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在被鮮血浸透的一片軟泥上,馮佳期蹌踉着蹲下身,撿起一隻巴掌大小的火車頭玩具。那應該是從楊頌蓮身上掉下來的吧,小濤的東西?
她撕下自己還算乾淨的一片衣衫內襟,將玩具包好,捏在掌心。
“佳佳……”宋辭雲從後面上來,抱住馮佳期的雙肩。懷裡女人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那是帶着恐懼的抗拒,讓男人心疼不已。
拉着馮佳期來到路旁的救護車旁,宋辭雲讓醫生先給她處理了臉上和手上的擦傷。確認沒有大礙,才鬆了緊張。
馮佳期一口氣灌進去大半瓶礦泉水,終於冷靜了下來。她問宋辭雲:“整件事,就是那樣子的麼?”
男人不否認。
“是,差不多就是那樣子。楊頌蓮爲報仇,同別人聯合起來給雲老六下套,借雄哥的手除掉他。而我……”
“宋辭雲,我不是不能理解。”馮佳期揉了揉太陽穴,幾個小時的暗黑監禁讓她的視線依然不平坦,“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害你父親慘死。她……的確有罪。可是我想知道的是,在整件事情裡,你有沒有利用過我?”
“沒有。”宋辭雲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對馮佳期,他可以指天指地問心無愧。但是太多的顧慮和一些不給力的失控,又決定了他沒辦法將整件事解釋得天衣無縫。
比如說他確實隱瞞了馮佳期,爲了跟進調查劉氏父子的事,故意放口風說自己出國了。
再比如說,他得怎麼告訴馮佳期,爲殺楊頌蓮而跟警方交手的那夥人,是雲小瓊派去的呢?
他自信可以駕馭這份控場力,把所有棘手的麻煩一力擔起。但沒想到最後,還是無法打消馮佳期的顧慮和懷疑。
“佳佳,我知道你嚇壞了。但是事情真的已經結束了。劉氏父子浮出水面,剩下的交給警察來盯梢找證據就好。這些本來就跟你沒有關係。”
“那小濤呢?”馮佳期捏着口袋裡的小玩具,棱棱角角割得她手心都疼,“你早就知道小濤是傅子康的兒子?”
宋辭雲沉默。
“爲什麼沒告訴我……”馮佳期逼過目光。捕捉宋辭雲的躲閃。
男人頓了頓聲,啞然失笑:“爲什麼要告訴你?”
“難道你不該告訴我麼?還有什麼比讓我知道傅子康曾經背叛,來得更有力?宋辭雲,你追求我那麼長時間,最大的障礙……不就是顧忌我心裡埋着的那個名字麼?”
“你想多了,我宋三爺想要的女人,還不至於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得到……”宋辭雲依然摒着波瀾不驚的神色,只是笑容裡,多了幾分無奈顏澤:“佳佳,如果我說,我就是故意不想讓你知道。我就是不想利用傅子康以前做的醜事,來成就我的機會。我就是想讓你先愛我。然後再放棄他。你信麼?”
“如果你是宋辭雲,我信。可你是宋三爺——”馮佳期咬着櫻粉的脣,淚水漸漸充盈了她美麗的眼眶。
“宋三爺怎樣?”
“運籌帷幄,殺伐冷血,斬草除根……”
“所以你覺得我不告訴你,是打算把那孩子跟他媽一塊做了?”宋辭雲覺得好委屈啊,可是他一點也不怪馮佳期會這麼想。
這個女人太聰明,但其實一點都不自信。
“難道不是麼?你要置楊頌蓮於死地,就算退一萬步講,願意放過無辜的孩子。但你能容忍我替阿蓮照顧小濤麼?
你能容忍我守着傅子康的孩子麼……如果我知道了真相,我求你爲了我放棄報仇,放過阿蓮。宋辭雲你能做到麼?”
