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她洗了澡, 換了一身草原女子的斜襟衣袍,所有頭髮也簡單編了辮子出來,初一和高仁還在打個沒完沒了。
高仁這次是真生氣了,手下留情極少,而初一是主場,無數草原子民在替他助威,也是越戰越勇。
兩人你來我往,都吃了虧,也佔了便宜,高仁臉上捱了一拳頭,初一的左腿好像也不利索。
小米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喊了達布要米糧,食材,打算做點兒吃的,祭奠自己委屈了一路的胃腸。
達布好似早有準備,在小米住的帳篷後邊,還有一個小帳篷,裡面放了木頭案板,角落裡居然還搭了一個土竈,竈臺上安了一口小鐵鍋,土竈外側伸出一根鐵皮煙筒,直接順道了帳篷外。
不必說,這也是在老熊嶺學到的手藝。
案板上擺了罈罈罐罐,大罈子裡有粳米和細面,小罐子裡就是各種調料。
當然青菜是沒有的,但牛羊肉卻是太方便了,直接喊個人吩咐下去,不過片刻功夫,新鮮的,甚至還溫熱的羊腿就送來了…
小米和了面,羊肉直接扔進鍋裡清燉,待得肉爛湯濃的時候,加點兒鹽,還有擀好煮熟的麪條。帳篷四周早些野韭菜花,搗爛做醬。
一口熱湯,一口麪條,一條羊肉沾韭菜花兒醬,一路的疲憊就都被輕易安撫了。
幾乎是她剛吃上一兩口,帳篷外就旋風似得衝進來兩個人。
高仁衣衫都扯破了,頭髮也散了,野孩子一樣。
初一更是好不到哪裡去,臉上到底被高仁添了兩塊青紫,遠遠望去好似某個極珍貴的國寶動物。
兩人搶了飯碗,挑了麪條又去搶羊肉,幾乎要把盆碗都打飯。
小米重重敲了兩下碗沿兒,這兩人才算消停下來。
待得吃飽喝足,三人坐在帳篷間隙的陰涼處吹風,初一同高仁都是捧着溜圓的肚子不肯說話。
倒是小米尋了紙筆,開始寫寫畫畫,一副忙碌的樣子。
初一好奇,就湊過去問道,“小米,你這是寫什麼?”
“發展計劃?”
初一聽不懂,就道,“什麼東西?”
小米皺着眉頭又添了一筆,才解釋道,“就是草原以後的治理和發展計劃,我不是說你要打多少地盤,兼併多少部族。這個和我沒關係,打打殺殺我也沒興趣。我是替你在考慮以後怎麼養活這麼多人,怎麼發家致富,怎麼能把日子過得更好。”
初一挑眉,很是有些不以爲然。
“草原人以草原爲生,多養牛羊就是了…”
小米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拍在他頭上,“那我們大元人以土地爲生,多種地是不是就什麼事都解決了?”
初一不服氣,高仁卻是來了一句,“小米別管他,他如今是草原王,能耐着呢,牛羊身上也長鹽巴,長茶葉,牛羊能換回金山銀山!”
初一被堵了嘴, 冷哼了一聲也沒在說話。
小米停了筆,把單子遞給初一,“明日開始,撥一些可靠的人手給我,最好是女子,馬上就開始動手琢磨這些東西。若是真成了,以後用這些東西同大元交易換茶葉和食鹽就容易了。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大元也需要,算是互利互惠。過不了幾年,草原的日子好過了,說不定不用你帶人去攻打,別的部族就都投靠過來了。”
“真的?”
初一這半年,手執馬刀打天下,若是讓他選擇,他更願意相信鐵血的震懾力,而不是這種懷柔手段。但小米無所不能,也給他印象太過深刻,一時間有些遲疑。
小米卻是不管他,起身拍去衣裙上沾染的草屑,笑道,“成不成,暫時還不知道,先琢磨着,當打發時間好了。”
“爲什麼這麼急,可以慢慢來!”
初一到底嚷了一句,風裡卻傳阿里小米的回答,“因爲封大哥馬上就會來接我,不早些動手,到時候我走了,怕你們琢磨不明白啊。”
初一立時黑了臉,惹得高仁哈哈大笑,“好,好,就該這個樣子。你以爲你把小米搶到這裡來,就什麼都不用怕了。你等着吧,我家主子過來,有你好瞧的。”
“那也要他當真趕來再說,你以爲拜火教是好對付的!”
