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閣中,花樹開得爛漫,奼紫嫣紅,一朵朵就像是得了靈性,簇擁着石桌周圍的三人。
兩人執黑白二子對弈。
周鐵衣金冠錦衣,風華正茂,妙玉荊釵道袍,恬適安然。
白梅手持絲絹蓮花扇,一邊看着棋局,一邊給周鐵衣送風。
周鐵衣的棋力比妙玉差上一些,已經連輸兩局,這一把開局的時候,央求道,“師姐,你就不能夠讓我一子嗎?”
妙玉恬淡的臉上帶笑,不過寸步不讓,“無名師祖說過,這棋局讓了,就沒有意思了,特別是對上你,那就更不能夠讓了。”
周鐵衣看向白梅,“白梅姐姐,你素日和師姐關係好,要不伱幫我求求師姐吧。”
白梅見周鐵衣眼睛靈動的一轉,就知道自家少爺心裡肯定又有詭計了,連忙說道,“這棋局上的事情我可不懂。”
不過她到底是心裡向着周鐵衣,見周鐵衣輸得多了,於是端起旁邊用冷盒放着的綠豆冰沙,“少爺,妙玉道長你倆不若先吃一些冰沙解解乏。”
周鐵衣雖然很在意聖上對‘紫霄道宮’提議的態度。
上一次自己提交‘紫霄道宮議’的時候,聖上沉住了氣,那本奏摺如落入湖水之中不見。
周鐵衣就反應過來,在這能夠修行的世界中,皇帝對於享受的定義並不盡相同。
但是‘紫霄道宮’又關乎自己能不能夠在大夏的財政上打開一個口子,所以周鐵衣不得不借着‘祥瑞’的名義再提交一次。
這也是自己最近一兩年最好的一次機會了。
如果這次大夏聖上再能夠沉得住氣,那麼自己就不能夠再繼續做文章了。
很多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特別是大家都不笨的情況下。
前兩次,一次可以用表忠心來解釋,一次可以用安天下來解釋,但第三次就很難解釋了。
這次最好的機會若是錯過,那麼就說明天運確實還在大夏,自己很多謀劃都需要慢一慢,不能夠操之過急,不然就會讓慢下來的聖上察覺到不妥。
而越是這個時候,自己就越要沉得住氣。
他端起綠豆冰沙,看向遠處如同魚鱗狀整齊排列紅彤彤的晚霞。
心中感嘆道,這冰沙正涼,晚霞正美,何須操心天下事。
妙玉也順着周鐵衣的目光看向天邊的晚霞,她輕嘆一聲,“明日又是一個晴天,連月亢陽,恐怕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周鐵衣正準備開口,忽然院落外傳來一道尖細柔和的聲音,“妙玉道長此言差矣,如今天降祥瑞,正是水火相濟之時,當陽盡陰生,乾坤調和。”
周鐵衣三人順着目光看去,只見伴讀太監蘇洗筆右手持着一張宣紙,站在門欄外。
看到蘇洗筆舉着的宣紙,周鐵衣就明白自己封侯的事情確定了下來,於是帶着妙玉,白梅走到門欄處,對蘇洗筆拱手道,“見過蘇伴讀,可是聖上又有密旨傳下?”
蘇洗筆沒有直接走正門進來,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單獨和自己講。
周鐵衣看了看左右妙玉,白梅,意思是需不需要屏退二女。
蘇洗筆先拱手回禮,“咱家在此要恭賀周大人,陛下冊封周大人‘盛世’二字。”
說罷,蘇洗筆將那宣紙遞給周鐵衣。
周鐵衣一愣,輕聲問道,“不用擺香案?”
蘇洗筆一笑,在心中嘆道,果然年少功成,即使再聰明,很多事情也沒有經歷過。
這封侯可是一件繁瑣的事情。
“這不是正式冊封聖旨,侯爺只需向玉京山拱手謝恩即可。”
周鐵衣按照蘇洗筆說的做了,然後接過宣紙。
蘇洗筆也不讓周鐵衣屏退左右,望向花樹掩映之中石桌棋盤,笑道,“周大人倒是安貧樂道。”
周鐵衣笑道,“蘇伴讀來得正是時候,我們剛好在吃冰沙呢,伴讀也用一些。”
蘇洗筆滿意地點頭,不着痕跡地看了妙玉和白梅一眼,不僅是對周鐵衣冰沙的邀請,也很滿意周鐵衣的‘安貧樂道’。
蘇洗筆坐下之後,開始談論封侯的禮節。
其中細節繁多,最主要的就是‘辭讓’之禮。
所謂的辭讓,就是指帝王登基,大臣就封之禮。
皇帝三讓,諸侯兩讓。
第一讓是三日後吉時公車帶着聖旨來周府,周府張燈結綵,掃洗相迎,不過周鐵衣不能夠接這份聖旨,需要當面辭讓。
第二讓是聖旨帶回之後,聖上讓百官商議重新賞賜,百官再次肯定周鐵衣的功勳,三司之一上書建議繼續封賞,周鐵衣需要上奏摺辭讓。
經過兩次辭讓之後,聖上使節將周鐵衣召進宮中,在百官的見證下,爲其冊封,這次就不用再謙讓了。
這個過程至少要持續一個月,除了有禮節方面的考慮外,同時也是讓百官督查受封之人的品行,功勞是不是符實。