宋辭雲想:你看,我說你沒自信,你就是沒自信嘛。
“我能。我剛剛對你說的話,就是我最真實的想法。我不希望你是因爲對傅子康太失望,才願意跟我在一起。
佳佳,我知道你不怎麼相信這個矯情文藝又奇葩的動機。但你別忘了,宋三爺也是藝術生出身的……”
“宋辭雲我沒心情跟你耍無賴!”看到男人一如之前溫和,臉色都不變。馮佳期恨得牙癢癢,“既然你這麼大度,這麼通情達理,處處爲我考慮。那好,現在阿蓮死了。小濤徹底成了孤兒。如果我說,我要帶着他,你同意麼?”
宋辭雲想了想,搖頭。
“不同意。”
如此乾脆的拒絕,對馮佳期來說彷彿是當頭一棒。
“我之所以不同意,是因爲我不相信你會真的愛他。佳佳,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做慈善家。這些年,你被傅子康綁架的青春和責任還少麼?
你真的開心麼?對他父母,對傅婷月,你從來沒有過怨言麼?你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自己心裡可以稍微好受一點點。”
宋辭雲看得太透徹了,他從不否認傅子康爲她獻出生命的愛是值得賦予崇高的。
人們常常習慣把停滯的東西看作是永恆的,因爲它們再也沒有改變的可能了。
但他只想告訴馮佳期,你的善意並不完全是爲了他人,有時候……只是在圖自己的心安。
“傅家父母未必領你的情,傅婷月也不見得真心對你。就算有天你真的把小濤撫養成人了,可以預見的結果……也不過如此。
佳佳,如果你想爲他治病,多少錢我都願意出。但我不同意你帶着他,我不允許任何人再消費你的自責和同情心。”
“夠了!”也許是宋辭雲的話太過嚴厲,又或者是深深戳痛了馮佳期這些年來最不想面對的真相。
推開宋辭雲的手,馮佳期流着淚向後退卻兩步:“我說不過你,我也不想再聽你給我洗腦了!宋辭雲,我不是沒有試着相信過你……可是現在,事實一樣樣擺在眼前,打破了的心,再想要重新粘合,這是需要時間,需要冷靜慢慢想清楚的!
我現在好亂,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宋辭雲也是有點後悔的,對於剛剛經歷情緒過山車的馮佳期來說,讓她瞬間推翻那麼多年的自我意識,是不是有點太殘忍了?
“佳佳,對不起,我不說了。”宋辭雲抱着她,讓她在自己的胸膛前縱聲哭泣,“咱們先回家好不好?洗個澡,睡一覺,明天就都好了……”
“走開別碰我!誰要跟你睡覺!”馮佳期彆扭地擰了擰肩,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宋先生,現在去哪?”阿泰處理完那邊混亂的事務,跑了過來。
“當然是回家。”宋辭雲撫了撫眼鏡,卻撫不平如山的皺眉,“現在楊頌蓮死了,事情有點棘手了。
劉隊長那裡說,楊頌蓮手裡有一份證據,可以直接指證劉氏父子。現在死無對證了……
一個一個的,都是豬隊友。紀雄下手也實在太狠,好歹給她留口氣啊。還有小瓊,個惹禍精!
對了,小瓊呢?你給我把她找出來,惹了事躲起來就完了?”
“我聯繫不上她,估計都換了。”阿泰無奈地攤了下肩膀。
“算了,先回家再說。”宋辭雲揮揮手,示意阿泰去開車。他自己則鑽進後車座,挨着馮佳期靠過去。
然而馮佳期還是有點彆扭,小屁股懟他,臉也不轉過來。
“別生氣了好麼,等下讓阿泰去買菜,晚上我給你燉清蒸魚。”
“宋辭雲你別給我嬉皮笑臉的。”馮佳期瞪了他一眼。隨後用手背抹抹眼睛,唏噓一聲,“小濤現在在家呢,跟小月一起。
我想,要不先試試看能不能幫他治好病。之後,就交給傅家吧。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子康的骨肉,這樣的結果最好了。”
“放心,小濤的病不見得是物理上的,可能還是心理因素多些。我會託人找最好的精神科醫生……”
“如果真有那麼好的醫生,你怎麼不讓他給你奶奶看病?”提起宋奶奶,馮佳期的心情真是說不出的複雜。
“佳佳,這世上最經不起拷問的就是人性。我不能偏袒奶奶,說她當年的決定是沒有錯的。
危險來臨之際,她本能地保護了自己的孫子,把別人家孩子給推了上去,於情於理都是值得譴責的。
可她畢竟是這世上最疼我的人,有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爲最親的人承擔最重的痛。”
“所以你別擠兌我,你也一樣。”馮佳期哼了一聲,“你媽你爸,你奶你妹,你弟你前女友,哪個燈都不省油。”
“呵呵。”宋辭雲沒說話。只是一如既往,笑得溫和優雅。
***
“唉?門怎麼——”剛下電梯往裡走,馮佳期一眼就看到家門是大開的。
驚悚之餘,宋辭雲一把拉住馮佳期。搖搖頭,將她擋到身後。
“當心點,跟着我。”咔嚓一聲,宋辭雲拔槍上膛,看得馮佳期一陣膽寒。
“宋……”
“噓——”
慢慢靠近過去,宋辭雲一腳踹開大門!
