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嫿將沏好的茶水放在桌上,隨後側首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趙玲月。
似是察覺到了錦嫿的注視,趙玲月眸光流轉,對錦嫿使了個眼神,示意她趕緊下去。
錦嫿只得幽幽地嘆了口氣,猶豫片刻還是對着與趙玲月正對而坐的齊宣微微屈身行了一禮。
直至錦嫿身形消失在樓梯處,趙玲月才微微一笑:“看來這手令給你是對了,這麼快就找上了錦嫿。”
“不過,我瞧着錦嫿怎麼還是……還是完璧之身。”
齊宣無視一臉玩味笑容的趙玲月,將木盒中信和鑰匙放在了桌上,隨後推到了她的面前:“既然你已經回來了,那這些東西也該物歸原主了。”
趙玲月飛快地掃了一眼,靈動的雙眼眨了眨:“婚書呢?”
“什麼婚書?”齊宣故作疑惑。
趙玲月低聲嘆了口氣:“齊宣,我現在活着回來了,你拿着那封婚書也沒什麼用,難道伱還想一次娶兩個趙家的女兒不成。”·
“娶兩個……或許不成。”齊宣微微一笑,“但是換個成親的對象,應該不難。”
說罷,他將那封燙金大紅封面的婚書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
趙玲月此時也顧不得許多,直接起身從齊宣的身前將婚書拿走,隨後打開,在某一處瞥見了“趙靈心”三個字後,便放心的合上了婚書。
齊宣神色淡然地看着趙玲月的舉動,並未出手阻攔。
“我去了趟折劍峰。”將婚書收好後,趙玲月主動開口道。
折劍峰,真武派的主峰。
齊宣依然沉默不語。
趙玲月見狀,不慌不忙地將婚書連同鑰匙和信一起收了起來,隨即輕嘆道,“這一趟我也不知道能否活着回來,所以不得不提前做了一些準備。”
齊宣呵呵一笑:“你所謂的準備,就是將妹妹賣給我,換我出手幫你處理後事?”
趙玲月秀眉一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麼能叫賣呢?”
見齊宣面色漸冷,趙玲月趕緊擠出了笑容:“再說我給你的籌碼也不止是靈心,不還有千湖山莊的一半家產呢!”
“更何況,那件事對你來說也不算難。”
“千湖山莊的地下水牢之中,究竟關着什麼人?”齊宣冷聲質問道,“讓你不惜以趙靈心和半個千湖山莊爲籌碼,也要我幫你殺了那人。”
趙玲月留下的那封信中,只說了一件事。
若是她半個月之內沒有現身,便讓齊宣拿着鑰匙去千湖山莊一處地下水牢,將關押在裡面的人殺死。
爲此,她甚至提前準備好了報酬。
寫有趙靈心名字的婚書,以及千湖山莊的一半作爲趙靈心的嫁妝。
“趙靈心的父母俱在,她的婚事你一個堂姐做得了主?”齊宣接連問道。
“婚書上的簽字和印記,均是爺爺親筆。”趙玲月不以爲意地說道,“更何況現在趙無霽還未正式接任莊主,他反對也沒用。”
“你不是說莊裡的財政大權已經被你二嬸掌握了嗎?”
“只是懶得和他們爭而已。”
……
趙玲月似乎不願多談家事,趕緊扯開了話題:“去了一趟折劍峰,你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未等齊宣開口,趙玲月便主動將答案說了出來:“無垢山莊的主人,極有可能出自於真武劍派,我想這個消息你一定很感興趣!”
齊宣聞言皺眉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他想了想,繼續問道:“從黑白無常嘴中拷問出來的?”
