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商會大管事郝仁氣急而笑,拂袖而去。
不出意外,今天中午郝仁異常的表情被有心人過度解讀。
這個時間點,該買火車商會股票的人都已經買了,剩下的都是想要低價買入的人或者想要給周鐵衣添亂的人,因此任何的蹊蹺都會是惡意解讀的源頭。
果不其然,這個消息一出來,本來還能夠艱難維繫在十兩銀子的火車商會股價瞬間跌破十兩,好在上午從辰時開始交易,中午修行一個時辰,如今未時就收盤,因此最終火車商會停留在了九兩銀子一股,同時受到今天火車商會股價下跌的影響,其餘幾支股票都上漲乏力,大家都擔心會再出現一個類似於鐵路總公司一樣的管家婆出來。
就在百姓們哀鴻片野的時候,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火車商會發出請帖,邀請天京最有權勢的大股東們到火車商會商議要事。
雖然沒有明說是穩住股價的事情,但是對於這點,大家都心知肚明,於是心懷希望。
火車商會花廳。
因爲之前地仙瀾滄道人證道,爲了感激當日周鐵衣講道之恩,所以專門從自己的福地引出一條溪流貫通火車商會,這溪流泉水清澈,玄黃蓮花常開不敗,倒是給冬日增添了別樣的生趣。
“諸位,我找大家的來意大家想必都很明白。”
想清楚了該怎麼做之後,郝仁並沒有低聲下氣求請來的火車商會大股東們,請他們來是一種態度,但是該怎麼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火車商會的股份分爲三個主要部分。
第一就是周家,因爲周鐵衣的關係,所以即使之前釋放了兩輪手中的股票,低價賣給市場,但也還有三成有餘的股票。
第二就是當初拿兩百萬兩銀子出來的各大商會,他們本來佔據的份額就不少,在火車商會發行後,雖然周鐵衣要求統一賣出兩成股票給市場,但是他們又通過各種手段暗中收取,所以佔比現在同樣還有三成有餘。
第三就是武勳世家們,起初他們就是看在周鐵衣賀禮的份上,和青空命一起出資十萬兩,但佔據的份額足足有三成,只不過兩輪拋售之後,現在手中的股票已經不到三成。
第四纔是火車商會高級工人持股,市場上的小商人和散戶們,手中股票不過一成不到。
衆人用餘光交互了一下信息之後,北省商會會長鍾書良起身,試探性地問道,“周侯不來?”
他既是商會的人,同時也是武勳的人,所以除開老神在在的錢光運之外,他問話就代表大多數人的意見。
“大人現在可不只是要操心火車商會的事情,而且很早之前大人也當大家的面說過,火車商會的事情我可以做主,怎麼,鍾會長覺得我這個大管事是不能管事嗎?”
“郝管事,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鍾書良雖然口上否定,但是心裡面怎麼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場衆人對於郝仁的回答也不以爲然,因爲之前商議股份的問題,包括最近壓着大家賣一成的股份,都是周鐵衣出面,現在眼看價格跌了,想要人買回去,沒有周鐵衣的保證,大家可不敢輕舉妄動。
更何況就算是買,難道不能夠等價格再低一點買嗎?
想到這裡,不少人都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郝仁裝作看不見的樣子,繼續說道,“因爲朝廷發行債券,所以對股票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我尋思着作爲火車商會的大股東,我們應該收股票穩股價……”
郝仁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我們也想要爲周侯分憂,但周侯不能每次都讓我們分憂啊,賣的時候不讓我們賣在最高點我們認了,怎麼買的時候也不讓我們買在低點啊,一天就跌了三兩銀子,足足六百萬兩啊,就算大家家大業大,但哪有那麼多銀子填進去?”
在場衆人的消息自然是靈通,所以對於大夏鐵路總公司的事情把握更足,這一定是未來朝廷會提出來的事情,也必然會成爲火車商會頭上的管家婆。
同時現在朝廷局勢複雜,原本與周鐵衣是一路的武勳現在反而不願意和周鐵衣站隊,加上天后已經擺開車馬,從北門召見外臣,種種的跡象都表明,現在更需要靜觀其變。
若是周鐵衣本人來說這件事,大家咬咬牙也就認了,但郝仁,遠遠不夠!