空的?連人聲都沒有?
“小月?小月你在麼?”馮佳期納悶了,臨走前囑咐過傅婷月不要開門不要出門的啊!
“小濤?!”
兩個人分開幾個臥室房間四下找,最後在陽臺角落裡發現了斜倚在欄杆邊的傅婷月!
雙眼緊閉,額頭上還有一絲乾涸的血跡。
“小月!”馮佳期撲過去,探探?息還好,呼吸還在。
“沒發現孩子,你確定你把他送過來了?”宋辭雲從其他幾個房間出來,表示並沒有小濤的蹤影。
“難道是劉氏父子做的?你不是說你建議警方先封鎖楊頌蓮死亡的消息,他們還不知道,所以抓走了小濤,想要——”馮佳期渾身的寒毛都要立起來了。
宋辭雲凝重着臉色,半晌沒說話。
其實他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好像又怪怪的。
劉氏父子如果真到了魚死網破的境地,心狠手辣起來的程度絕對一流。爲什麼不乾脆把傅婷月弄死呢?
“佳姐……”這時候,傅婷月睜開眼睛,一看到馮佳期,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小月!小月你先別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濤呢。”
“被瓊姐帶走了……嗚嗚嗚,我以爲瓊姐過來,是你們叫來保護我和小濤的。可是她帶了好多人,逼問我蓮姐的下落,我說不知道,她們就把小濤帶走了……”
雲小瓊!
“你別胡說八道,小瓊怎麼會知道你和孩子在家?”宋辭雲一看馮佳期臉色都變了,立刻捉起傅婷月逼問道。
“我也不知道……嗚嗚,宋大哥,她說蓮姐殺了你們的父親,這是不是真的。你們是不是要殺了蓮姐報仇?可是小濤是個好孩子,你們放過他好不好……”
“傅婷月你先別說了。我叫阿泰上來送你去醫——”
“宋辭雲,你別裝了行麼!”馮佳期柳眉倒豎,一把推開正要幫她去扶傅婷月的宋辭雲。
“佳佳!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知情!”
“你不知情?剛剛在路上,我親口告訴你小月和小濤在家裡,除了你,又有誰會知道?
雲小瓊是你妹妹,她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你安排指使的麼?昨天晚上派人從警察手裡截殺阿蓮的人,你敢說跟你們沒關係!”
“我……”宋辭雲真是混亂死了,“我承認跟小瓊有關係,但是真的跟我沒關係,我和小瓊的關係不像你想的那種上行下效的關係,她很多行爲可以脫離我的關係,我——”
關係你媽個頭啊!跟繞口令似的,馮佳期一句沒聽進去。
所以她一邊用乾淨毛巾幫傅婷月敷着額頭上的傷,一邊淚眼汪汪地咬着狠話——
“宋辭雲你給我聽着,最好祈禱小濤沒事。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宋辭雲怔了一下,旋即褪去臉上淡淡的愕然,換上溫和的無奈之笑。
“明白……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
說完,他拎起撥通了阿泰的電話。冷冰冰的指令,下得十分任性:“兩小時內,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給我找到那個死丫頭片子藏在哪!
否則我就把你吊起來點天燈,不信她不現身!”
阿泰各種無辜:“這關我什麼事啊?”
“我不管,誰讓你喜歡她!”
