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下鋪扔下去的是一個布偶,雖然被從四樓丟下的布偶打到了頭,肖栩只是疼而已,並沒有什麼別的問題。我遠遠地看着肖栩揉着腦袋,一手拎着下鋪親愛的泰迪,就知道他沒事了。放心下來之後,卻不知道該進該退。
我應該轉身回去的,沒想到肖栩卻看見我了。他一手拎着那隻泰迪,傻兮兮地笑着。肖栩在人前一向注意形象,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笑得那麼傻。嘆了一口氣,我果然沒有辦法完完全全地厭惡他,心軟了下來,我站在那裡,等他飛奔向我的身邊,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馬上放開。
“秦恆,我今天在福利院都沒有看見你。”
“……本來我就不該去,我的志願者服務是在校醫院。”我竟然解釋了起來。見我搭理了他,秦恆臉上的笑容愈發地燦爛,我忽然想,不知道讓林玥玥見到這一幕會怎麼樣呢?
想到林玥玥,我便莫名地覺得不舒服。接過肖栩手中的公仔,我解釋着:“這是我下鋪的,我給他帶回去。”
“他丟到我頭上了,很疼。”肖栩居然這麼說。是在撒嬌嗎?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果然他的眼睛裡閃着期待,就像一隻等待投喂的小狗,我卻知道,這是一頭傷人的狼。
送走了肖栩,我把下鋪的熊帶上去,丟到他的身上。抱回自己的熊,他猥瑣地嘿嘿笑着,問:“樓下的小子是在給對面哪個女生唱情歌啊,被我打斷好事了?”
“沒問,不認識。”我敷衍着,看着被摔到地上的泰迪熊一身的灰,嫌棄地瞥了一眼抱着熊不放的下鋪,“你的熊都髒了,還抱着不放?”
“不放,不放!這可是小茜送給我的禮物,我怎麼能嫌棄它髒呢!”小茜是下鋪的女友。一通表白之後,下鋪還在那熊的臉上狠狠親了一口。
無語了,我莫無表情地往牀上爬去,丟下一句:“等李茜看到你把熊弄得這麼髒……”下半句不用我說。
下鋪哀嚎:“我這不是懶得去洗麼!”
大概是因爲我在樓下表現得沒有那麼冷漠,肖栩大起了膽子,開始一條一條地給我發短信了。東拉西扯地,沒有一條在說正經事。我也不肯回復,只是每一條短信都仔細看過。等到手機不再叮鈴向了,我把它丟到一邊,安心地閉眼入眠。
第二天下樓去上課,卻發現肖栩站在那裡。
一般都是男生等在女生樓下接送女友,我們樓下突然站着一個男生,十分地惹眼。他等得有些戰戰兢兢,左右顧盼着,好像生怕把要等的人錯過去一般。我一時愣住,沒想到他在這裡,也不敢猜他是不是在等我。他從來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做這麼讓人猜疑的事情的。我在樓梯口愣了很久,直到他向我招手:“秦恆!”
“……你在等我?”我不確定地問。
他點了點頭,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被發現一樣,又四下裡看了看,才說:“那個……你要去上植物學是吧?我想蹭一下你們的植物課,你們是小課,我不太好混進去……”
一般情況下,幾百人一起上的大課都是對公衆開放的,哪怕校外的人也可以來上;不過像我們專業課這樣的幾十人的小課便不行了,不知道肖栩在想什麼,居然會想來蹭我們的專業課聽。我點了點頭,疑惑地問:“你們中文的,學植物做什麼?”
“……那啥,就是想聽下,多認識幾種植物。——哦,是這樣,我們教授給我們佈置了一個小文章題目,讓我們去描述一種植物,我不太想寫那些常見的……就……長長見識……”怎麼聽怎麼像拙劣的藉口,更何況他說話的時候根本不敢看我。
“我可以借你分類部分的講義,今晚上把ppt發到你郵箱裡好了。不過老師不太喜歡讓別人蹭課。”我還是拒絕了。一直盯着肖栩的神色看,他的眼中閃過一份失落,倒是點了點頭,沒有堅持。我看了看錶,時間快到了,“要遲到了,我先去上課。”
“哎?——那個,秦恆,你今晚上有時間嗎?我們……去散步,好嗎?”
