分無賴氣質。這哪裡是無心,分明是有意!
藍天沁擡手就打了過去,鐵無雙閃身一躲,引着她就去了帳篷外。
兩個人,你來我往,誰也不曾留手,居然打了個勢均力敵。
這很是出乎鐵無雙的意料,畢竟他是自小軍陣上殺出來的,不說天下無敵手,起碼也是少手敵手。藍天沁作爲一個頂着東海侯嫡女身份的藍玉國公主,還有這般實力,實在是讓人佩服。
想必公主的日子,比外人想象的有很大不同…
有兵卒吃了晚飯,又不當值,眼見兩人打的熱鬧,就笑嘻嘻圍過來,有個自家侯爺助威的,有給美女站腳叫好的,一時間很有幾分校場的熱鬧。
有將官見了,瞄了一眼沒有任何動靜的大帳,也就抱了肩膀看熱鬧了。
人生地不熟,戰事不知如何,這般鬧一鬧倒也不錯。蔑視敵人的存在,也算一種另類的安定軍心。
小米在大帳篷裡,聽得外邊叮叮噹噹,就一邊給封澤和陸謙添魚湯,一邊擔心道,“這倆人不會打成仇吧?”
“不會。”封澤扔下兩個字,半點兒沒有勸架的意思,好似一切都沒有他手裡那碗碧骨魚湯重要。
至於陸謙,皺了眉頭從頭吃到尾,完全神遊在外,這會突然扔出一句,“殿下,若是小米說的那般,鹹魚等同食鹽,收稅不能低,而且定價要高於鹽價。否則鹽政要調整…”
“正是,”封澤放了碗,神色裡滿滿都是贊同,兩人很開就討論的熱火朝天。
高仁許是吃的飽了,手裡的筷子挑了魚丸拋的高高,然後一擡頭用嘴巴接了,半吃半玩,很是自在。
只有小米,端了飯碗吃幾口,跑去大帳篷門口看幾眼。
好在,藍天沁和鐵無雙也沒打多久。吵鬧過了,居然進了帳篷,一人又添了一碗飯…
這般,安營紮寨了一晚,第二日中軍大帳裡下了命令,羣裡清除拜火教根基。
但凡是拜火教教衆,一律下獄關押。但凡同拜火教有關聯,自封門戶,不許走動,但凡違反,殺無赦。
這命令一出,整個東海郡都震動了。
拜火教盤踞逍遙島多年,逍遙島離得東海郡不過百里,遙遙隔海相望。平日島民過來採買,或者走動,簡直同自家後院一般。
東海郡不但受了拜火教的欺壓蹂躪,也有很多人爲了各種目的同拜火教有牽連。
如今這般挖開根基,幾乎是小半人都慌了。
有人開始聚在一起,意圖請願。
有人則偷偷帶了細軟,打算逃跑。
法不責衆,這四個字,成了所有人的擋箭牌和自我安慰,但偏偏這一次不好用了。
無數兵卒,幾乎挨家挨戶把所有人都過濾了一遍,五戶鄰居聯保,有一戶出問題,所有人都下獄。
同拜火教有仇恨的,這麼多年被欺壓的,自然歡喜看到這樣,這些人就成了大軍的眼線。
而得了拜火教好處的,眼見遊行被打散,鬧事的被抓下獄,就徹底沒了抵抗的心思。
於是,暗夜裡無數小船逃離東海郡的海岸,駛向了拜火教的逍遙島。
封澤沒有進城,只在中軍大帳裡理事,一樁樁一件件稟報上來,他的神色裡卻是不見半點兒焦慮。
拜火教橫行多年,不用雷霆手段,根本不好清楚。
如此雖然難免留下惡名,但卻是最迅速的手段。
就如同貓抓老鼠,老鼠四處逃竄,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他們趕向一處。
然後只要把這處地方解決了,也就徹底省心了。
當然,解決是肯定不好解決,但好過兵力分散,拳頭總要握在一處纔有力氣。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這兩日營地的伙伕們也是入鄉隨俗,架起大鍋燒起了魚湯。
雖然不如小米做小竈那般處置精細,但海里的魚大,刺少,添些酒一起下鍋,去了腥氣,吃起來也挺痛快。特別是加上一些幹辣椒粉,喝一碗辣魚湯,出一身透汗,一日的辛勞好似就散了。