在破廟被抓的黑白無常就在趙玲月手中,她並未交給衙門。
“不是他們兩個,是藤原健一郎交代的。”趙玲月回道。
“他養父是藤原秀虎的次子藤原正虎。”
“藤原秀虎一共三個兒子,分別是長子太虎,次子正虎,以及幼子直虎。”
“對了,死在你手裡的藤原千軍,便是藤原太虎之子。”
“藤原健一郎交代,他的養父藤原正虎與中原的某個勢力暗中合作了多年。”
“他與藤原千軍此番來到中原,便是受到了藤原正虎的委派,爲這個神秘的中原勢力效力。”
藤原千軍……
他死之前,似乎已經投效了唐天闕。
但是在更早之前,唐天闕還困在寒洞之時,他便已經多次僞裝無極魔刀行兇。
還有無極魔刀董寒煙,一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又是如何學會的無極魔刀。
還記得上清觀前任掌門張鶴鳴就曾提醒過齊宣,唐天闕的背後還另有一股勢力。
現在看來,藤原千軍就從屬於這股神秘勢力,而董寒煙也極有可能是它們培養出的棋子,甚至上官詢的死,也少不了它們在背後的推波助瀾。
而藤原千軍和董寒煙歸順山河會。
究竟是唐天闕這枚失控的棋子對神秘勢力的反戈一擊。
還是雙方達成了合作,各取所需。
齊宣猜測,多半還是後者。
唐天闕和神秘勢力達成了合作,藤原千軍以及董寒煙順勢加入了山河會。
這樣看起來就合理的多。
至於藤原健一郎,他顯然也有着自己的任務。
……
“藤原千軍是太虎的兒子,他爲何會投效藤原正虎?”齊宣問道。
趙玲月說道:“因爲藤原千軍只是藤原太虎庶出的兒子,藤原太虎繼承藤原家之後,除非藤原太虎的嫡子全部死光,否則家主之位也到不了藤原千軍頭上。”
“所以藤原正虎以家主之位爲餌,拉攏了藤原千軍。”
“藤原正虎沒有兒子,他可以收養藤原千軍爲子,這樣藤原正虎繼承家主之位後,藤原千軍就順理成章地可以成爲下一任的家主。”
“按照藤原健一郎所言,也正是爲了藤原家的家主之位,藤原正虎才選擇了與來自中原的神秘勢力合作。”
不要小看藤原家家主一位的誘惑。
要知道藤原家在東瀛算得上是一方諸侯,這個家主之位差不多等於王位。
“而藤原健一郎抵達中原後,便以交流劍道的理由,進入了真武派。”趙玲月微微一笑,“而接納他入門的,正是真武派的長老沈青陽。”
齊宣:“所以你親自去了一趟折劍峰找沈青陽,也因此擔心自己可能回不來?”
趙玲月搖搖頭:“我擔心的不是沈青陽,他雖是真武派長老,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但我自信他的武功並不會勝過我。”
“我真正擔心的是……顧天賜!”
……
顧天賜,真武派現任掌門。
也是前任掌門顧輕塵之子。
當年自稱東瀛第一劍客的藤原秀虎,便是敗在了顧輕塵的手中,灰溜溜地滾回了東瀛。
而有身爲七大門派掌門的父親,顧天賜卻在武學上毫無天賦,三十歲之前,甚至比不上真武派入門才兩三年稚童。
但是三十歲後的顧天賜,彷彿換了個人一樣。
三十歲前連真武派入門劍法都使得磕磕絆絆。
三十歲後,無師自通,領悟了真武派無上劍道,截天劍意。
自此以後,武功突飛猛進,至今出手四十餘次,未嘗敗績。
十二年前,其父顧輕塵去世之後,他便順理成章地接任了真武派掌門之位。
江湖中對於顧天賜的成長之路,一直頗有微詞。
甚至有人說,是顧輕塵用了灌頂之法,才讓顧天賜的武功得以突飛猛進,爲的就是讓真武派掌門之位在顧家世襲罔替。
顯然趙玲月也對顧天賜的武功產生了懷疑。
齊宣:“所以你擔心的是,顧天賜會和無垢山莊有關係?”
“不僅僅是無垢山莊。”
“他的武功進展太過於奇怪了。”趙玲月回道,“在你還未到寧安府之前,我便對他有過懷疑。”
說着,便從袖中拿出了半個巴掌大小的盒子。
她將盒子打開,一枚緋紅色藥丸赫然出現在齊宣的視線之中。
“這是……”
齊宣嗅了嗅,這枚藥丸散發出一股奇特的香氣,僅僅是聞着,身體內的氣血似乎都活躍了起來。
好強大的元力!
他已經感受到這枚丹藥之中蘊含着的強大生命力。
見齊宣表情似乎已經察覺出這枚丹藥的奇特之處,趙玲月淡淡地說道:“這就是人王丹,鄭懷生的胃裡以及龔全的屍身皮囊之中殘留的,就是這種丹藥。”
“龔全服用了這枚丹藥後,從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賬房先生,化身爲以蠻力屠戮了一家十幾口的兇徒。”
“鄭懷生服用了丹藥,則是功力大增,從原本江湖三流的層次,一躍爲接近一流高手的水平。”
“而且,他們二人並沒有完全消化掉服下的丹藥。”
換言之,兩人還未完全發揮人王丹的全部藥效。
這人王丹的效果未免有些可怕了。
少林的大還丹也不過如此吧!