阿泰:“……”
“佳佳,那我先走了。有事隨時聯繫。”宋辭雲看了馮佳期一眼,轉身奪門。
“等等!”馮佳期安撫傅婷月,說等下叫小關他們過來看她,然後抓起包就跟着宋辭雲衝了出去:“我跟你一塊去!”
“不用,”宋辭雲長出一口氣,大手按在馮佳期的肩膀上,“你在家等我消息。”
“不!我必須去!”馮佳期的堅持讓宋辭雲心裡十分不舒服。
他真的是好久沒有這麼壓抑的感覺了,就好像努力了幾個小時搭起來的積木,被人冷不丁一把推成了廢墟。
“佳佳,你是不是……信不過我?”
“如果我說有一點,你會不會很難受?”馮佳期瞪着眼,反問。
宋辭雲點點頭:“會。”
“那就有好多點,難受死你活該!”掄起提包,馮佳期不輕不重地打在宋辭雲身上,“快走啦!”
宋辭雲嘆了口氣,思緒沉澱着五味雜陳。
有些感情再明晰,再堅定,總是避不開先天畸形。
等兩人離開後,傅婷月才從沙發上爬起身子。摸過,她點開只對雲小瓊一人可見的微信朋友圈——把剛剛跟小濤的自拍照,一張張刪掉……
配圖的文字是【麻麻跑路咯,不要小濤咯5555】
***
“就在這兒?”望着市中心地帶這幢不太起眼的獨棟公寓。馮佳期狐疑地看了宋辭雲一眼,“你不是說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麼?”
“用猜的。雲老六留下的幾幢房產一一排除,她又不傻,怎麼可能躲到我一找就能找到的地方?”宋辭雲往樓下停着的幾輛車看看,“這是馬四家,馬四是雲老六生前得力的助手。
後來斷了條腿,退了道兒。小瓊是他從小帶着長大的。”
宋辭雲衝阿泰遞了個眼色,讓他再打個電話給妹妹。同時對馮佳期說:“你就別進去了,在這兒等我。”
“爲什麼?”
馮佳期表示,來都來門口了,你不讓我進去是不是又要搞什麼貓膩?
“裡面烏煙瘴氣的,都是些什麼人?你就去會不適的。”
宋辭雲想都能想得出來,肯定是啤酒瓶子麻將桌,這幫人堆在一起,能靠什麼積極向上的方式來打發時間?
“那小濤呢?那麼小的孩子都能忍受,我有什麼可嬌氣的?”
女人不聽話的樣子真的是讓宋辭雲哭笑不得啊。一把捉過馮佳期的肩膀,宋辭雲指着旁邊的一棵歪脖子柳樹說,“看到那棵樹了沒有?我要是讓孩子少一根頭髮,我就去上吊。”
馮佳期:“……”
“宋先生,瓊小姐接電話了!”阿泰捂着聽筒,跑到宋辭雲身邊,“她……她要跟你說話……”
抓過,宋辭雲眉頭略略收緊,氣沉丹田一聲吼:“雲小瓊你鬧夠了沒有?給我滾出來!”
“你來都來了,還廢什麼話?”雲小瓊哼笑着,匕首滕然入桌案的裂聲,毫不留情地傳進聽筒,“你是我哥,難道我會宰了你啊!”
宋辭雲衝阿泰遞個眼神,讓他上去砸門。
說實話,紀雄的鴻門宴都沒讓宋辭雲這麼緊張過——
又要對付壞人又要收拾自己人的感覺,真的一點不美妙。
雲小瓊紮了高高的馬尾,着黑色的吊帶衣,外搭一間迷彩的軍綠襯衫。破洞牛仔短褲下面,晃盪着兩條又白又長的大腿。
宋辭雲當然習慣她這副打扮,這纔是雲小瓊正確的打開方式。
屋子裡還有七八個人。吸菸的打牌的,混亂一團。宋辭雲掃視了一圈,沒有孩子的蹤跡。
跟隻身去見紀雄那會兒真的不同,至少人家虎視眈眈的很給壓力也很給面子。
但云小瓊這裡,大家該吃吃該喝喝,壓根沒人搭理他!