若這個過程中發現受封之人德行,功勞不符,那麼任意的官吏都可以上書阻攔。
畢竟侯爵擁有着種種特權,幾乎可以說能夠再造一個虎威將軍府,如今的虎威將軍周擒龍也不過侯爵。
一門三侯在如今大夏更是獨此一家,所以不慎重不行。
講完了辭讓之禮,蘇洗筆笑道,“周大人受封之後,也算是加冠,陛下定然會賞賜青龍城的宅院,到時候周大人可要謝恩啊。”
蘇洗筆單獨提這件事,周鐵衣立馬聽懂另外一層含義,那就是一門三侯太過貴重,自己封侯之後就應該分家,搬到青龍城去住。
即使只是名義上分家,但從此周氏從周鐵衣,周鐵戈這一代之後,也會分爲兩脈,若周鐵戈有心阻止,那麼周鐵衣就不能夠動用虎威將軍府的資源了。
“這是自然。”
周鐵衣肯定道。
所謂家事國事天下事。
當權柄達到一定程度之後,家事就是國事,自己現在也算是觸摸到了這個層次了。
見周鐵衣接受了分家這個條件,蘇洗筆才繼續說道,“陛下還讓我囑咐周大人,他絕對不會虧待任何一個有功之臣,當週大人興建紫霄道宮功成之日,大夏平定淵蒙之時,有裂土封王,世襲罔替之功。”
聽到這話,周鐵衣沒有剋制心中那一道酥麻的電意,身體微微戰慄。
周鐵衣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變化,蘇洗筆自然也觀察到了。
他對此倒不覺得有問題,任誰面對這裂土封王的承諾都是如此,若周鐵衣沒有一點表現,才讓人覺得奇怪。
而周鐵衣則在心中一嘆,自己終於等到了。
紫霄道宮!
這可比什麼裂土封王重要得多!
也不枉自己等了一天!
周鐵衣端端正正地對玉京山方向一禮,“臣領旨謝恩。”
帶着今天的觀察,蘇洗筆滿意離去,等會兒回到宮中,無論聖上還是天后,都會詳細詢問今天周鐵衣的狀態,所以自己纔不走正門,密查而來。
真實視野之中,蘇洗筆真正離開之後,周鐵衣再次擡頭看向魚鱗狀的晚霞,赤豔豔的晚霞此時半邊垂落,另外一邊明月升起,天色青冥。
周鐵衣笑着對妙玉說道,“師姐,蘇伴讀說得不錯,這魚鱗一則可爲晴空萬里之相,一則可爲陰雨綿延之相,全憑龍乘風雨之意,蘇伴讀在聖上身邊侍奉,他說陽盡陰生,那明日自然風調雨順,天下大吉,師姐覺得如何?”
妙玉看向天邊晚霞,輕嘆道,“這風雲變化,除了聖人,誰又能夠說得清呢?”
周鐵衣哈哈大笑,暢快至極。
······
太虛幻境。
善音進入房間之中,先躬身向在場的幾位大人物行禮。
從謀劃周鐵衣開始,就註定這件事必有上三品會參加。
雖然在幾個聚會之中善音都提過此事,自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好奇,他們自然想要通過善音試探一二,若有機會,也不介意拿下週鐵衣的懸賞。
“他最近情況如何?”
善音認真說了周鐵衣這段時間來臨水軒聽曲的過程。
“你沒有在這個過程中顯得急切吧?”
其中一人打斷問道。
善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自己認真思考了一下這十幾天的過程,“沒有,他每天來找那位叫琯琯的花魁聽曲,我只是順帶附和了幾首歌,在他眼中,我現在還在琯琯這位花魁的考察中,我能夠感覺到……他對我動情了。”
聽到善音說‘動情了’三個字,其中一人笑道,“情出於己,自然防不勝防。”
奼女道從道家房中術演化出來,又吸收了一部分佛門歡喜之道,在青樓之中流傳甚廣。
甚至不少氣血旺盛的武者去青樓專門找修行奼女道的妓女,爲享受一時歡愉。
所以就算周鐵衣知道了善音修行奼女道,也實屬正常,而爲了靠近周鐵衣,善音甚至將自身奼女道修行藉助一件秘寶廢除,重新返回到九品階段,這也是臨水軒很多妓女的層次。
一人問道,“龍涎三合香他用得如何了?”
“已經用了三次了。”
這龍涎三合香並非毒物,甚至可以算是大補之物,臨水軒本來就用龍涎香用慣了,平日的劑量也很不着調,善音爲了爭寵,使用龍涎香也正常。
只不過這龍涎三合香配合他們奼女道的那件秘寶,有奇特的妙用。
剛剛說話的人思索了一下,說道,“他如今意氣風發,事事順心,又有封王之賞在即,也是心中戒備最低的時候,你可以開始嘗試求歡,若他同意了,就可以準備下一步了。”
出手暗殺周鐵衣的風險太大,他們這些上三品也不得不一點點確定時機。
“是。”
“對了,你不會對他動情吧?”
善音微微一愣,笑道,“我可不是那些十七八歲不諳世事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