小米今晚做的是魚片粥,本地一種海魚肉質極鮮嫩,切成薄片放在碗底,澆上熱燙的白粥,撒一點碧綠的蔥花,簡直人間至上美味。
如此美食當前,就連一日照三頓鬧騰的藍天沁和鐵無雙都安靜很多。
小米白日裡閒着無事,做了一份策劃書,大體把先前同封澤說過的那些東海復興寫樂個完整的構想。
結果陸謙拿到,看過一遍,就列出了很多需要收重稅的貨物,氣得小米很是後悔。
不論是北地,還是初一的草原,都算不得富庶,價格太貴了,怕是沒人買。但不這般,大元的鹽政肯定要受衝擊。
這實在有些矛盾,她忍不住就道,“三哥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初一那裡窮的就剩下牛羊了,你還惦記收這麼重的稅。”
陸謙卻是不肯服軟,半開玩笑同封澤請求道,“殿下,不如讓我到東海郡來做個縣令,一來小米這些設想要有人監督嘗試,二來,誰要徇私,我也好分辨。”
小米氣得瞪眼睛,惹得衆人都是笑起來。
許是這兩日,小米唸叨初一念叨的太多次,初一居然真的來了。
營寨之外的大路上,踩着漫天的夕陽,遠遠跑來一隊人馬。
瞧着不過百十人,但馬蹄隆隆,很有幾分聲勢。
早有首營的兵卒聚集了百十人,同樣迎了上去。
待得離得近了,衆人才看清楚,來人居然在這般炎熱的東海地界,依舊穿着皮襖,只不過半邊膀子明晃晃露在外邊,彰顯着他們也是人,同樣怕熱的事實。頭上的長髮結辮盤在頭頂,高鼻樑,神輪廓,暗色的皮膚,任誰也不會錯認的…草原人!
一衆兵卒們立刻就拉開了手裡的弓箭,遠遠高喊,“來人是誰,通稟來意!”
草原人的馬隊,當先一人很是彪悍的模樣,一擡手就止了身後騎手的腳步。
他摘下頭上的斗笠,深邃的大眼環視一圈兒,最終定在遠處的大營,喜色幾乎要滿溢出來。
“前邊可是大元太子殿下所屬東征軍?”
他聲音渾厚,算不得如何高亢,卻偏偏讓對面大元兵卒都聽了清楚。
“正是,你們是什麼人?”
“太好了,”來人一把扔了手裡的斗笠,高聲道,“快去通稟,告訴小米,就說初一來了!”
“小米?初一?”
兵卒們皺了眉頭,小米這個閨名平日只有親近的家人和村裡人才知道,軍營裡衆人多半還是喚她一聲郡主或者陸姑娘。如今突然被喊出來,怎麼會不發懵?
但初一卻是等不得了,一鞭子甩下去,就往營地裡衝。
兵卒們沒有辦法,帶頭的小校尉喊了兩人回去報信,其餘就迎了上去,倒也沒下殺手,實在是攔阻爲主。
但他們卻是低估了這些草原人的本事,幾乎是一動手,不是這個被震的掉了馬刀,那個被踢下了馬。
有吃虧,自然就有佔便宜,也有不平。
於是,火氣就這麼打出來了。
兩方似乎忘了,一個是來客,一個是主人,你來我往,打的是熱火朝天。雖然沒有流血傷人,但鼻青臉腫可是太多了。
待得拾掇碗筷的小米聽得消息,歡喜的直接衝出大營,遠處已經混戰成一團了。
她驚得厲害,雙手攏了嘴巴就喊道,“初一,別打了,快回家吃飯!”
當初,初一還在老熊嶺的時候,高仁半淘氣半存心教他習武,經常惹得他漫山遍野的追打。很多時候,小米就這般站在門口高喊,於是再大的火氣,再遠的距離,兩人也是立刻放下一切,飛一般跑回去。
這會兒,小米心急,一時習慣使然,就又喊了起來。
遠處的戰團,因爲小米的喊聲停了那麼一瞬。
下一秒,就是一聲痛呼,然後一匹快馬飛奔而出,風一樣跑過來,眨眼間就把小米撈了起來。
小米被騎士緊緊抱在懷裡,很有些發懵,口鼻裡充斥着滿滿的腥羶味道,讓她有些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