少林的大還丹,只有歷任方丈才能服用,並且終生只能服用一顆,條件可以說是相當苛刻了。
而這人王丹,即便是沒有武功的普通人,也能使用……
正當齊宣打算伸手將人王丹拿來看個仔細。
“啪嗒”一聲。
趙玲月已經將盒子關上,而後收了回去。
齊宣頓時明白了。
“你懷疑顧天賜是服用了人王丹來練功?”
……
寧安府,雲中樓。
三樓大堂的琴臺之上,白衣勝雪的傅雲容素手輕彈。
臺下,馮九清閉眼傾聽。
“好,好,好!”
三聲好字,並未打斷傅雲容的彈奏,卻令馮九清緩緩睜開了雙眼,繼而側首看向了樓梯的方向。
一道紅色的身影赫然浮現。
“馮師兄,好久不見了。”紅衣男子嘴角勾起一絲淺笑,紫色的瞳孔之中精芒閃爍。
馮九清眉頭緊皺,盯着紅衣男人看了良久,終於開口道:“陸頌,你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
……
一張桌,一壺酒,兩隻精緻的杯子。
一襲青衫的老者與妖豔的紅衣男子面對而坐。
琴臺之上,傅雲容仍在垂首撫琴,似乎並未察覺出陌生人的出現。
“此女子的琴藝。”紅衣男子偏頭看向了傅雲容,微微一笑道:“只怕已經勝過了師兄你。”
馮九清默默地爲兩人的杯中斟滿了酒,隨後沉聲道:“唯有心無旁騖,方能領悟琴中真意,我心中雜念太多,已經快十年沒有摸過琴了。”
陸頌端起酒杯,杯中倒映紅杉似火,他凝視着酒杯眼神微沉,隨後擡眼看向了馮九清,冷冷道:“無垢山莊近些時日損失慘重,千湖山莊的那個女人已經查到了真武派。”
馮九清拿起酒杯一飲而盡,旋即淡淡地回道:“自你建立無垢山莊的第一天起,就該料想到有這麼一天。”
“她若是接着查下去,只怕你我的底細終有一天會爲她所知,到時……”說着,陸頌拿起酒壺,爲馮九清斟滿了酒。
“我自然是不怕的。”他直視着馮九清的雙眼,嬌媚一笑,“可是馮師兄你……辛辛苦苦建起的雲中樓,可就要毀於一旦了!”
“陸頌!”馮九清輕嘆一口氣,“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去招惹千湖山莊。”
“只是受人所託,不得已而爲之罷了。”陸頌輕抿了一口酒,淡淡地回道,“而且,我也很好奇,一個落魄的世家,究竟有什麼好東西,值得那麼多魑魅魍魎覬覦。”
馮九清一挑眉:“你究竟是在和誰合作?”
陸頌喝酒,沉默不言。
馮九清見狀,臉色微沉,隨即言語之間多了幾分殺氣:“陸頌,你真當我不敢對你出手嗎?”
“哈哈哈……”陸頌一陣嬌笑。
“馮師兄,別裝了。”陸頌笑吟吟地說道,“你我之間那點同門情誼,早就蕩然無存了,此前京城的事,你真當我不知情嗎?”
“阿言,應該就是死在那個叫齊宣的小傢伙手裡吧。”
“還有,馮師兄你辛辛苦苦搶來的《大光明寶典總綱》,又是交到了誰的手裡?”
……
陸頌每說出一句話,馮九清眼中的殺手就濃郁一分。
直至最後,馮九清的殺氣已經凝作實質,隨着他不斷溢散出的真氣,將陸頌籠罩在內。
噔!
這是,琴臺之上的傅雲容,也無法再安心的撫琴了。
整個三樓大堂之內,已然被馮九清雄渾的真氣所覆蓋。
“這就生氣了?”陸頌一挑眉,繼而擡頭便看見對面已經起身的馮九清,臉上不知何時戴上了一面紫色的面具。
一眨眼的功夫,陸頌也已站起,和馮九清面對而立,在他的臉上,赫然出現了一張紅色的面具!
嚓!
隨着一聲脆響,杯中尚未飲盡的酒水瞬間凝結成了冰塊。
而琴臺之上的傅雲容也已感覺到了不對勁,她奮力地張合朱脣,但卻無法從周遭吸取一丁點的空氣,反倒是凜冽的寒氣趁她張嘴的剎那,侵入了體內。
……