初一心裡不舒坦,但要說詛咒封澤等人全都慘死在逍遙島,又實在太過惡毒,只能恨恨走掉了。
一路疲憊,小米第二日清晨在堆滿毛皮的牀上醒來,腰痠背疼的好似全身要散架了,但她依舊咬牙爬了起來。
高仁藉口不放心小米安危,睡在了帳篷角落,聽得小米動靜,就衝着帳篷外喊了一聲,“都是死人啊,主子醒了,還不進來伺候。”
帳篷門簾應聲被掀開了,走進來兩個神色很是忐忑的女子,年紀不過是二十多歲。雖然臉上同樣有這高原紅,眉眼卻依舊看的出是大元女子。
小米有些意外,趁着洗漱的功夫同她們說了兩句,才知道是自小被商隊帶來賣給部落,最後流落到初一這裡的。
小米稍稍放了心,雖然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做全天下的救世主,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如今也是初一的階下囚。但萬一聽說兩個女子是初一劫掠大元時候搶來的,免不了還是會傷心爲難。
這樣就好,難得糊塗。不只如今,就是以後,有她在,草原和大元的關係都會存在很多尷尬之處。她能做的,就是順其自然,做好力所能及的事。
早飯很有特色,有馬奶,有粥,還有烤羊肉。小米咧嘴,勉強吃個半飽,就收攏了帳篷外等待的另外七八個婦人。
婦人們,有草原人也有大元人,年紀都不大,手下也麻利。
小米帶了她們尋了好羊,剃毛,撿羊絨,漂洗,搓線繩,織毛毯,或者熬羊奶,煉奶粉,做奶豆腐。殺牛宰羊,曬肉乾兒,忙的是團團轉。
草原的男人其實是很省心的,平日只管放羊放牛,頂多有外地侵入的時候負責保護,其餘時候,所有瑣事都有婦人們處置。所以,草原的婦人出乎小米衣料的勤快和聰慧。
不過三五日,那些原本她以爲琢磨不出來的東西,都一一試驗成功了,甚至舉一反三,惹得小米連連誇讚。
初一初始落不下臉面,後來終於發現了這些東西的神奇之處,日日跟在小米後邊轉悠。
至於高仁,哪裡有吃的,他就在哪裡。
女子多了,總是免不得閒言碎語多。總有閒着無事的草原人,找了各種奇怪的藉口跑來附近轉悠。
人人都對小米這個神奇的大元女子好奇之極,特別是親眼見了他們的草原王在小米身邊,同牽馬小童一般乖巧親近,就更是傳言四起了。
特別是有些年輕姑娘,濃眉大眼,草原上的格桑花一樣美麗,性情直爽之極,偶爾還會衝到小米跟前,嚷道,“喂,聽說我們的王對你行了吻裙禮?”
小米手下忙碌不停,聽了這話就反問道,“什麼是吻裙禮?”
那年輕姑娘卻是語言有限,哪裡能解釋清楚。
好在那些婦人湊到跟前,低聲解釋,“吻裙禮,是草原王對於女子的最高禮節,若是跪倒吻了姑娘的裙角,以後必定會娶這個姑娘做正妻。”
說罷,這婦人偷偷掃了小米一眼,好似有些興奮又有些不可思議。
小米人不熟翻個白眼,很想抓了初一上前,狠狠敲他幾下。
當初,在老熊嶺,她還以爲他是個啞巴孩子,什麼都不懂,哪裡想到他居然偷偷玩了這種把戲。
“沒有,一定是外人亂傳的。你們草原王年歲還小,將來必定要從草原子民中選最好的姑娘做正妻。至於我,是他的姐姐,我有夫君,他很快就來接我回去了。”
衆人半信半疑,但終究沒有再因爲這個問個不停。倒是一衆年輕姑娘,爲了那個“最好”的頭銜,被小米一起抓了“勞工”。
當晚這話就傳到了初一的耳朵裡,端進去的飯菜又端出了一半…
這般一晃過了半月,第一張羊毛毯,終於織了出來。因爲條件有限,顏色單一。一丈見方的毛毯上,只有碧綠的草地,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朵,外加草原遠處點點羊羣。
但許是就因爲這麼純粹,居然美的的難以形容。
小米脫了鞋子,歡呼着跑了上去,末了躺在上邊,雙手枕在腦後,舒服的長長嘆氣。
高仁自然跟隨其後,軟軟的觸感,也成功取悅了他。
“若是出門去春遊,鋪上一張這樣的毯子,幾樣小菜,一壺酒,醉倒躺下睡一覺,真是神仙一樣。”
正巧,初一過來,也是跟着湊熱鬧,擠在了小米身邊另一側。
小米望着天空上的白雲,手裡摸着毛毯上的白雲,想起遠方的愛人,忍不住低聲道,“也不知道東海怎麼樣了?我既然沒有發燒,沒有任何不舒坦,想必拜火教沒有機會發動神罰吧…”
高仁大咧咧的安慰她,“放心,有我們主子在呢,保管旗開得勝,如今興許都班師回朝了。”
倒是初一沒有應聲,合攏的眼簾遮蓋了所有心事。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小米吹着暖風,曬着太陽,昏昏欲睡的時候,初一突然說了一句,“我剛接了消息,東海大勝,拜火教想要發動神罰,但是沒成功。”
“真的?”
小米一骨碌就爬了起來,扯了他的袖子追問道,“拜火教的神罰,怎麼沒成功?是誰阻攔的?封大哥如今在哪裡?兵卒傷亡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