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地認識了肖栩。我把他的手機號碼光明正大地存下, 而不用爛熟在心底了。這一次見到他,我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滿足,我還想再見他, 守着他, 和他繼續在一起, 能維持多少時間就維持多少時間吧。
我發短信跟他套近乎, 先像個朋友一樣和他聊天, 再在合適的時候約他出來。我知道他喜歡什麼,那一天得知離學校不遠的博物館展示某位文學家老先生的遺稿,我便知道機會來了。果然, 他沒有拒絕我的邀請,短信回覆得還很興奮。
我的品位越發地受肖栩影響了。把那本《孽子》還回去之後, 我又借了好些肖栩曾經提到過的書。反正課我已經聽過好多遍了, 現在不管上課還是下課, 我都把時間用在看書上。有時候會感到很不理解,我果然不是學中文的料子, 許多東西根本讀不出深意來。這幾天我在研究那位老先生,抱着不純的目的,我想讓肖栩在跟我聊天的時候引我爲知己。我知道這是妄想,我知道這挺對不起那位老先生的,不過我控制不住自己去這樣做。
每天掰着指頭數日子, 等到和肖栩見面的那一天, 我在心底裡把這一次稱作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在公交車站等他, 坐上同一輛公交車, 帝都的司機一向生猛, 開車像飛一樣。在這一路上我們有過多次的身體碰撞,每一次都讓我甜滋滋的。我覺得我自己簡直是瘋了, 這樣發瘋的感覺卻讓我甘之如飴。
我選擇在這一天告白。是的,告白。
兩次都是肖栩先跟我告白的,這一次換我來吧。我要守着他,爭奪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哪怕最終沒有一輩子的可能,至少我可以珍惜現在。我離不開他。
並沒有告白經驗的我,離開展覽之後,看着他在我身旁興奮地抒發感想,我一句話也沒能聽進去,簡直是在發傻。大概是太久沒能得到我的迴應,他皺了皺鼻子,在我眼前揮揮手:“喂,秦恆,你在聽嗎?”
“肖栩,”我叫他的名字,心跳在加速,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彈奏一段心絃,“我喜歡你。”
說出來之後,我的心跳驟停。我怕他會拒絕,說真的,我並不清楚,眼前的這個肖栩對我的想法是什麼。我的雙眼緊緊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看他的眼底裡跳動的情緒由驚訝變成驚喜。他甚至跳了起來,一把把我拽到他的懷裡,喊着:“太好了!”我被他拽得措手不及,撞進他的懷裡,鼻翼之間灌滿了他的味道。這種味道將我包裹,我伸出手,抱緊了他的腰。
我像一個自私的小孩,緊緊地抱着獨屬於自己的珍寶,不肯鬆開。
能夠和肖栩把關係定下來,心裡頭最大的石頭落地,走路都輕鬆了幾分。剛回宿舍卻被班長抱住了腰,他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求我:“秦恆秦恆,你終於回來了!趕緊救救我吧!”
“……怎麼了?”我不動聲色地推開他,奇怪他是遇到什麼難題了。
“你會打籃球是吧!”被我推開之後,他卻像是怕我跑了一樣,又拽住我的衣袖,“別推脫說你不會啊,我這可是從你們宿舍那誰誰那裡得到的消息,你籃球打得可好了!”
我點了點頭:“我會,然後?”
“參加院隊吧!有個學長出意外了,院裡讓找一個新生替上去,我都問遍了沒有人願意去的,就你了!”
又是院籃球隊?我想起哪一年我和肖栩站在球場的兩端,爲自己的隊伍爭奪最後的榮光。不知道現在肖栩還在不在院隊,我點頭答應下來,回宿舍之後,發短信去問肖栩。果然肖栩還在院隊裡,而且如果我們兩院隊都能在下一輪獲勝,就可以對上了。他問我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我瞞下我也要參加比賽的事情,決定到時候在賽場上嚇他一跳。
我趕到訓練場時,學長把一個球丟給我,來一場1V1的比賽測試我的水平。帶球過人,三步上籃,在籃下學長卻轉身追上來。眼看他快要躍起,我在空中擰身,在他躍起的身側尋找到一個空檔,投籃入框。
學長落地之後,帶着微笑爲我鼓掌。籃球落地,在地板上咚咚地滾落。我眨了眨眼睛,問:“學長,我合格了嗎?”
“新生裡倒是藏着好手,之前怎麼不來報名咱們院隊?”學長拍着我的肩膀,“老鄧突然傷了腳,還以爲這次咱們院完蛋了呢。幸好下一場是對藝院,就算咱們4比5也贏得了,有兩個星期可以磨合,說不定這一次的冠軍就是咱們的了,哈哈哈!”