“就是。”
立馬有人出言附和道,“在商言商,周侯也經常這樣說,怎麼能夠每次都虧我們呢,更何況不是有人已經先賣了嗎?”
他目光瞥向老神在在的錢光運。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今天剛開始交易的時候大家沒有察覺到誰在賣高位,但是交易結束之後,那麼多賬房先生一合計,自然知道誰賣的最多。
錢光運同樣被看做是周鐵衣的人,雖然周鐵衣沒有賣股票,但是錢光運賣了那麼多,由不得大家不多想,同時跟着賣。
郝仁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了下來,“諸位難道忘了火車商會成立之初纔多少銀子,現在多少銀子嗎?”
他的目光看向武勳那邊,當初武勳一共就出了十萬兩銀子,但現在手裡面的股份可接近兩千萬兩,而且以他們的本事,湊個兩百萬兩此時託底綽綽有餘。
武勳們下意識看向尉遲家的位置,讓人奇怪的是尉遲敬這次也沒有出現,只是讓尉遲家另外一位公子前來,這位尉遲家的公子冷哼一聲,“軍隊上有多缺錢郝管事是知道的,我們哪裡能夠拿得出錢來,萬一耽誤了前線,這罪責誰也擔不起。”
今年軍隊上確實缺錢,周鐵衣查了墨石案,雖然事情沒有真正鬧大,但是武勳不少的爪牙也被砍斷,更何況以後就少了這明晃晃一年上千萬兩的生意,大家心裡不恨周鐵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連聖上都動不了周鐵衣,更何況武勳了,再加上股票這上面也是一年上千萬兩的生意,剛好可以補武勳們的虧損,所以之前才笑呵呵不說話。
但是現在明顯就是周鐵衣的人先吃肉,大家怎麼可能再齊心協力?
人心不齊,隊伍自然也就不好帶。
所以這次臨時的股東大會在吵吵鬧鬧中結束,最後也沒有商議出該在什麼價位,出多少錢維穩股價。
而這個消息也隨着一輛輛從火車商會回白虎城的馬車傳開四城一山。
“這郝仁還是太年輕,他以爲他在周鐵衣門下做事,就是另外一個周鐵衣不成?”
“今天這風波本來就是周鐵衣鬧出來的,他不和我們商量,弄出個鐵路總公司,現在又想要讓手底下的人先跑,我們去託底,天下哪有這麼多好事?萬一他真的來個金蟬脫殼,我們不是平白爲他做了嫁衣?”
“就是,誰闖出來的禍誰解決,哪能事事都賴在我們頭上。”
“之前讓我們用三兩銀子賣了手中的股,現在又想要我們用九兩銀子買回來,當真是這天下的銀子都他說了算不成?”
······
這些風言風語隨着另外一份書信再次倍增。
“老爺,少爺,這是火車商會交給《天京報》的底稿,明天要上報。”
一處將軍府內,儘管已經夜深,但是事情緊迫,管家仍然將家裡面主事的人喊了起來。
現在《天京報》需要接受報紙司的審查,自然需要有底稿流通,再加上印刷報紙需要經過大量的人,所以有權有勢者近乎可以提前知道第二天報紙上的內容。
《關於開平—東南線三年規劃方針》,郝仁。
這份規劃方針洋洋灑灑,首先說清楚了國家撥款的八百萬鐵路,水利債,其中鐵路債的五百萬兩用途,預計將修建一條四百里鐵路,連接開平至靈江段,然後從靈江沿線開始興修新型船舶碼頭,走水運到東南諸省道,同時東南諸省因爲水路衆多,所以會籌備各種短線鐵路,以火車商會技術支持,各省道地方縣府籌款修建,一旦貫通,鐵路,水路里程將達到驚人的三千里!