宋辭雲覺得,我好歹也是雲老六的長子,夜如瀾的當然繼承人吧?
當然他很清楚,雲小瓊跟底下的人一個?孔出過氣——大家不認他,是因爲他們都覺得宋辭雲置父仇不顧,爲了維護馮佳期而失了仁義。
所以廢話就不用多說了,宋辭雲開門見山:“小瓊。把孩子放了。楊頌蓮已經死了。”
“死了?”
故作姿態的一衆人羣裡竊竊私私,就連雲小瓊也是一臉不可思議。
她把小濤抓過來的目的太簡單不過,就是爲了逼迫楊頌蓮現身。
現在宋辭雲說她死了,雲小瓊的第一反應是不相信的。
“瓊姐,新聞裡沒有報。”一個馬仔劃劃,對雲小瓊回報。
“當然不會報,因爲警方不能把楊頌蓮死亡的事透露出去。她死前沒來得及交代出劉氏父子的證據,所以專案組可能會找替身做文章。小瓊,但是她真的死了。是我親眼看見的,甚至於——也可以算是我間接害死的。
這樣你滿意了麼?咱爸的仇,其實早就報了。”
“你這麼做,就不怕馮佳期跟你翻臉?”雲小瓊怔了怔。沒說不信,但也沒有完全相信。她哥有多狡猾,她又不是沒吃過虧。
“佳佳懂道理,不像你。”
“你——”
“先把孩子放了,你再怎麼有道理,綁架小孩子這種事總是不應該。”
“我沒動那小孩兒,只是嫌他吵,下了點安眠藥而已。”雲小瓊跟着雲老六學一輩子,好的壞的照單全收。
宋辭雲當然也不相信他妹妹真的會喪心病狂到對小孩子下手的程度。
“既然沒事,那這事就到此爲止行麼?小瓊,叫大家都散了吧。以後,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再自作主張。”
“你贏了你有理,但你別想管我。”雲小瓊冷笑一聲,擺弄着桌案上的匕首,神色調侃得津津有味。
“小瓊。”
“哥,你就饒了我吧,行麼?我從一出生起就沒了媽,跟爸一步一跟頭地混了起來。好賴我都認命了。你在豪門做大少爺的時候,你想過我是怎麼熬過來的麼?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道兒,請你別再拿你的三觀來約束我了。我真的覺得這樣挺好的。”
“所以,你真的打算就這樣下去?”
“是。哥,我知道你已經在給夜如瀾談買家了。”雲小瓊幽幽點了一顆煙,神色裡抹着前所未有的自信,“交給我不成麼?每年的紅利,少不了你的。混出個模樣了,我對得起爸的栽培。萬一哪天橫死街頭了,算我命該如此。
至於你說的那個什麼劉氏父子,我會想辦法對付——”
宋辭雲沉默了幾秒鐘,拿起。衆目睽睽下,他撥號時的淡定樣子,就好像在叫外賣一樣。
“劉隊長麼?我要舉報,昨天晚上襲擊楊頌蓮的兇手,我知道是——”
“宋辭雲你夠狠!”雲小瓊捉起桌上的匕首,唰一聲,衝着宋辭雲就丟了過去!
反手丟了電話。宋辭雲單掌握刃,一個箭步衝上去,直接把雲小瓊給按牆上了。
鋒利的刀抵在她白皙的脖頸上,鏡片後的雙眸蒙了一層決絕的狠色。
“宋先生!”
“瓊姐!!!”
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全場,雲小瓊瞬間花容失色。
她是做夢也沒想到,一直以來被她嘲笑手無縛雞之力的兄長,動起真的來竟也是絲毫不含糊的。
“雲小瓊,我告訴你,鬥狠你還嫩了點。就你這兩把刷子出去混混,半天不到,就能被人砍得比你爸還碎!”
“都愣着幹什麼!”雲小瓊又羞又氣,“給我上來——”
“誰敢上來!”宋辭雲厲聲道:“你們都是看在六爺的情義上,跟這個丫頭卷在一起胡鬧了這麼久。這個情,我宋三替我父親領了。但是今天的事,是我們兄妹自家的事。誰敢上來試試?”
