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手段溫和
御書房內,伴讀大太監蘇洗筆靜靜地伺候着。
大夏聖上沉吟了片刻,開口問道,“邸報本來是誰在管?”
蘇洗筆回答道,“回稟聖上,是內務府在管。”
這邸報原先就是內刊,是皇宮印刷出去,發給大臣們看,自然是內務府在管。
大夏聖上笑道,“他們說朕的總旗年齡不夠,朕就找個年齡夠的去辦!”
他落筆道,“着周鐵衣處理此事,內務府管事大太監馮子寬督辦。”
天后看了一眼,笑着說道,“聖上此舉甚好。”
這一聲稱讚,更是肯定了大夏聖上這決斷,他神色放鬆下來,看了看如山的奏摺。
往日裡批改就厭煩了,如今又精神睏倦,實在是不想要動筆。
於是說道,“皇后,你挑着批覆,朕看一遍批覆就行。”
天后沒有立刻接受這至高權柄,而是起身,半蹲在地上行禮說道,“陛下雖然愛我,但卻不能夠給天下人口舌,我可以幫陛下處理文書,但動筆之事,須得陛下親自做,若陛下不想做了,按三司回覆也行,我是萬萬不能夠再動硃筆。”
伴君如伴虎,最怕九真一假,這一點對於分享聖上榮光的天后也一樣。
大夏聖上笑着看向自己髮妻,“你啊,就是太謹小慎微。”
不過他也沒有再提讓天后批覆奏摺的事,也沒有親自扶天后起來,而是自己勉力看了起來。
······
四月初九,今日是浴佛節。
雖然太和殿被雷劈了不吉利,但是宮人們還是將坤寧宮裝點了一番。
兩尊藤蔓編織的大象內藏機關術,可以噴吐泉水,澆灌中間象徵佛陀的蓮花座。
本來這大象應該用金,銅打造,不過天后不喜歡鋪張,就用綠色的藤蔓編織,也正好應了春景。
回了坤寧宮,天后先是走到書房。
她的貼身婢女立馬展開白紙,替天后磨墨。
等墨磨好了,天后心中筆意也足了,於是落筆。
天京報。
這三個字落下,天后對婢女吩咐道,“將這字拿給內務府總管馮子寬,讓他好好做事,這廣開言路乃是聖明之事,若他敢疏忽,就算聖上饒了他,本宮也饒不了他!”
天后很少說這種重話,也很少落筆一件事。
婢女秋聲知道這事情緊要,於是第一時間就去內務府了。
······
麒麟閣中,周鐵衣早上一如既往地練習武道。
中午的時候,長孫府的人來了,稟告說奏摺已經遞上去了。
周鐵衣微微一笑,用過午飯,就在自己院子中安了個茶會,哥哥周鐵戈,胡文郎,弟子梅俊蒼,文吏吳謙在場。
周鐵衣燒煮着茶水,先對自己已經滿腹疑惑的哥哥說道,“老哥,這不懂的地方你就直接問,這裡沒有外人。” 在場的人都要直接處理《天京報》的事務,所以周鐵衣要耳提面命。
唯一不處理《天京報》事務的自己老哥,自己也要多教一教。
周鐵戈本來就心癢癢得厲害,他可是知道全部的過程。
起因是儒家那邊傳出了‘國出妖孽’的傳聞,所以自己弟弟在原本看兵坊的行程之上,又晚上加了去拜訪胡文郎的事情。
中間還給自己說過,這‘國出妖孽’,最該擔心的不是他們周家,而是天后。
這一點,自己已經理解了。
但是後面爲什麼讓長孫丹上一封奏摺,去大張旗鼓地辦《天京報》,他猜到了一些原因,但是不知道自己猜不猜得對。
“伱辦理這《天京報》,是想要另闢蹊徑,對抗儒家‘國出妖孽’之語?”
一直以來,兵家就算權勢最盛的開國時期,在言論上也被儒家按着打,這國出妖孽,不僅大夏朝在用,三百年前的南北五朝也在用,甚至八百年前的大炎聖皇時代也在用。
但想要和儒家搶奪話語權何其艱難,反正兵家就算把人安插入言部,也沒有成功過。
周鐵衣笑着解釋道,“這天下言論可以引導民意,儒家想要坐實‘國出妖孽’,須得有個過程,所以我需要以雷霆手段出擊,攪亂整個過程。”
說到這裡,他又想到了天后當天就送牡丹花來,感嘆道,“天后娘娘能夠一眼看出來,立馬做下決斷,着實不凡。”
他周鐵衣能夠看出來,是有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傍身,天后能夠一眼看出來,並且迅速向周鐵衣這個對手‘求和’,一點都不在意片刻得失和自己的顏面。
這說明天后的政治嗅覺是頂尖的,同時也是個幹大事的,能屈能伸,這纔是該真正小心的對手。
“在言路上,儒家自以爲掌握了書院,掌握了言官,掌握了小說家,就可以掌握天下,着實是少了些發展向前的眼光,不過這也符合儒家一貫喜歡‘言必聖皇,語必聖人’的做派。”
當週鐵衣說到小說家的時候,胡文郎神色有些尷尬,他們小說家不抱儒家大腿,抱誰大腿?
他想了想,“這報紙當真能夠廣開言路?”
他知道周鐵衣的報紙是從邸報得到的靈感,但是邸報他也看過,讓普通百姓看,百姓根本看不懂。
周鐵衣笑道,“我曾說過,手中有一份入一品的機緣,你曾說過,你們小說家所修之道,不過兩件事,一曰‘搏名’,二曰‘以假亂真’,這報紙若是做得好,這兩件事都可以做到極致,到時候天下人可以不看話本,但不能不看報紙!”
此時開水燒好,周鐵衣等水溫降下去,再將頭春茶嫩芽用沖泡法泡製。
這嫩芽金貴,水滾反而傷味。
“其實我本來還有一法,不過這法子過於激烈,不想要現在使出來,和儒家徹底撕破臉,那麼就慢慢和儒家磨一磨,看看誰手段更高明。”
溫水沖茶,淡淡的茶香流淌出來,清香撲鼻,最是滋潤。
他先遞了一杯給徒弟梅俊蒼。
梅俊蒼知道是老師在考校自己,他思考了一下,以手沾了沾茶湯,在紫檀木桌子上先寫下‘以民開言路’,這是老師這次用的方法。
隨後他認真思考了一下,寫道‘奏聖上廣開農科,工科,醫科,成爲定數,令天下爲官之道,不限於儒法’。
一旁靜靜看着的吳謙神色大震,神色驚恐,看向滿頭白髮的梅俊蒼,這是要撅了儒家和法家的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