上面寫的東西確實震撼,但是看報紙的一老一少卻十分平靜。
“鸚鵡學舌之輩,不足稱奇。”
這位將軍嫡孫神色略帶不滿地說道。
他以前確實有資本看不起郝仁,不過是被家裡排擠到誅神司的局外人,但哪裡能夠想到遇到了周鐵衣,不僅一飛沖天,連帶着雞犬都一起昇天。
但即使這樣,郝仁表現的商道六品對比他現在的權勢仍然是太弱了,大家都估摸着能不能夠將郝仁拉下來。
“雖然是鸚鵡,但也跟着鳳尾飛啊。”
曲恕感嘆了一聲,並且教訓兒子,“這話你在家說就行,在外面不要留下把柄。”
“這我知道,聽說今天散會之後,郝仁那傢伙又專門拜訪了幾家關係好的,看來他是想要在這裡託底了。”
“周鐵衣呢?他還沒有消息傳出來嗎?”
“沒有,他現在雖然還不能說權傾朝野,但與監國我看也差不了多少了,戶部那麼大的窟窿,現在大夏朝廷各部的錢糧都看着他先倒騰進戶部,纔有大家一口飯吃,如果事事都管着,他就算有三頭六臂的本事也忙不過來。”
曲恕聽着兒子的話,沉吟了片刻,“那我們……”
“我們賣股票!”
曲義肯定地說道,“我已經聯絡了幾家,他們今年的缺口都有點大,本來就模棱兩可,但只要我們約定好,就會賣出手中的股票。”
“那周鐵衣那邊怎麼解釋?”
曲義笑道,“這哪用解釋,他的地位那麼高,若真的是想要讓我們買,他親自說或者下一道文書我們敢不遵命嗎?”
“現在明擺着就是他想要考驗郝仁的能力,我們也樂得揣糊塗,若他真的要保郝仁,之後給我們下文書,我們再買不就成了,但這一來二去,每股幾兩銀子的利潤可是實實在在的,更何況萬一他真的覺得郝仁不過關,那纔是我們真正的機會!”
只有將郝仁從火車商會管事的位置上拉下來,大家才能夠推舉一個更合適的人上去,大家怕周鐵衣,但可不怕郝家和郝仁!
既然周鐵衣忙不過來,要考校郝仁的能力,那麼大家都幫忙考校,能力不過關,到時候周鐵衣面子上掛不住,總要換人的。
而他手中有用的人大家都知道,已經安排在各個關鍵部門,輕易動彈不得,最後無論是從武勳中新選人出來培養,還是以收徒的名義收攏人心,對於大家都是一個好消息。
更何況這件事在明面上並不得罪周鐵衣,就像是曲義說的一樣,如果周鐵衣真的怪罪下來,也不過是再下一道函文,大家買回去就成,到時候的過錯往郝仁身上一推,說他沒有傳達好意思,看郝仁還有什麼威信待在那麼重要的位置上。
火車商會管事!
這也確實是值得冒險一試的位置,而且同爲封號將軍的曲家也認爲自己有能力試一試。
曲恕說道,“事情做自然一點,別逼得太緊,顯得操之過急。”
聽到父親准許,曲義連忙抱拳喜道,“我知道分寸。”
同樣的報紙底稿也送到了大夏中央銀行衙門中。
現在大夏中央銀行衙門已經確定下來,雖然沒有在玉京山之上,但也用的是青龍城的一座空閒下來的王府改制,足以見得這部門對大夏的重要性。
燈火之中,周鐵衣和梅清臣在對戶部的賬,銀子的事情周鐵衣可以擺平,但前提是他需要知道市場上真正流通的糧食等必需品的產量及去處,不然他這套增發貨幣的理論,即使在總量上不會出錯,但在地方和環節上出錯也會導致致命後果。
下人將今天報紙的底稿送來,周鐵衣看了一眼,然後遞給梅清臣。
梅清臣認真看完,評價道,“中肯之言,不過不足以救市。”
周鐵衣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笑道,“不急,等消息飛一會兒。”
隨後他略帶遺憾地說道,“可惜現在不能夠做空。”
如果這次推出做空機制,周鐵衣有把握不僅能夠讓那些不堅定的人下車,還可以讓一堆人傾家蕩產,但現在是一個脆弱的市場,他作爲管理人,不能夠只顧着看眼前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