“隊長你又在吹牛!”隊裡其他人笑。
不過對藝院這一場的確輕鬆,藝院是少有的女多男少的學院,男生又普遍偏瘦弱,趕鴨子上架地挑了五個人上場,甚至有那麼一、兩個,明顯對規則都不熟悉。贏下這一場比賽,我看比賽的進度表,中文已經勝了考古文博了。想一想下週賽場上肖栩的表情,我忍不住地想笑。
四個年級湊起來的隊伍,想要找統一的時間訓練也並不容易。我們每週的集訓時間不多,說實在的,我有些手生,一場比賽沒能找回完美的手感,我乾脆把肖栩叫出來,讓他陪我練球。
肖栩先是短信問我我的球打得怎麼樣,我誠實地說有一兩年沒碰了。他顯得有點得意洋洋,說要陪我打球也可以,可別被我打趴下了。在露天的籃球場見面,隔壁是一幫好友在鬧,我們佔了個半場,另一半場是一對情侶,女生是新手,男生一句一聲地“笨”,教得卻格外用心。
十幾歲的愛情顯得格外可愛,肖栩還沒來的時候,我坐在籃球架下,看着那個女生投十多個球一個沒中,看那個男生手把手地教她,不知不覺地嘴角掛起了微笑。肖栩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我笑的樣子。
他趁我不注意,從我身旁悄悄溜過來,也在欄架上坐下,拿肩頭撞一下我的肩膀:“要不要我也這麼教教你?”
我被嚇了一跳,轉頭對上他那張笑得欠扁的臉。瞟了他一眼:“我沒菜到那個樣子,只是有點手生而已。”
兩個人打半場已經足夠了,肖栩的球技高我一籌。我在他手下沒討到多大的便宜,乾脆換了個策略,專門給他搗亂去了。原本是爲了練手叫他出來,打着打着成了玩鬧。肖栩比我偏向進攻,我貼身防守,到最後我們誰也沒能進多少的球。不停歇地鬧了一個多小時,我們兩個人都累得氣喘吁吁,把球丟到一邊去,我們坐在籃架下,把彼此的背部當做依靠。
下一次院隊訓練的時候,隊長忽然對我說:“聽說中文也有個大一好手,到時候防守他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啊!辛苦辛苦!”說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又一個週六到來,這一場比賽終於來臨。我特地提前到達現場,作着準備運動。帶着殷殷期待,我終於等來肖栩了,他揹着袋子,低頭吊兒郎當地晃進來,把書包丟在座位上之後,剛擡起頭,卻見到我在對手的座位上,眨了眨眼睛,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嗨,肖栩!”我招手,向他打招呼,笑得壞壞的。
而後,我在中文系的觀衆席上見到了林玥玥。
肖栩反應過來之後也向我揮手,我的笑容卻收斂了,佈滿了陰霾。我不再理他,直到上場比賽,把心裡壓抑的忿恨發泄在了球場上。這一場是我們勝了,中文系好手要差於我們是一個原因,隊長則說,這一天我臉上表情像是要殺人,誰見我都優先地選擇躲開。中文系不少人怕得要命,哪裡還敢從我手上斷球。
肖栩也是奇怪我怎麼突然生氣起來了,比賽一結束之後就追到我身邊來,眼底裡也有幾分害怕:“秦恆,你怎麼了?”
“……沒事。”我又掃一眼中文系那邊的觀衆席,林玥玥手裡拿着水杯,不斷向肖栩這邊看。我一邊說着沒事,視線卻是在提醒肖栩回頭。他果然順着我的視線回頭去看了,看到站在那裡的林玥玥,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
他忙着向我解釋:“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學……”
“不過她對你有意思是吧?”我挑眉問。
“……是。”他抓了抓頭髮,垂下頭,小聲地承認了,又繼續辯解,“不過我對她沒意思,我喜歡你,你知道的。”
“那就離她遠一點,別讓她抱有幻想,這樣對誰都不好,不是嗎?”我說。
肖栩嘆氣:“我知道啦,秦恆,你別對我這樣好不好?”
我正在爲林玥玥生氣,這時候卻有一個陌生人找來。肖栩認識他,一手拽着我,招呼他:“龐教練!”
“肖栩啊,你認識這個城環的同學嗎?”
“認識認識!”肖栩說。他替我們作介紹,龐教練是校籃球隊的副教練,這一次來找我,是想讓我參加帝都新生杯的校內選拔。
沒過幾天就是國慶長假了,市際的籃球賽將在十一之後開賽,這個國慶長假裡,被挑選中的新生將集訓選拔出校新生隊來。肖栩也是被選中的一員,龐教練問我要不要參加,我想了想,決定接受龐教練的邀請。
這是新生入學之後的第一次長假,度過了進入大學校園的興奮期,新生們開始思念家鄉的溫暖。還在九月中旬的時候,宿舍區便沸騰了,每個人都在問,這個假期你回家嗎?宿舍裡其他三個人都早早訂好了回家的車票,我原本也想回家一趟,不過因爲這一次的集訓,我只能留在帝都。
這一層宿舍樓空曠了下來,9月28日晚,該走的人便都走了。這一晚宿舍只剩下我一個人,我關上燈躺在牀上,打算爲從明天開始的大運動量的訓練積蓄體力。忽然之間窗外劃過一道閃電,雷鳴聲緊隨着閃光的腳步轟響整個帝都的上空,不夜城的上空籠罩上透不過一絲光的布罩,之後是大雨傾盆而下。密密麻麻的雨爭先恐後地砸向窗戶,砸出捶擂的聲響。我瞥一眼窗外,剛想把輩子捂在耳朵上好好睡上一覺,卻接到了肖栩的電話。
“……秦恆?”他聲音顫抖,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