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針鋒相對
李然這話的意思很是明顯,那就是此時祭氏若仍以自身的利益爲重,甚至是不惜以全城民衆的生命爲賭注,還要去遊說子產不要封閉四門。那在子產心目中,祭氏便不再是那個跟他始終保持默契一致的祭氏了。
鄭邑大難當前,祭氏卻還想着這些。那別說是子產了,便是其他稍有正義感的卿大夫,只怕也會替祭氏感到不恥。
“你這豎子!怎麼說話的!難道放任我祭氏之利益不顧,便可顧全大局了?!”
“果真是外人吶,這胳膊肘終究還是向外的啊。”
“喂不飽的白眼狼,要之何用?”
隨着李然的話音落下,廳內頓時響起不少冷嘲熱諷的聲音。原本被他們捧上天的新郎官,這一會卻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豎牛也是回過了神來,眼神甚是陰沉的看着李然道:
“哼,果然非我族類,必有異心!”
“爹!此事萬萬…”
“夠了!”
還不待豎牛把話說完,祭先便是猛的拍案而起,並一聲喝斥,將其話語打斷了。
霎時間所有人都下意識的噤聲以待,惶恐不安的躬身而揖。
祭先鋒利的目光瞬間掃過豎牛,豎牛隻覺得麪皮一陣滾燙,正欲辯言,卻不料祭先又毫不遲疑的將目光給移開了。
“子明,你且繼續講下去。”
“諾!”
最終,祭先還是選擇了相信李然的直覺。
剛纔那些族老所言其實倒也無可厚非。李然的確不是真正的祭氏之人,他只能算是半個。
所以,很多事情,他作爲另外半個外人卻反而能看得更透徹些。
所以,有一點他們的確是懟錯了。李然剛纔所言,之所以贊同子產的封城之策,卻也並非只是於子產有利。
祭先心裡清楚,此時鄭邑封城,的確會給祭氏帶來巨大的損失,甚至還會因此惹怒各諸侯國的權卿貴胄。
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但問題在於,一旦祭氏明着反對子產的政令,那祭氏與官家的關係就不會再如現在這般親密了。
而在這些官家之中,毫無疑問,祭氏原本與子產是走得最近的。所以,子產又是其中最爲重要的一環。
若祭氏在這件事上與子產不再保持默契,那麼日後子產還會再鼎力支持祭氏嗎?
這一點,只怕是個傻子都能看得出來。
祭先商海沉浮幾十年,這些道理自然比誰都清楚,因此他又如何能做這一筆糊塗賬來?
所以,方纔衆人所言,皆是爲一己之私,莫要說是壓根就沒考慮鄭國公家的利益。甚至是連他祭氏一族的利益都可以棄之不顧。這又如何能讓祭先不怒?
而這羣人中,唯一能與他保持同步的,居然只有這個剛剛入贅不久的李然。這讓他又如何不氣?
而在與李然這個上門女婿形成了鮮明對比後,他自然對豎牛的鼠目寸光而更加感到失望。
“傳令下去,屆時鄭邑四門若是封閉,癘疾便只會在城中流竄,屆時,我祭氏之人亦不可隨意走動。聽清楚了麼?”
“另外,我等既爲鄭人,值此國難當頭,自當效力。城中倉庫若有藥石者,但凡官府所需,我祭氏不可遷延,無論價值幾何,皆以市價折半出售。”
祭先話到這裡,態度已是再明顯不過了。衆人見狀,自知此事絕無迴旋的餘地。於是,正欲得命告退。誰知,李然忽的轉頭看向祭先,並是開腔言道:
“且慢!”
“哦?子明卻還有何話要說另外什麼?”
只見李然是起身作揖,並舉止甚是懇切的言道:
“小婿此前已於城中觀察了半日,如今城中染病者甚多,若只靠醫館救治,只怕是不成的。小婿建議,號召我祭氏各處商號,自發改爲臨時的避難之所,並於門前支起大鍋煮藥於患者服下。再派體健之人前去子產大夫府上索取城令,命其前往其他城邑尋找醫人,以馳援我鄭邑。”
“另外,小婿當年供職於周王室時,也曾讀過些醫書,也曾嘗試與人瞧病。此番,小婿也自願請命前去爲城中病患者醫治,還請岳父大人成全。”
“不可不可!”
“我倉庫中的藥材都是要送到秦國的,那可是秦人早就定好了的!若是全都拿出去給那幫賤民用了,你讓我怎麼跟秦人交代?啊?”
一位族老第一時間站出來反對道,那模樣就好像秦人得知此事會將他吃了一般。
“秦人也並非都是蠻橫不講理之輩,只要族老說明原由,他們豈能不允?”
李然當即就質問道。
誰知那族老只是一聲冷笑,隨後道:
“哼!你小子知道個屁,秦人皆爲商紂舊民,武庚之嗣。又自屬西戎,乃是諸國中出了名的虎狼之邦,你跟他們講道理?呵呵,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是啊是啊,秦人可都是以其野蠻的緊啊!”
“李然,你小小年紀,這些事便不要多嘴了,下去吧。”
一衆販賣藥材的族老皆是噓聲不已,朝着李然一頓冷嘲熱諷。
“我…”
李然當時就差點忍不住“發飆”了。
活該秦國最後一統天下,就你們這幫人的腦子,也配跟秦國人相提並論?
人家如今霸於西戎,國力可謂是蒸蒸日上,到最後整個天下都會是他們秦人的。就你們這幫人還擱這兒坐井觀天看不起人家?
秦人那叫野蠻麼?那明明是民風彪悍好麼!
“住口!”
就在這時,祭先再度一聲厲喝,凌厲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廳內頓時死靜。
“一切都按子明所言去辦,誰要是敢在這時候給老夫鬧不痛快,老夫第一個饒不了他!”
當祭先的話音落下,那些反對李然的族老頓時沒了脾氣,就連豎牛都只得狠狠的倒吸一口涼氣,而後將目光移到了腳下,不敢再直視祭先。
誰都知道,一旦祭先定下的事,那便再無任何更改的可能。而且祭先把話已經說得這般清楚,任誰也不敢再去觸他這個黴頭,於是,盡皆啞了火。
“都下去準備吧。”
衆人在齊聲應承了一番後,只得都甚滿懷腹誹的退了下去。
“子明,你且留一下。”
祭先單獨叫住了李然。
待得衆人都離開後,他這才眉頭緊皺的看着李然道:
“子明,你說你也懂得醫術?”
“回岳父大人,小婿懂些微末醫術,雖不能言必能治此癘疾,但總能幫上些忙的。”
李然謙沖而言,神色亦是極爲平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