這話一出,哪裡有人還敢上前?雲小瓊何曾丟過這個面子,一時間又羞又惱,拳打腳踢的全往宋辭雲身上招呼。
男人堅穩站立,紋絲不動。只是匕首攥得越來越緊,割破的掌心沁出絲絲血跡,落在妹妹白皙的脖頸間。
最後雲小瓊崩潰了,靠着牆蹲下,縱聲大哭——
“你憑什麼管我!你有什麼資格告訴我怎麼做人!你要是當哥哥有癮,當年怎麼不好好管管你弟弟!我用不着你滿口仁義道德地向我灌輸你有多高尚!除了爸。我沒有親人,他死了,我就是要報仇!”
“爸是你的親人,可是當你被人重傷毀容躺在醫院裡等血等移植的時候,給你捐贈的人是我。”宋辭雲撩開染血的衣袖,堅實的臂膀上,足有縱橫四十多釐米見方的傷疤,觸目驚心。
給王胖子扒皮的時候,連阿泰都覺得他殘忍。但宋辭雲眼睛也不眨一下,那是因爲他知道那到底有多疼,也沒那麼不能忍受罷了。
“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我是你哥。我們之間血脈相融的程度,比你想得深多了。”宋辭雲蹲下身,晃了晃,幸好用手撐了下牆壁纔沒有晃倒。
這死丫頭從小就是練家子,蠻力有多重?這會兒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跟煮沸了似的。
“至於宋西爵,我想……如果當初我能夠對他少一點縱容,多一份自信和相爭的心態。最後也不至於讓他落到那個下場……小瓊,連紀雄那樣的人,都知道把他弟弟送到大學去念書成才,遠離紛爭。
你怎麼就不能明白,對我們這些人來說——慾望和權利相爭之下,還有什麼比至親至愛的安生更重要?”
“至親哪有至愛重要?你就是爲了馮佳期纔不肯好好替爸報仇的!”
雲小瓊縮成一團。哭得泣不成聲,像個沒有搶到老?的可憐貓。讓宋辭雲又無奈又心疼。
“報仇有好多種方式,一定需要親手殺人麼?雲老六到底是怎麼教你的,我真慶幸我媽早早帶我改嫁……”
“你廢什麼話啊!我都被你弄成這樣了,以後弟兄們誰還敢跟我?我又不會真的把那個男孩怎樣,你至於報警抓我麼!嗚嗚嗚……”
“好了好了,”宋辭雲站起身來,衝阿泰遞了個眼色:“過來呀,安慰人的事兒也要我做?”
“哦……”
“我纔不要這個大塊頭!”
“別鬧了,小濤呢?帶我去見孩子。”
“臥室呢,可能還在睡。”
雲小瓊叫馬嫂進去把孩子帶出來。
然而不到半分鐘,就看到馬嫂慌慌張張地從裡面跑出來:“糟了!男孩不見了!”
宋辭雲差點沒站穩。當時神色一厲,驚道:“什麼叫不見了?”
“二樓窗,他應該是自己跑了,”
雲小瓊也懵了,她表示說自己根本沒有綁着他,在車上的時候就給他灌了飲料。裡面有少量的安眠藥,回來後一直放在裡屋睡覺。
“他不是智障麼?怎麼會自己逃跑?”
“智力低下的孩子也有思路清晰的時候,再說他手腳又不殘廢。快出去找啊!”
“四叔,你先去樓下社區看看監控,定位好孩子的方向,所有人沿線去找!如果他只是自己逃走的,問題應該不大。就怕路上再遇到意外和壞——”
宋辭雲一句一令吩咐下去。胸口猛烈的一陣絞痛伴着兩眼烏黑,差點栽倒下去!
“宋先生!”阿泰趕緊扶住他,“你沒事吧!”
“哥,我是不是下手重了?你要不要緊,先去醫院吧!”
雲小瓊看着自己揍到破皮的拳骨節,心裡也是訕訕的。
“去什麼醫院!那孩子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看到外面那棵歪脖樹沒?我他媽的得上去吊死!”
宋辭雲怨念地看了一眼窗外的柳樹。聽說上吊死的樣子很恐怖,他可不怎麼想嘗試。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