我終於還是答應了下來,他的目光夾雜着殷殷期盼與哀傷,在肖栩這樣的目光下,我想,哪怕他叫我去死,我也會答應。原來我是這麼愛肖栩,忽然想起當初跟肖栩分手之後,獨自生活的兩年,已經無法想象,那時的我是怎麼活下來的了。這一節植物課,沒想到講的是寄生植物,作爲一種植物卻不能自養,老師在臺上講,菟絲子必須依附着大樹才能生存下去。我忽然在想,我就好像一株菟絲子,依附着肖栩,太習慣了,已經忘記了如何獨立生存。
想得太多,兩個小時飛速流過,這一節課跟沒上沒有區別。好在我不是第一次聽了,聳聳肩,下課之後便揹着包走掉了。跟肖栩約的是晚飯之後,我乾脆沒吃晚飯,回宿舍睡了兩個小時。卡着時間趕到,肖栩早就坐在那裡,看樣子是等好久了。
“肖栩?”
我叫了他的名字。他回過頭來,眼睛裡閃着驚喜。這個時分,不少的情侶都在散步,我和肖栩慢慢走着,離得不近,也不遠。我們都沒有開口說話,我是在保持沉默,而肖栩張了張嘴又閉上,好幾次了,都沒有把話說出來。
我停住了腳步:“你那個文章……寫菟絲子吧。”
“哎?——啊,哦,那個啊……行啊,那個,秦恆,麻煩你給我介紹一下這個菟絲子吧。”肖栩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湊到我跟前來,搭着話。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了,什麼文章,他果然是在說謊。他的一舉一動,我都能解讀出其中的意思來。我微微一笑,也不拆穿,胡亂地講着那個菟絲子。
我們像在沒話找話一樣,路也是隨便亂走。走得遠了,周圍竟然漸漸沒有人了。我又迷路了,這一次拖着肖栩。我停下了腳步,打量了一番周圍,問他:“你認路嗎?能走回去?”
“認得認得!”他得意洋洋地跟我炫耀,“得虧你以後還要去野外實習呢,認路的本事怎麼還沒有我一個文科生高。”
也許是因爲這個地方太偏僻,肖栩的膽子大了起來,抓過我的手,攥在他的手心裡。我沒有拒絕,任由他牽着,既然他認路那就好了,我繼續隨意地走,把我們兩個不知道往哪個方向丟去。
“哎?那邊有人?”
前面的樹影中有人影在晃動,肖栩該是沒想到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碰到外人,驚呼一聲,連忙把我的手放開。掌心裡的溫暖忽然流失,我緊緊把拳攥住,像是攥住肖栩的最後一絲暖意。忽然從前面跌跌撞撞地有誰奔了過來,因爲路燈在我們周邊,那邊是在陰影裡,我還沒看清那是誰時,那個人影出聲喚着:“肖栩!秦恆!你們兩個!”
竟然是顧愷。
他跑到我們兩個身邊氣喘吁吁地停下,臉上是不多見的孩子氣的表情,對着還在陰影中站着的另一個人影呵斥:“你給我滾!別來找我!我跟你不熟行嗎!”
“怎麼,有認識的人給你撐腰了?”那人帶着戲謔的語調,亦從陰影中緩緩走出。走進了我才認出,居然是陳宸。這麼晚了,他在學校裡做什麼?
“陳先生?”肖栩居然認識陳宸。哦,對了,那天福利院志願服務陳宸跟去了,肖栩應該是在那裡認識的陳宸吧。
陳宸隨意地跟肖栩打了個招呼,灼灼目光卻沒有離開過顧愷,仍舊是帶着戲謔的笑:“好了,我不逗你了。你要想知道真相的話,打電話給我好了!我先走了,肖栩,顧愷,秦恆,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